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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舍行(一)
安如九看着他,缓缓道:“什么病?”
高乐林摇头。
“什么意思?”
“不知道什么病。”他的手攥紧。
安如九失笑,“高大商贾,挣这么多钱,连你都请不到名医,看不出那是何病?”
“挣这么多有何用。”高乐林自嘲道,“千金请来的名医,依旧束手无策。”
“那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安如九摊手,“我不是名医。”
“嗯。”高乐林点头。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她比众多郎中突出的优点就是,她身在安家,医书典籍丰富,有充沛的书籍资源供自己使用,比千万个郎中条件好多了,再加上她还有个对药理极为深研的师父,所以在学医的路途上,她比大多数人更要顺畅一点。
安如九不是神医,她只是条件好而已。
“你妹妹何时患上的那病?”安如九掀开眼皮。
“五岁那年就开始有那病的征兆了。”高乐林语气沉重。
安如九哦了一声,她没有问病状是什么,直接问道,“现在多大了?”
“十五岁。”高乐林回道。
安如九点头,这病她患了十年了,请了无数郎中都没用,恐怕是……
安如九心底轻叹一口气。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又陷入沉静当中。
突然,马车停下来了。
高乐林朗声问道,“何事?”
前面的车夫声音颤抖,“高……高公子。”
听声音不对劲,安如九和高乐林对视了一眼,他们一齐下了马车。
前面一个穿黑色长袍的老者站在路中央,表情阴冷,紧紧地盯着高乐林两人。
安如九看到他后,心底一凉。
这是上次在半路上把她和风昀生抓住的那个老者,平山。
“小兄弟,拿了我的九罗草怎的不和我说一声?”平山阴恻恻地说道。
他往那一站,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安如九能感受到空气的扭曲和凝固。
高乐林看着平山,倒没有丝毫惧怕的神色,拱手道,“不知是前辈的九罗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后面马车的人显然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几个人撩开窗户帘子,往外探。
安如九神色凝重,用手轻轻拽了拽高乐林的袖子。
高乐林一看,立即明白她的神色。
他们不是他的对手。
“哦,那想走的话,就把我的九罗草留下吧。”平山阴沉地看着高乐林道,“趁我现在心情好,不想杀人。”
高乐林依然是方才的神色,他没有说话,眼神沉寂,抿着嘴。
这时候最好的对策自然是将九罗草交出来,然后保住性命。平山这个人安如九并不认识,但从上回和他交手后,她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善茬。
而现在,高乐林什么话都不说,显然是不想将药材拿出来。
安如九神色凝重。
平山皱着眉,双手环抱于胸,手指轻点着,显示出他的不耐烦,他眼中渐渐有戾气,“小儿,怎的,不想拿出来了?”
安如九扯了扯他的袖子。
“柳兄,你们把九罗草拿下来还给人家。”高乐林道。
后面那几人显然一头雾水,心里甚至有些不满和不情愿,这九罗草是他们千辛万苦才搜罗过来的,这突然就给了别人,心底到底还是不是番滋味。
奈何看到高乐林那神情,他们就知道眼前这个老者不是什么善茬。
平山目光阴冷地看着一盆又一盆的九罗草被搬了出来。
安如九等人将九罗草尽数还给平山后,她向平山行了个礼,“前辈,得罪之处,望海涵。”
高乐林神色有些阴郁。
按理说,药草还给了平山,双方就没什么纠葛了,可是看着平山和高乐林两人,安如九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小儿,把你马车上的九罗草也拿下来。”平山看着他,目光宛如蛇蝎般冰冷。
安如九袖中的手一紧,没想到高乐林马车中还有九罗草。她抬眸看向高乐林,目光带着询问,高乐林却迟迟没有动静,面色沉寂地看着平山。
见高乐林迟迟没有动静,平山笑了。
下一秒,安如九和高乐林两人身后的几个商人的脑袋尽数落地。
平山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手中的刀片一挥,血液溅在地上。那人头滚在地上,眼睛大睁,仿佛还没预料到自己的死亡。
一切只是瞬息之间。
高手出招,根本不需要花样,招招毙命。
安如九伸手握住平山刺过来的手刃,指尖硬生生停在了高乐林的鼻梁前面。
“前辈,马车上的九罗草是我们的疏忽,饶是后面几个马车装不下了才多装了一个在我们马车里,这下就给您拿过来。”安如九笑靥如花,“何须动气,我们知错了。”
平山的眼神十分吓人,他盯着安如九。
如此之快的手速,也竟然被这个区区小女子给抓住了,还不能挣脱,可见这人武功深厚。
安如九表面笑意满满,实际背后已被冷汗渗透,平山的手速确实是快,让她几乎眼花,只有集中了全力才能捕风捉影,预判出了他的手刃位置,用尽力气将其牢牢握住,否则,高乐林的脸怕是被刺穿了。
这下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高乐林满面苍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安如九上马车将九罗草带下来,小心翼翼递过去,一副恭敬的神情,“前辈,请——”
平山接过东西。
她心底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对上平山的眼神,安如九心觉不妙。
脖子一阵刺痛,她便昏了过去。
是梦。
她站在树林里,前面层层树叶障身。
前面有一个身影,遗世独立。
他眸里透着焦虑,左顾右盼,正寻找着什么。
风昀生。
安如九张嘴想叫,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公子。”风昀生唤道。
我在。她想答。
他在树林里缓缓走着,突然口吐鲜血,跪在地上,风昀生捏着胸口的衣襟,胸口染红了一片,他紧皱眉头,眸里墨色翻滚,忍着极大的痛苦。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飞镖突然从四面八方刺来,扎进了风昀生的身体!
安如九瞪大了眼睛。
“风昀生!”她叫道。
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屋顶。
“你终于醒了。”旁边的人呼了口气。
安如九侧过头,看到高乐林。
“被那人带到他宅子来了。”高乐林说道,面色有些苍白。
看着他脸色,安如九把上高乐林的脉,发现中毒了。
“他给我们下了毒。”高乐林道。
“为什么不杀我们?”安如九问。
高乐林摇头。
安如九皱眉。
“风昀生是谁?”高乐林好奇地看着她,“你亲人吗?”
“不是。”安如九摇头。
“哦——”高乐林了然地点头,一副我懂的神情,“一个女孩子游荡在外,心系某大侠正常的。”
安如九看了他一眼。
“嗯,不开玩笑了。”高乐林收起了调侃的神情。
安如九没回话,静静地思考到底平山为什么不杀他们,他们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剪不断理还乱,她的脑子里浆糊一片。
门开了。
平山走进来,看见坐在前面的两人,“估摸着这时候你们都醒了,老夫过来看看。”
安如九倒没什么好脸色,现在身处他人地盘,还是硬生生挤出一点笑,“不知前辈为何将小人两个带进贵府?”
“你旁边的小儿我没什么兴趣,对你我倒是挺有兴趣。”平山缓缓走进,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安如九,他微微耸动着鼻子,闻着安如九身上的气味。
安如九感到一丝恶寒。
下一秒,平山抓住安如九的手腕,划了一刀,鲜红的血从洁白的肌肤上渗出,平山抹了一点于指尖,放在鼻端轻嗅,后用舌尖触了触。
安如九浑身绷紧,眼底暗藏警惕,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不错,不错,小儿你服过不少药草吧?”平山低缓地说道,“天乙、末香、远鸠……”
平山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屋中回响,像一颗颗石头扔进湖中,惊起安如九心中的波涛。
原来他的医术竟精通至此,通过闻和尝就能辨别出她之前试的药。
安如九心下慌乱,却强作镇定,还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不能现在乱了阵脚。
“有意思。”平山道,“你的血里面混了不少药草的味道,除开这些药性明显的药外,还有许多我没辨别出来的。”他的手一收,安如九的血便消失不见,平山走了几步,“何以至此?”
“家师教我制药时,有试过这些草药。”安如九斟酌着字词,缓缓回道。
平山紧紧地盯着安如九,眼神如蛇蝎一般缓缓扫视着安如九,突然有一种强大的迫力置安如九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宛如落入了冰窖。
安如九心里感觉不妙。
屋子里的温度一连降了好几层,高乐林也是满脸苍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真是苍天助我。”平山满布皱纹的脸上渐渐展出一个笑,渗人又阴冷,“找到合适的实验品了。”
安如九的穴道被点。
浑身凉透。
平山带上安如九离开了房间。
她被他喂了不少药。
痛……
浑身焦灼的痛。
安如九躺在床上,穴位被点,不得动弹。她感觉五脏六腑宛如蚂蚁在爬,千百根针在身体内横冲直撞,五百斤秤砣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纵使她曾经试了无数药材,可现在服用了他的药后,感觉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啊。
安如九的四肢开始无意识地抽搐。
痛……
她痛得目眦欲裂,痛得想一头撞上桌角一了百了。
泪水无意识地流下来,安如九的表情依旧那么狰狞。
“还能撑到这种地步?”平山冷漠地看着安如九,“你这身体果真异于常人,看来要多加药量了。”
不……
安如九心底渐渐浮出恐惧感,看着靠近而来的药丸,她紧闭嘴巴,却还是被平山喂了进去。
平山加的药量,刚好将她置于生与死的边缘,让她苟延残喘,却不至于晕过去。
安如九的穴位什么时候被解开了都不知道,她可以动了,但是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平山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如九的反应。
……
不知道燕希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高乐林坐在位置上,一筹莫展。
如今他身中毒素,毫无武功,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闭目良久,听到外面有动静,高乐林睁开眼睛,看到门开了。
安如九被扔了进来。
高乐林一看,大惊失色,这还是那个冷静自若的少女吗?
她的脸比纸还白,嘴边还带有绿色的沫子,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一看便是去了半条命。
安如九感觉浑身没有力气,眼睛也看不清前方,只感觉到有人把她抚上了旁边的床上。
几口清水入了口,安如九才慢慢恢复了神志。
眼睛睁开,满目的冷意看得高乐林心里一颤。
“是我。”高乐林轻声说道。
看清眼前的人,安如九才渐渐放下杀意。
“看你这幅模样,一定是受了不少苦。”高乐林继续喂了她几口清水,他低声道,“找个机会逃出去。”
安如九冷笑,“逃,是肯定要逃的。”
想起方才种种遭遇,还有现在四肢的无意识抽搐,安如九心底火在烧,“我还要他生不如死。”
高乐林吃惊地看着她,“什么?”
这人的武功他们根本打不过,光是逃就有难度了,更别说打败敌人。
“你好生冷静一下,目前我们逃才是最佳的选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高乐林说道。
“我知道。”安如九咽下喉咙中的水,水过喉管,还残留着药物作用发挥的火烧般疼痛,“我要他生不如死。”
高乐林停止了说话,他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
“燕希,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苦,你想报复,我阻拦不了你。”他眼神平静地看着安如九,“可是你的报复不能阻碍到我们逃跑,一旦阻碍到了,我便会制止你。”
这是他的让步。
他还想活着出去。
安如九看着远方,轻声嗯了一下。手上的染血的手帕被她捏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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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