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勇]关于那对夫夫的二三事

　　具体说明详见15章。

　　「 A Place Called You」
　　7.「V」
　　天光微熹。
　　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虚无，意识好像还沉溺在梦里不愿醒来。
　　我又闭上眼睛回了回神，从那些过于美好的回忆中挣开。手肘撑起上身，却发现手旁还放着那本已经很旧了的相册，翻开的那一页上是勇利的笑脸，灿烂得仿佛三月初开的杏花，让我的指尖不住的流连。
　　慢慢的阖上相册，我把它放进早已打包好的行李中。
　　我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想起我们相互袒露了心意之后的种种，想起他牵手时因为不好意思而避开的目光，想起他被偷亲时红透了的脸颊，想起他喝醉酒发酒疯黏着我撒娇的可爱样子，想起那最后那个疯狂的彻夜不休的夜晚。
　　我把那短暂的美好掰得细碎，数着每一分每一秒来回忆，像魔鬼一样汲取搜刮那仅余的甜美，把每个片段看了一遍又一遍，丝毫不肯放过他留下的蛛丝马迹。
　　但其实想想，我也只剩下这些了。
　　这个可爱又可恨的人，明明有着烈火燎原一般的爱，却居然，如此吝啬给予我温暖。
　　多残忍。
　　甩手离去的人总是痛快得酣畅淋漓，只有被留下的人才懂得什么叫肝肠寸断。
　　所以我懂，我都懂。
　　镜子里的男人胡子拉碴，发尾参差不齐，眉眼间还残存着恍惚梦醒的憔悴。我掬一捧冷水扑到脸上，惊觉我不能以这样一副面貌去见他。
　　翻箱倒柜找出多年不用的剃须刀，幸而只是积了尘，而且还有替换的刀片。
　　我不甚熟练的操作着对我来说已经有些陌生的物事。突然一个不慎，在脸上豁开了一个小口，有细小的血珠渗出，而我被突然的疼痛刺激得小声倒抽了一口气。
　　放下刀，我不禁苦笑了一声。
　　当一切都整理好，我背上我的行囊，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打小就生活着的地方。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样鲜活。
　　如今这一去，就是永别了。
　　「……再见了。」
　　我推开门走出去，脚下是松软的泥土，空气里也漫着泥腥味和草木香。远端的那座雪山被金色的阳光亲吻着，冰雪折射着阳光而流光溢彩，烟云初散，恍若不容亵渎的神界圣地。
　　我看着它良久，手越攥越紧。
　　临了，我转身穿过村庄。时候尚早，昨夜的狂欢让人们依旧沉在梦乡，因而小道上人烟寂寂，唯有路旁散养的牲口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它们不甚怕人，故我上前的时候也不知躲闪，反倒有些亲昵的蹭了蹭我的手。
　　「你又要去哪？」
　　身后的声音让我一惊，不过很快辨认出来这声音的主人，于是转了身看向他。
　　尤里提着桶，少年稚气的脸庞褪去了青涩，气质反倒有些沉练。见我不答，他又开了口问道：
　　「又要逃跑吗？」
　　「我要走了，尤里。」我避重就轻，试图把话题带开，「起得这么早？」
　　尤里不答话只是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烧出一个洞来才甘心。
　　「啊，也是，胆小鬼还是尽早滚出去比较好。」他咬牙说了狠话，尽管有孩子赌气的嫌疑，但看来着实是生了气。
　　气我又一次的临阵脱逃。
　　「尤里，」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你将来也遇到这么个人，就会懂的。」
　　「真是笑话，」尤里嗤笑了一声，目光灼灼，「你究竟，把我，把雅科夫，把我们放在了何处？在你的心里，我们可曾有一分的分量？这种不告而别的把戏玩过一回就腻了，你居然还想来第二回？你……」
　　「尤里，」我打断他还想继续的话语，心知有些话今日果然还是要说得透彻，「我从不曾忘记过雅科夫和莉莉娅的恩情，我也从不曾忘记大家给予过我的温暖与帮助，更不曾忘记自己身上所担负的一切。所以见到你长大了，我很高兴，因为你就要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可以承担起我所未尽的责任了。这是我可以放心放下的。
　　「可是你可知，有些人，遇见了，就是蚀骨的毒，你除非放血剜骨，不然这辈子都无法逃脱。」
　　「他，就是我的毒。」
　　尤里收回了眼眸，但把下唇咬得殷红。
　　我上前，抱了抱这个仍是少年心性的孩子，不顾他一脸嫌弃和无处安放的表情，郑重得像是把什么交托了出去一样，感觉像是又卸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让我终于可以无所顾虑的上路了。
　　尤里勉强摊平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目送着我远去的身影，却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维克托！那边不是出村的路！那边是……」
　　「我知道。」我望着那座巍峨的雪山，「我就是去那里。」
　　「你疯了吗？」尤里冲过来拦住我，好像有点后知后觉的气急败坏，「现在的条件怎么上山？！你根本就是去送死啊！」
　　「尤里，从那一天起，我就没想过活。」
　　我平静的看着他——我想甚至可能是笑着的——并不打算理会他的阻拦。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你可知，我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出走？」
　　「不是什么躲避情伤的猜测，而是因为他在走时，问过我——」

　　——维克托，这辈子，你就没有想去过什么地方吗？黑发的青年眼中蕴着温和的光，却摄人心魄。
　　当时的我无法回答，总觉得，等他回来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
　　可是他没有回来。
　　口口声声说着等我的小骗子，撒了个弥天大谎，我居然还傻乎乎的相信着、期待着，谁等回来的却只是噩耗。
　　是雪崩。
　　吞噬了我的爱人，夺走我的灵魂与依靠，将我的爱与思念尽数埋葬在深不见底的皑皑白雪之下，将我用尽毕生幸运遇见的珍宝用可笑之极的不幸掩埋，尸骨无存。
　　我不知道那天雅科夫让多少个人制住了我，我也不知道一向风度翩翩的我被死死按在地上只能无助嘶吼的样子有多狼狈，我只知道，那一瞬，世界上所有的色彩都寸寸剥离，从此我便没有了光。
　　也许从那天起，我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然后我就在世界各地寻找答案，同时也是为了填补他未走完的遗憾。可是我走过了那么多地方，见识过了山川大河，目睹了星河天悬，也曾命悬一线，我才发现，我想去的地方原来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

　　A Place Called You.
　　——你所在之地，才是归处。

　　尤里没有送我。
　　临行前，我把那本相册珍之重之的交给了他。
　　那本相册，不仅是勇利的遗物，也会是我的遗物。
　　也许是包藏私心吧，想用那么一点证据，向世人宣告，他曾是我的。
　　不知道尤里多久才能发现呢？

　　我笑着，踏上我的不归路。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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