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作者:安之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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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跃


      …………
      花城手中的刀仍是对准白无相,而视线却越过白无相点到了他身上,小幅度地勾起了嘴角。
      谢怜小跑几步,捡起了掉落在地的芳心,站回花城身边。
      要说人愤怒时容易漏洞百出,他凭着记着的事实,连着猜想竹筒倒豆子地往白无相身上一泼,终于实打实激怒了白无相,也给花城寻了个机会出来。
      只是白无相越是气愤手上攻势越厉,打到后面刀刀凶险,直看得他一身的冷汗,而现在白无相虽然没了剑,但盛怒之下,他也预测不了会干出些什么,不敢放松。
      白无相紧盯着谢怜手中的芳心,指节咔咔作响,轻声道:“好,真好。”
      “……”见他仍不愿放弃,谢怜无可奈何,也不愿再多言,扭过头去与花城对视。
      花城眼神从他脸上扫过,避开他的目光,上前半步,伸出手斜挡在谢怜身前,道:“收手吧。”
      谢怜被这突如其来的闭门羹差点弄蒙了,他见花城发火少,见花城对他发脾气更少,花城移开视线的时候,他是真的慌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摸明白了花城的脾气,乖乖站在花城身后,把自己尽力融入空气,别让白无相再提到刚才的事为好。
      没想这点微小的隔阂却被白无相察觉,白无相不知用了什么功夫,轻松闪过花城的刀锋,一瞬便站在了谢怜面前,俯身道:“这么说来,你选的是自己死了,我成全你。”
      没等他说完,花城冷哼一声,厄命破空而至,直削向他面门。
      没想白无相怪笑一声,直起身子,飞速用血肉模糊的左手死死勾住花城挥刀的手臂,单手发力将身体猛地拉近,而另一手则猛地挖向花城的眼睛。
      太快了,那带着钩爪的手避不可避,花城只来得及仰过头,钩爪携着的劲风便已杀到了他面前——
      那只手在距离花城眼睛极近的地方停下,再未能前进半寸。白无相略带惊讶地低下头——他腹部插了一把长剑,玄铁为底,中间贯穿一道白芯。
      谢怜眼神还带着丝迷茫,想来是手比眼快,还没来得及过脑子,不过他握剑的手很稳,毫无迟疑。
      见白无相的手放下,谢怜将长剑拔出,轻叹道:“何必。”
      何必走到这一步。
      “……”
      白无相捂住伤口,踉跄后退了几步,道:“我们是一路人。”
      血迹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流下,他艰难地倚着湖边的巨石坐下,伸出那只废掉的手点了点自己伤口的位置,又笑道:“你杀人的时候,剑很快。”
      谢怜的目光垂在剑尖。从白无相腹中带出来的血迹顺着剑刃汇聚,在剑尖稍稍停留,继而滴在了水洼之中,晕开小小一滩。
      这算谢怜第一次亲手杀人,他清楚会变成这个结果。不过当他真的亲自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他再恐惧、再令他愤怒又无可奈何的人,也犹如不堪一击的豆腐,一捅,就破了。
      轻而易举。
      谢怜甩甩头,甩掉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同时也甩掉白无相方才称赞似的感叹,道:“你记得小萤姑娘吗?”
      白无相仰头看他,像是坐下时扯到了伤口,他低低抽了口冷气,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小萤姑娘她……”谢怜一顿,厉声道,“这是什么!”
      白无相手上没有被手爪覆盖的部分,长出了无数黄豆大的凹陷,那凹陷长势迅速,很快便连成一片,绕骨而行,仿佛手背的肉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狠狠挖了去。
      “唔,”白无相扭动了一下小臂:“这个?你不是见过吗?”
      他的身体垮了一截,向谢怜伸出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人脸,比上次谢怜在萤身上见到的更多、更密,那些人脸在他的胳膊上蠕动,为嘴的地方居然还会开合!
      谢怜不可思议道:“它是……活的?”
      白无相狂笑不止,道:“少见多怪,你身上的不也是活的?”
      谢怜一愣,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花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捉过他的手,道:“阁下闲心很足。”
      又偏过头来,将谢怜拉近了些许,低语道:“蛊虫反噬。”
      虽说不知道花城消气了没有,不过对他说话时,声音仍是温柔了很多。谢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面从白无相的脸上、身上漫出,他小臂奇特地向外扭曲,骨骼作响,短短几息便缩水了一圈。他低着头,口中低念着什么东西,他们听不大清楚,也不想再听。
      谢怜摇摇头,不忍再看,叹息道:“我们走吧。”
      花城却扶住他的肩,道:“等等。”他收刀入鞘,从身后覆上了谢怜握剑的手,带着他的剑转了个弯。
      剑指向白无相,却并未落下,花城的手收了力气,侧过头,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谢怜哑然,与其让白无相一点一点受反噬而死,除了这个,他也着实做不了什么了。于是一剑没入白无相的心口,算是帮他提前结束了折磨。
      白无相一震,颤抖着握住剑刃。他再抬头时,已经又变回了萤的模样,谢怜的外袍空荡荡地披在他嶙峋的骨架上,他猛咳几声,握着剑刃的手缓缓垂下,艰难地笑道:“我记得……什么?谢谢?谢怜哥哥?”
      “……”
      谢怜靠在花城怀里,任由那人将剑从他手里掰出。花城下巴抵在他肩上,揉了揉他的手腕,低声道:“消了。”
      谢怜目光放空,好一阵子才想起他说的是人面疫。那东西遇杀气即消,更别说他杀的还是它“主子”,自然是没了。
      他想起当初那个人也是叫他“谢怜哥哥”,他说了什么来着?他好像提到了小萤姑娘,说不要让他们担心……可小萤姑娘啊……
      “哥哥?”花城见他没有反应,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侧。
      花城的手冰凉,谢怜被冻了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道:“什么?”
      花城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了他只是一时愣住、没有其他可疑的迹象后才缓缓道:“哥哥是不是忘了什么?”
      谢怜微怔:“忘了什么?”
      他背对着花城,只能听见身后细碎的声响,少顷,一条细链绕过他的脖颈,挂在了他的胸前。
      花城轻哼一声,道:“既然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不如哥哥给我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情?”
      “……”链子顶端的指环温热,谢怜握了一把,连着链子塞进衣领,闷声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样难哄。”
      花城挑眉道:“是吗?”
      谢怜挣开他的怀抱,三下五除二扯下了白无相的丧袍,略一迟疑,还是叠好,连着地上的剑鞘一并放回了白无相身边,道:“是啊,你——哎!”
      一件仍带着血腥气的红衣从他头顶蒙下,谢怜摸索着从里面探出头来,整个人又被花城搂着向后拉去。
      花城从背后连衣服带他一起锁进怀中,扣住他的下颌,堵上了他接下来的埋怨。
      一句话到底没有说完。

      半月后。
      西岳。

      “……”
      “抱歉抱歉,借个路,让一下让一下。”
      “我有事哎我先过,您几位大恩大德哟。”
      “哎,我……你……不是……”谢怜扶住一旁的绿竹勉强稳住了身子,把将落未落的帷帽重新戴好,努力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他只是想去山脚买个点心垫垫肚子,再上来时,人便比他早晨上山时凭空多了几倍,方才他在人群中一通瞎挤,好不容易又看见了山门,怀中的点心却被后面的人猛地一撞,咕噜噜不知道掉到了哪去。
      幸好这半山路旁有片不大的竹林,谢怜避开上山的人群,扶着竹子,打算稍作喘息。
      谁知总有人喜欢借着外面吵闹生事,竹林里窸窸窣窣,他靠着的竹子后面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谢怜一口气还没喘匀,便被那双手搂了个正着。
      本应在山门前与人闲谈的花城不知何时窜了过来,笑盈盈地扶住他,道:“哥哥。”
      谢怜刚被撵着爬了一大段山,又被他吓了个半死,一时说不出话来,扶着花城的手缓了缓,苦笑道:“不是说只有那什么请函才可上山观武,这怎么……这人也太多了些吧!”
      花城“嗯”了一声,拉着谢怜避开上山的人群,寻了处僻静些的地方搂他坐下,道:“那师家老幺朋友遍地,这请函发个几百张怕都是少的,人人又是携家带口,山上人怕是更多。”
      那厮自从回去之后,架着身上有伤谢怜不敢随意反抗,越发放肆。谢怜挣了挣,没有挣开,于是推了推花城肩膀,小声道:“有人看着。”
      花城听罢,又将他搂紧了些,失笑道:“哥哥遮着面,若要看,也是看见我,哥哥有什么可羞的。”
      可不就是因为他!提到这个,谢怜简直想掩面逃跑。他那是原以为花城路上说的皆是逗他,就算不是,那怎么也要因为身份低调一些,谁知道等他一路回来才发现,花城真的吩咐了人备了八抬大轿。虽然他到底没上,但现在谁人都知道那位血雨探花讨了个老婆,还又传言和那笑公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到如今,他蒙不蒙面、拿面具还是帷帽蒙面还有什么不同吗!
      “好好好。”见谢怜不接话,花城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松了手,又递了水囊过去,道,“哥哥歇一会儿,一会儿我们走小道上去。”
      谢怜左右一望,见来往人群确实都在赶路,无人注意这边,于是撩起了帷帽的一角,接过水囊道:“……可惜点心被他们打散了,本来想买给你尝尝的。”
      “是吗?”花城单手撑在他身后,佯似感兴趣地歪了歪头。
      谢怜当他真感兴趣,老实道:“嗯,下面好多人买,听他们说挺好吃的。”
      花城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见谢怜没有反应,又偷偷摸摸凑过去,伸手挑开他遮掩的白绢,倾身在他颈侧嗅了嗅,低声道:“尝到了,真甜。”
      谢怜手握着水囊呆愣在原地,打也不是,接着喝水也不是,于是瞪大眼睛道:“瞎说什么胡话!我、我休息好了,走吧。”
      花城伸手帮他擦去额角的汗渍,望着他通红的耳廓咯咯直笑,道:“走。”
      他们今日是冲着这几年一次的论武来的。
      这西岳论武虽名为论武,但上一届只“论武”的论武是什么年代已经不可考了。如今的论武可不止论武一事,结怨、寻仇、鸣冤、乃至说媒选才皆可,一切公公正正打一场,按剑说话。
      看起来热闹,旁观的也喜欢看这个。
      而他们今日前来,则不单是围观,更是为了处理些遗留的事宜。
      只不过,这论武来者不乏难得一见的名士豪杰,常有人为见那传闻中的大侠一面而千方百计讨那请函,一年又一年,这论武时来的人日渐增多,终成了这上山难下山不易的场面,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不过这难不倒花城。
      当初谢怜在剑台一见花城之时,便不明白他是如何绕过坞众上山的,今日花城给他一带路,他才发现这竹林后的乱石,原来大有玄机。
      花城牵着他踏乱石而上,比他走山路要快上许多,没多久便带着他绕上了那剑台。
      那剑台与他上次所见并无二致,台上已然开始了比武,叫好声接连不断。谢怜又将白绢放下,小声道:“这么多人……”
      这么多人,是真的超乎了他的意料了。
      当初那舵主耍赖,杀不得他,喊人放了波传言,他虽然稍作停留便去了金陵,传言也被花城拦着他没听到几分,但这边的传言一直接连不断,后来又传出了二当家的死讯,更是被有心人一窝蜂的安到了他身上,添油加醋地把他描成了什么无情无义意图搅乱武林的妖怪,就差说他携天子令诸侯了。
      而他回来时又正遇上西岳论武,本想着事情已解,正好借这个机会洗清了那宛若奇谈的谣言,于是找花城讨了份请帖。
      可谁想到,这场面,实在是比他想象的大了太多。
      花城牵着他找了处稍远的地方,道:“我在,哥哥尽管去。”
      “我倒是没怕这个。”谢怜眼看着台上一局将完——两边已经丢了刀剑,鞠躬哈腰进了互相吹捧的阶段,恨不得当场结为忘年之交。无言片刻,道,“我去吗?”
      花城欣然应许,帮他解了帽子,笑道:“去吧。”
      谢怜点点头,连带随身的钱财物什一并交了花城,踩着台上大汉离开的脚步掠入了场中。
      那剑台本身仅有防止不慎坠落而建的一圈围栏,这些年论武越闹越大,于是每当论剑之时,便会加圈栏杆圈出场地,这两年更是在视野最好的地方修了个主观赏台,供那主办论武的几个世家和前来的江湖豪杰歇息。
      谢怜将将站稳,便见主台正中站起一持扇的白衣公子,道:“来者何人?”
      那白衣公子看似斯文,眉间却一派狂妄孤高。这论武的主持是那些名门正派们轮着抽签选来的,他上山时忘了问花城这次抽到了哪家,也自然不识得这是哪位。
      于是谢怜朝他遥遥拱手,温声道:“无门无派,谢怜。”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名讳,那白衣公子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只很短一下,很快便恢复了傲慢之态,道:“所为何事?”
      谢怜抱剑而立,干脆道:“申冤。”
      白衣公子问:“牵连之人何在?”
      “未到,便按规矩吧。”谢怜长剑一甩。
      他来这论武,一是因为这论武确实是个公正地方,二是因为,这论武有条规矩——若是寻仇申冤,仇人若在场,便可直接开战,若是未能前来,只要来人证据确凿,便选一位与场上人武功相仿又不曾相识的同龄人代为一战,输赢依然算数。
      白衣公子缓缓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道:“好,谁来?”
      “我来!”他话音未落,他身旁手持拂尘的白衣道人便站起身子,双手撑着桌面,跃跃欲试道,“哥,让我去吧。”
      那白衫公子微微皱眉,道:“你去干什么?”
      那道人却把他话全当耳旁风,找前后随便讨了把剑,利索地翻进场中:“反正和谁都是打,差不多嘛。”
      这活泼性子,谢怜倒是少见。
      那道人下了台子,几步走至谢怜面前,朝他一拱手,小声道:“嘘,我听血雨探花提过你。”
      谢怜一愣,也以拱手的动作为遮掩:“你认得三郎?”
      白衣道人却不理他,假咳一声,大声道:“那便得罪了!”说着,便直接一剑刺了过来。
      “……”这也太不按套路来了,谢怜只得闭嘴,与他拆了几招,心里暗道:这也太假了……
      几招过完,又听那道人接着小声絮叨:“放心,我哥他们都知道,让我陪你走个过场。”
      “可你……”谢怜心情复杂地开口,他一把拽住那白衣道人的袖子,拉着他后退一步,同时手上剑尖一转,对准道人先前站的位置挥去,一剑命中,这才无奈地续上后半句,“……小心啊。”
      原来不知哪家没弄清情况的姑娘,居然朝那道人抛了枝花过来,投得又巧,正好往那道人眉心而去,幸好谢怜眼疾手快,一剑刺中花柄,免去了让那道人当众被一朵花打蒙的的风险。
      那道人一愣,目光扫向围观的人群,似是要找出那砸他花的姑娘。
      而谢怜却望向另一个方向。
      花城垂在围栏外的手缓缓收紧,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望着他的青年眉眼含笑,反握长剑搭于臂上,剑刃似墨,剑心如玉,而在那长剑的剑尖之上,不偏不倚,停了一枝花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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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终于算差不多完了。
    《在渊》的名字暗指的是人生低谷,就如同一开始出现的怜。不得志、朋友背叛、被赶出京城、亲友为他而死、又遭诽谤误解,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初遇花城时帮的那个人、挑的那朵花。说实在是一个挺狗血的故事,只是我文力不足,表达不太出来。
    “青灯手”按辈分是怜的姨夫,戚容的爹,就也借了青灯的名,并不是戚容小时候骂多了因祸上身。
    至于白无相,写得一直非常纠结,最后还是沿用了和原著类似的缘由,至于最后变回郎萤……算是我的私心吧。
    设想的白无相大概是误入歧途,阴差阳错造出了人面疫,却大意受了反噬使人面疫传至边疆,错杀了青灯手的亲人。他恨当时无人劝阻他,出事后却又要对他赶尽杀绝,后来他报仇杀了青灯手,怜家失了两命,从此不习武,没想到怜捡到了没烧干净的、青灯手的剑鞘。
    同年,传言中游手好闲的三王爷试图谋反,遭人揭发,拒供同谋只身入狱。
    然后故事开始。
    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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