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勇]关于那对夫夫的二三事

　　[09]
　　勇利赶到的时候，孩子还在抑制不住的抽噎。
　　原本梳得精致且一丝不苟的头发稍显凌乱，白净圆润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和尘污。孩子的眼睛都哭红了，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耷拉着显得分外可怜。身上服帖扎好的私立小学制服因为方才的哭闹都从腰间跑了出来，随意的搭在身上，足见方才场面的混乱。
　　面露难色的佣人半跪在孩子面前，小心的替他整理着衣装。围在两旁的刑警们也是一脸苦相，见勇利到来如见救星一般。
　　寺司一郎一边乖顺的站在原地等佣人帮他把衣角鬓发都收拾妥当，一边却仍是忍不住打着哭嗝，带着浓重鼻音问面前这个陪伴他已久的佣人姐姐：
　　“如果我不哭，妈妈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对吗？妈妈高兴了，就会来找我的对吗？”
　　为了稳住局面不得已撒了个善意谎言的佣人低垂着眼睛，不忍将事实真相告诉他，只能抿着嘴点了点头，从鼻间回了个沉重的“嗯”。
　　孩子得了答案，抬手就往脸上一通乱抹，鼻子狠狠一抽，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前方，尽管目光所至之处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还是坚定地道：
　　“那我不哭了！”
　　稚嫩的童音敲在耳膜上，让人动容，却也无可奈何。
　　勇利脚步顿了顿，还是缓步上前，在收拾妥当的孩子面前蹲下，玫瑰棕的眼眸直视着孩子的眼睛。
　　“……哥哥，你是来带我去找妈妈的吗？”
　　勇利摇了摇头，只道：“想不想吃冰激凌？哥哥带你去吃好不好？”
　　寺司一郎眼睛看看佣人姐姐，又看看面前这个面善的大哥哥，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还是微微退后了半步，拒绝道：
　　“不了，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
　　“警官，这……”佣人隐隐上前了两步，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孩子的肩上。
　　勇利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片刻，再抬眸时却已是温和的笑眼：
　　“那真是可惜了，哥哥我最喜欢这里的冰激凌了，香草味和抹茶味的冰激凌混合在一起，上面撒上巧克力碎和榛子碎，一口咬下去……”他顿了顿，一副陶醉的模样，而小孩已经在偷偷咽口水了。
　　他犹疑的眼神游走在勇利、佣人还有远方的通道之间，拽着佣人衣角的小手越攥越紧……
　　“那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过去吃了。”勇利继续添油加火。
　　——无论看上去如何听话懂事，追根究底还是个孩子。
　　佣人顺着他的力道附耳过去，只听他做贼一般捂着嘴悄声道：
　　“——只吃一点点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于是最终变成，他一边催促着勇利带路，一边克制但快乐地跑前几步，好奇的眼睛看个不停的情况。
　　勇利和佣人跟在不远处，保证他一直在视野中。
　　寺司一郎孩子心性，又是扒在橱窗上哈出一片白气在那之上涂涂画画，又是指着橱窗里的东西大声问那些是什么，像是要趁着难得的机会把平时没玩过的都玩一遍一般。
　　看着看着，勇利突然问道：
　　“他是不是不常来这些地方？”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好像都是第一次见一样。”
　　佣人点点头：“是的，夫人平时管得比较严，很多东西家里也能做，他就基本上没有来过这些地方。”
　　勇利顿了顿，又问：
　　“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轻描淡写，仿佛是不经意问出的。
　　闻言，佣人先是一愣，当即匆忙地把袖子往下捋了捋，意图掩盖自己手上的淤青，脸上挂着几分尴尬的笑：“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闷响，接着便有孩子的哭声传来。
　　“呜——”
　　寺司一郎趴在地上，正蹒跚着从地上爬起，却在爬起来时碰到什么地方而忽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张小脸都耷拉着，抽着鼻子又眼泪汪汪的，可怜极了。
　　两人连忙上前扶起他，可勇利碰到他时小孩又嘶——得抽了口冷气，委委屈屈地喊了句疼。
　　勇利茫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我不是避开他摔到的地方了吗？还是我手劲不知不觉变得这么大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摔倒这里了吗？”说着他就小心地解开了孩子的衣服，想看看到底摔成什么样了，谁曾想，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如此触目惊心。
　　“别——！”
　　孩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痕迹，大多像是被什么细长的东西抽打所致，且伤痕遍布之密，深深浅浅让人心惊。勇利凭借自己受伤多年经验还可以看出，这些伤痕有的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有的却还是新伤，它们层层叠叠，藏在了平时不会露出来的地方，轻轻触碰便疼痛难忍。
　　“这……”饶是有多年经验的勇利，也不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佣人方才没能来得及阻止勇利的动作，心下知晓已是无法继续隐瞒，只得默默整理好孩子的衣服，妥帖地收拾好后，才不等勇利发问就开口说道：
　　“这些……都是夫人打的。”
　　勇利心下了然，便也不插嘴，等她继续讲下去。
　　“夫人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从小就接受着严苛的教育，耳提面命的都是各种要求和告诫，于是万事万物都追求完美，也事事都要抢一个好名头。后来她年纪轻轻便嫁给了当时炙手可热、被称为商界新星的寺司先生，跟随他打拼了几年的事业，虽然在寺司先生的公司里没有固定的职位，却谁都知道她在寺司公司中中流砥柱的地位，在外替寺司先生打点上下，在家也是不可多得的贤内助，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这也是为什么寺司先生在一段时间内甚至都没有秘书的原因，因为夫人把什么都处理好了。直到后来两人有了孩子，夫人才渐渐把手中的事务放下，寺司先生也因此找了个新秘书……”
　　言已至此，勇利也大概能想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夫人发现苗头不对是在后来。两人为此大吵过几次，只是寺司先生坚称自己只是有过暧昧从无越距，也相当诚恳的请求夫人原谅，虽然不知道夫人心里究竟信了几分，但事情据说最终还是以那个秘书被辞退为结束，夫人也重新回到公司操持事务……”
　　“啊！是冰激凌！”
　　在前面的寺司一郎兴奋地大喊，噔噔噔一溜烟跑到店铺前，微微踮着脚才能扒在柜台边沿，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缀满了小星星。
　　店员被他看得心花怒放，俯下身用温柔无比的声音问：“小朋友，想吃什么啊？”
　　“你们店里好吃的我都要！”
　　“那你可能吃不下哦，我们店里好吃的东西可多了。”
　　“没关系！我不差钱！”
　　好一个富家子弟……
　　勇利嘴角抽动，心下暗道。
　　“都来一份吧，”佣人说，“让他尝尝。”
　　“好的，那请您在里面稍等，我们马上做好送来。”
　　待得三人坐定，寺司一郎又被店里别的事物吸引了，屁股都没坐热便又跳下凳子跑远。
　　佣人看着他上蹿下跳的样子——全然是把平时学的礼仪全都忘在了脑后——不禁苦笑：
　　“……你也看到了，少爷他毕竟是个孩子，旁的自然不懂，又处在一个狗闲猫厌的年纪，愈加淘气。夫人本就眼里容不得沙子，先前丈夫的举动又让她更加敏感严苛，孩子变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近些年来精神状态更是每况愈下，在教育孩子上便也走了偏锋，超出了必要的限度。最初还只是呵斥两句，到后来却慢慢变本加厉，气极之下骂已是家常便饭，若是头疼发作，打也是有的事情，而清醒过来又心疼得肝肠寸断。”
　　“所以你手上的伤……”
　　佣人点点头，把袖子往上捋起一截，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痕：
　　“我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后来因为别的原因他不能留下来……我看到夫人后来心疼难过成那样，还有少爷哭喊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寺司先生又因为事务繁忙常年不着家，就算旁人撞见了，也没有办法阻止，我就只好尽绵薄的力量替少爷挡一挡，让他少受些皮肉之苦，也让夫人后来能不那么难受。”
　　“……你怎么……对他们家的事情这么了解？”犹豫再三，勇利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因为，我从小就和夫人一起长大……”她放下袖子，“可以说和夫人……惠子情同姐妹，后来更是跟着她来到了寺司家，继续照顾她的起居……”
　　她突然哽咽，掩面抽泣了起来：“我还没有……她居然就这么、这么走了……”
　　“哟！”
　　勇利还在宽慰佣人，金属碰撞的声音伴着一声招呼便倏得传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人逆光倚在门边，还颇为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铐。
　　“我回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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