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歌

　　待三人各自走远，璇缓缓展开手心的纸团，字条上书几个娟秀的小字，莲的笔迹。
　　“亥时三刻芳芜宫西偏殿后门”
　　璇无奈的收起字条，心道“我这个皇妹啊......”随即进门将纸焚入灯内。

　　亥时三刻，璇准时出现在芳芜宫西偏殿的后门，着的是深色的劲装，淹没在夜色之中。
　　眼前是并不高大的门，这是西偏殿下人进出以及入货的通道，玉成行事简便，此门过了傍晚往往就无人光顾了。
　　璇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有人打开门闩的动静，开门后，才见来人竟是柳玉成。
　　“柳姑娘？你？”莲竟将今日密会的事告知了玉成，那这位柳姑娘还知道什么？震惊之下，璇难免担忧莲是否过于信任玉成。
　　“进来。”玉成话不多说，将璇迎进门后便独自坐到廊下石凳上，琢磨起桌上棋盘中摆着的一套棋局。
　　“三哥，你来了？”莲从玉成的书房出来，将有些不明所以的璇唤进去，又与玉成点了点头，便又关上了门。
　　“你这是作甚？还有那柳姑娘，她......”璇压低声音，语气中却尽是焦躁。
　　“我只告诉她，我与你有话要单独谈，要借她书房一用，其余的，她什么都不知。”莲自然知晓璇的担忧与疑惑，便先一步交代。
　　“既如此，你今日午后大可独自来阳春六殿寻我，有话也可将寅支走再好好说，又何必带着柳姑娘跑一趟，还故弄玄虚搞这么一出。”
　　“把玉成牵扯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我的计划她一概不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三哥重回京城，我要三哥坐上储君的位置！”莲将声音又压低了些许，坚定道。
　　“胡闹，老实交代，你已经做了什么，还要做什么，不管你做了什么，都给我收手！”
　　“我什么都没有开始做，一切的计划，必须周密安全，才能一击即中。你远在巴蜀，母后又困在宫中，我如今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抓住柳玉成这根稻草，父皇要以她为质，那我大可以拉拢此人，若是柳将军的爱女与我们志同，你就可以找到机会将晋阳军......”
　　“你莫要将朝堂上的事想得过于简单！”璇急于打断莲的话，不禁高了声调，又思及门外廊下还坐着玉成，又压下声音，“何况，我何时觊觎过大哥的太子之位了，你又是从何时开始要涉足这些无妄的争斗？！”
　　“何时？三哥，你当真忘了，你是为何还未及冠便要去巴蜀吗？”
　　“......”
　　兄妹俩无言相对。

　　一年多前，公孙琅还未及冠，寅、璇亦不过与如今的莲一般年纪，三人同住阳春六殿。一个挑灯夜读的晚上，三份宵夜端入阳春六殿，不久便传出公孙琅、公孙寅身中剧毒的消息，常琰帝震怒，无论何人思索，此两位皇子若是有何三长两短，得益之人便是唯一剩下的璇。封宫、彻查，常琰帝从不曾质问与审查过皇后与璇，只是封了六宫所有住所，一次次的搜宫和调查。但仅仅如此，便是比押入大牢还令人感到折磨。
　　彻查的结果由当时的内务总管秘密呈给了常琰帝，自此再无第三人知晓。皇帝封锁了消息，只不过安抚了三位皇子与后宫众人，事情似乎就这么平息了，人人都言皇帝这是在偏心三皇子和皇后，怕是有意维护这个唯一的嫡子。
　　结果不过三个月后，一道圣旨，赐巴蜀封地于璇，又道璇未曾及冠，仅赐封地金印，不封藩王。
　　就这样，一个未成年的皇子，独自去了西南，没有原由，没有名分，就如同流放一般，只不过境遇好一些罢了。好在巴蜀虽山高水远，倒也富庶，璇也未曾吃过什么苦头。
　　似乎皇帝这是在为皇长子立嫡扫除一些障碍.....

　　“此事我问心无愧......”璇自然知晓莲这是要意指什么。
　　“你问心无愧，那何妨去问问父皇，问问太子，他们是不是问心无愧！”莲几近流下泪来，自那日中毒事件以来，三哥走了，母后那时刻隐忍的样子，她日日看在眼里。她不甘，不甘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平息，也不甘公孙璇的不争。
　　“不必说了，谁也不知道当年的调查结果是怎样的，”璇浅浅一笑，在莲眼里却是有些哀色，“谁知道父皇是不是以为是我主使，要替我掩盖罪行，为平息众怒才遣我去的巴蜀......哈哈哈......”言毕又是一阵无奈的讪笑。
　　是不是，心知肚明。
　　“三哥......”
　　“莲妹，父皇眼里我必不是当太子的料，我们名不正言不顺，若要夺嫡，我要面对的不只有大哥，还有父皇。”胳膊压不过大腿，“好了，今日就当我没来过，这样的话也不必再提了。”
　　言毕，璇推门出了书房，只见玉成仍在对着这棋局绞尽脑汁，敛了神色，一言不发地从后门离开了。
　　莲如此被晾在书房，心中难耐烦闷，三哥不争，自己又有何法子，难不成就要等公孙琅坐上皇位，坐以待毙吗？
　　出门寻玉成，只见那人对着桌上复杂的棋局出神。

　　午后回来，莲便提出要借玉成的书房一用，虽狐疑，然念及自己已然信任此人为宫里唯有的知己，便应允了。
　　自兄妹俩进了书房，玉成便在研究那棋局，然而她棋艺不精，原本就是与兄长玩玩才学会了点三脚猫功夫，何况柳家重武，棋艺之类的从未要求后辈认真研习，故而这样复杂的棋局玉成实在参不破，便心思不在此处，发起呆来，就连莲走到眼前都不曾发觉。
　　忽而眼前落下一粒黑子，玉成才回过神，又见莲连续下了几子，豁然开朗，棋局就这么解了。
　　“唉,下棋我终究不如你......”玉成几经打击，以后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主动与人对弈了。
　　“你的伤如何？”
　　“都快一个月了，早好了。”这段时间玉成尽量不随性乱动，有什么药吃什么，给什么药用什么，这伤倒是乖乖地好了。
　　“还记得我们说好的？”莲心里一痒，想起了之前的约定。
　　“比剑嘛，可不是记得，怎么，在这里？”玉成一听，倒也是跃跃欲试。
　　“不然呢？”
　　“好啊!”
　　莲和璇聊得心烦意乱，正不知该找什么地方发泄心中烦闷，见了玉成独自坐着便想起了那日的约定。而玉成也早就被拘得厌倦，一听比试便立刻来了劲。

　　莲回了趟正殿取了剑，为了今夜与璇面谈，她不曾带侍女前来，玉成也进屋拿了把剑。
　　待莲回到西偏殿的院子，只见玉成已然又多点了七八盏灯挂在廊下，又借着月色，院子亮堂了许多，也就不至于大晚上的比剑连看也看不清楚。

　　话未多说，莲率先出手，一招含云出水，兼攻兼防，是她的拿手剑式。玉成提剑挡过这一剑，也不示弱，杀出一招，两人身形敏捷，一时间难分上下。
　　沙场之上，玉成擅箭，与敌拼杀时多与骑射部队一道，少有近身搏击的时候，故而剑术并非其最擅长。然而武将世家出身，又由柳将军亲自教导，战场经验又老到，故而玉成于策略上攻守兼备，更是善于节省体力，不一昧拼刺，几番下来便占了上风。
　　莲本就心中烦躁，这比武难免有发泄一通的意味，几招下来便失了逻辑，全然使起了蛮力，加之体力上不如玉成，不一会儿便自乱阵脚。
　　几番被玉成抓住弱处之后，忽而，莲眼色一紧，全力向玉成刺去，玉成又是提剑一挡，剑被削去了一截，再看莲，已然不肯放松地提剑劈来。
　　玉成本是不动身形，待莲跃近自己后，忽而提起断剑一挑，莲手中的剑远远被甩开，扎在地上的石砖缝中。
　　“你心绪已乱，今日算我胜之不武，下次再比吧。”
　　莲也知自己不在状态，刚刚的比试着实静不下心去看招，不过几番下来，也感觉到了玉成的实践经验略胜自己一筹。也就作罢。
　　“你的剑不怎么样，”此话不错，玉成多用弓箭，也就没有仔细给自己配过什么名贵的剑，“我的剑送你了。”说完，莲将自己插在地上的剑拔出，插入剑鞘后递给玉成。
　　皇家制的剑自然是极好的。玉成打量着剑鞘，果真是公主所使的剑，连剑鞘都是塑刻精美，甚至镶了不少珍石。而剑，且见刚才直接削断了玉成的剑，便可知是极其锋利。
　　“剑鞘着实是精美，至于剑，等我自己使过了再告诉你评价。”拿了好剑，玉成嘴上还是不饶人，占了便宜还卖乖。言毕，玉成头也不回地进了寝殿，“不早了，回去睡吧。”好像怕莲后悔将这剑给她似的。
　　莲愣在原地，不一会儿，又笑出了声，这人可真是从不让人觉得无趣啊，烦躁的心情也似乎冲淡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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