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离开，要么是得了什么消息，要么是另有急事，而无论是哪一样对谢怜来说都绝非好事。他谢别了店家，转身进了家茶馆。
　　城中人流密集，打听两位寻常出城的人宛如大海捞针，谢怜在茶馆坐了一会儿，找了位喝醉了偏要和他称兄道弟的老兄问出了此地百晓生的名姓。
　　不过仅仅知道名姓地址还远远不够，上山之前，谢怜把全身家当都留给了那两位镖师，现在除了手边的刀可谓是一无所有，百晓生的消息虽也分三六九等，但这三六九等没有一等，是光凭着人情能拿的。说白了，这个消息，他买不起。
　　而等他现场挣够钱，镖师的孩子怕是都和他一般高了，这条路只能作为一个备选，更重要的还需要他自己去找。
　　他从茶馆出来时已临近午时，临街的小摊都摆了出来，谢怜没走两步便被一阵饭香味勾了魂儿。他回来后睡了个昏天黑地，睡着了还不怎么能察觉得到，此时被饭香一冲，更觉饥饿无比，于是随便找了个摊子坐下，招手道：“老板，一碗馄饨。”
　　那老板远远应了一声，着手去做了。谢怜给自己添了碗凉水，忽道：“小心。”
　　只见老板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厨溜了出来，扒着桌脚悄悄去够他临桌上的白糖，听了他这一声连忙收手，冲他懊恼地吐了吐舌头。
　　“不用管她，”谢怜还想再说，那后厨便走出位妙龄女子，朝女孩儿努了努嘴，把瓷碗放置他面前，道，“三文。”
　　谢怜接了碗，伸手掏钱，一掏却掏了个空，才想起方才在客栈和酒楼已经花光了所有，尴尬道：“这……等下。”
　　那妙龄女子眨眨眼，居然也不怕他跑，一手揽了那小女孩儿，真的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谢怜等她背过身，悄悄解开了白袍。他记得穿时觉得这袍子似有夹层，这一摸索，居然真让他找出了个绣囊。谢怜把绣囊解开，从中翻出了些银子和一张压得皱巴巴的纸条，那纸条谢怜也没工夫细看，忙把银子分出，招呼道：“找到了，找到了。”
　　那妙龄女子就又掂着茶壶走了过来，看了他手中的银子，却笑道：“您这也太多了，我们这店小，找不开的啊。”
　　谢怜一噎，放下筷子道：“这……我出门走得急，没备着散的，要不我去隔壁换了再来给你？”
　　别桌又来了新客，那妙龄女子应了声呼唤，道：“不必啦，都是这的人，等您下次来了一并给就是了。”说完便又转身端饭去了。谢怜握着银子等了片刻，不见人回来，于是从那银子中分出一块，悄悄压在碗底，这才又吃起了馄饨。
　　他边吃边不忘又把那纸条翻了出来，一捻才发现，那纸条竟是用极薄的三张纸叠在一起的，谢怜展开一看，只见最上面那张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见字如面。”
　　谢怜手上一停，咽下嘴里的馄饨，这才去翻第二张。
　　第二张的字比第一张还要潦草一些，他看了几遍才差不多明白：“破院陋屋，多多包涵。”
　　谢怜心道：这有什么需要包涵的，这要是算陋屋，那他以前的住的地方，岂不是连屋子都算不上了。
　　想罢他把第二张叠起，又去看第三张。第三张就工整了许多，两行小字挤在纸上：“哥哥不告而别，帮我捎两桂花糕来。”
　　“……”
　　谢怜缓缓把纸条叠好放回绣囊，好似什么都没看见般又把碗端起，等他一碗馄饨吃完，这才慢吞吞站起，喊住了来收碗的老板，道：“打扰，敢问此地哪里有卖那桂花糕的？”
　　那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要是送姑娘，就去买那临春斋的点心，面子上也好看，吃什么桂花糕？”
　　谢怜道：“不是，我是……买来自己吃的。”
　　老板却道：“是吗？我看你刚才看见那纸条笑得……不像是买来给自己啊。又不是姑娘家家，这有什么羞的。”
　　“不是，我……”谢怜顶着老板狐疑的目光，咬咬牙道，“她就喜欢吃这口！”
　　…………
　　谢怜抱着盒桂花糕从临春斋挤出来，沾了一身的脂粉气。
　　老板到底给他说了几家糕点铺子，但他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概是老板那句“面子上也好看”被他听了进去，居然真的拐去了临春斋。
　　而他一进去，就明白了为什么老板说“好看”。临春斋的点心包装精致，价格也不菲，颇得姑娘喜爱。而至于花城……在谢怜再三要求下，店家把那藕荷色的纸包给他换了个正红的，也算是勉强脱离了“姑娘”的范围。
　　他从花城那儿出来时雨将停，他出门溜了一圈，这会儿天色又阴了起来，乌云滚过，眼看又要下雨，找人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谢怜拢了糕点盒子，辨认了下来时的道路，起身往回赶。
　　临春斋距花城的住处有些距离，他若是走快些，应是能在雨点打下来前进门。谢怜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可他没走多远，看见路边的医馆时，还是停下了脚步。
　　医馆不大，从门前能隐约看见成筐未来得及晾晒的草药，谢怜在医馆前驻足，看着老旧的招牌微微晃神。
　　他是没有什么病需要寻医的，不过……
　　可能这样多管闲事了些，不过他还是想去问一问。
　　“下雨啦！”
　　惊雷乍起，大雨又瓢泼而下，谢怜还盯着那匾额发呆，一不留神，被奔跑回家的孩童撞了一下，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接手中的桂花糕，幸亏没摔掉地上，这才站直身子，轻轻“嘶”了一声。
　　他站的地方不对，这一个没站稳，好像崴到了脚，这会儿雨点已经浇了下来，也由不得他站在这仔细琢磨，于是谢怜收了那只疼痛的脚，一瘸一拐地跳进了医馆里。
　　医馆里只坐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坐在临窗的木桌旁，借着天光分着桌上的药材，见他进来，乐呵呵道：“我这地方啊，好久没人来咯。”
　　谢怜擦了擦身上沾上的雨水，笑道：“婆婆好。”
　　“哎，不用客气。”老婆婆放下手中的药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道，“小伙子看什么病啊？我看你那脚崴得不厉害，休息两天就好啦，不用拿什么方子。”
　　谢怜在她对面坐直，道：“多谢婆婆了，我今日来，是来帮一位朋友问问的。”
　　老婆婆笑道：“是朋友啊，那你同我讲讲？不过这看不见人，我只能给你说个大概，要确定是个什么病，还得他自己来啊。”
　　谢怜也随她笑道：“我知。”继而认真道，“他每到雨天便畏寒，手上冰得厉害……其实我也就知道这些了，他没怎么给我说过。”
　　老婆婆道：“若只是这样，那多半是入了寒邪，不碍事。”
　　谢怜思考片刻，又道：“我当时也这么以为，但他好像是多年的顽疾了，我提过几句，他好像还说‘添衣服还热的’。”
　　老婆婆“哦？”了一声，点了点他，道：“小伙子，你给我说实话，你这位朋友，是不是比你高些，常穿件红衣服，成天配着把刀啊。”
　　谢怜奇道：“婆婆你知道？”
　　“这城里谁不知道他，”老婆婆摆了摆手，道，“你也别白费功夫了，当初他来时也有几个人跟着，把这城中的医馆都问遍了，能治，好治，但人家就是不愿意，就乐意拖着，我们能怎么整啊。”
　　谢怜愣了愣，道：“这……不会吧，怎么可能还有拖着病不治的？”
　　老婆婆摇头：“也不是没有，怕是有什么心病咯。”
　　“这样……”谢怜顿了顿，又追问道：“那婆婆，他这个病，是要吃些什么药吗？”
　　老婆婆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道：“方子我可以给你，不过啊，你得先劝劝他，这才多大的年纪，就被病折磨成那样。”
　　谢怜道：“好，我劝劝他……”
　　“你劝劝吧，”老婆婆又拾起了桌上的草药，道，“你刚刚还有一点说错了，他那病，可以说是冷，也可以说是疼。”
　　谢怜：“疼？”
　　“病到了骨头，可不就疼了。”老婆婆看了眼窗外，“雨快停的时候疼得最厉害——就现在，这不是快停了吗？”
　　谢怜喃喃道：“雨快停的时候……”
　　他不是没发现，花城的手好像一直都是抖的，不过他一直以为是冻出来的……上午雨快停的时候，花城连话都没说话就匆匆溜了，说是有事情，但是什么事情，能有这么急呢？
　　谢怜猛地起身道：“多谢婆婆，诊钱给您，我先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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