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花怜]在渊

　　谢怜无言，少顷，道：“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更何况不管我选哪种，你都必死无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
　　白无相这两个选项，乍看似有几分道理，但再往下随意想一想就能明白，白无相知道自己必死，这才非要拉他们一个垫背罢了。
　　只不过这垫背的确实戳到了谢怜软肋，一时半会儿谢怜还真对他无可奈何。
　　听白无相反问道：“那你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
　　谢怜不假思索道：“因为三郎是三郎。”
　　其实说来，他好像也没怎么听过花城的话，让花城跟着他往坑里跳倒是……跳了不少次。
　　白无相悠悠道：“他惹祸上身没有告诉你，杀了你要护的人没有告诉你，甚至他猜到你可能中了人面疫，也没有告诉你。你这么信他，倒是现在问一问他江城那天晚上，他到底在哪里？”
　　江城那天晚上花城在哪里他怎么不知道？那晚上花城把他吓得一夜没有入眠，他怎么会记不清楚！
　　谢怜不好明说，更不可能顺着白无相的话问下去，神色怪异道：“我怎不知？你且瞎说罢，我不信你。我看你就是因脱身不了才想出的这歪门邪道。”
　　没想到白无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开口：“你知道他去江边还敢来这里，你居然傻到如此？”
　　花城去了江边？他只知道花城去煎药，回来时也是一身药香，不像是去了其他地方的样子，这个他确实不清楚。于是他看向花城，花城的刀在白无相身上蹭出一道血痕，他没有反驳，道：“我去杀人。”
　　这个结果谢怜略微有些意外，不过既然花城现在肯主动告诉他，那多半也无伤大雅。谢怜又向他们走近了一步，点头道：“嗯，我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白无相被他堵了回去，毫无气恼，温声道：“这样的人，不该杀吗？既然你不愿意选，那不如，我帮你一回。”
　　谢怜呼吸一滞，猛地向白无相扑去，暴怒道：“你放开！”
　　他拽住白无相的领口，正对上那双与他无二的眼睛，抬手一拳正中白无相眼眶，又骂道：“你放开！”
　　白无相被他打得后仰，手却更用力地向花城心口挖去，道：“你打我一拳，我就……”话音未落，谢怜手中的刀尖便抵上了他的咽喉。
　　谢怜缓缓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无相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那张和他相仿的脸肿了一圈，这一笑，显得格外狰狞。笑毕，白无相道：“你敢杀我，但你不敢让他死。”
　　谢怜一滞。
　　如今的局势，他靠威胁确实解不开。
　　白无相虽然为扮他脱了昨日的铁甲，但铁甲里最为锋利的部分仍是扣在手上，谢怜稍作注意便可看见他手侧内部有五道细小的银线，顺着指缝变为五个锋利的指甲。
　　如果花城抽手，那白无相的手下一刻绝对就会挖进花城心脏，而花城不松手，两人拿兵刃相抵，他再怎么暴怒，只要他打到白无相，那白无相手中的芳心势必也会伤到花城。
　　沉思片刻，谢怜后退一步，道：“好，我选。不过，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你先放手。”
　　花城愣了愣，一脚踹向白无相膝盖，怒道：“哥哥！”
　　白无相被踹了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手上却丝毫未松，花城越急他仿佛越兴奋，大笑道：“好，好啊。你说，我现在不动他。”
　　花城手上青筋泛起，脸彻底黑了，谢怜垂着眼帘，往他身边缩了缩，不敢睁眼看他。
　　他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把花城气得半死，但却是白无相现在最想听的。
　　他刚才思来想去，让白无相不伤到花城主动放手，确实只有两个办法，但都要花城配合。
　　一个是白无相说的，他就地自尽，花城杀了白无相，做了结。
　　另一个，就是他……他要赶在白无相反应过来之前，杀了白无相。
　　纠结了一会儿，谢怜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三郎你别急，你……你看着我。”
　　花城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在看着。”
　　谢怜覆上他握刀的手，问：“指环在你那，裴茗直接告诉你了，对不对？”
　　花城一愣，似乎在思考揭不揭裴茗这个底，并没有正面回答他，道：“回去还给哥哥。”
　　“不用，”谢怜佯装亲密地挨着他，飞刀在袖底缓缓转了一圈，“……以后别再给别人了。”
　　花城轻轻道：“哥哥？”
　　白无相发出一声嗤笑。
　　“我……”谢怜踮起脚尖，双手从身侧环上了花城的脖颈，像是在安抚，“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花城迟疑着放开了拦住白无相的那只手，将抵着白无相的刀换至左手，拽住谢怜的衣摆，道：“哥哥好好地站着别过来，我就不用担心了。”
　　谢怜将头埋在花城肩上，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道：“好了，我选——”
　　花城嘴唇动了动，伸出手不管不顾地去搂他。
　　与此同时，谢怜猛地转向白无相，掌心尖刀翻出，一手扶住花城，一手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向白无相的手腕削去。紧接着，他被花城眼疾手快抱了个正着。
　　花城单手搂住他，左手使刀，速度丝毫不减，一刀挑翻了白无相的剑。接着脚下飞转，急退几步，扶着他勉强站稳，沉声道：“哥哥，我真要生气了。”
　　谢怜干笑两声，扶住他的肩膀。他方才借着与花城说话绕到了花城右手边，将三枚飞刀并握在手里，又借着放手的姿势，三刀一起削进了白无相的左手。
　　若是单纯的生掰硬拉可以靠着铁线缓解伤势，那他削掉白无相半只手，他就不信白无相还能如若无事。
　　只不过他这样也是突发奇想，完全没有暗示过花城，对花城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两个人说得好好的，要是花城突然那样和他开口，他恐怕也要吓得半死。
　　于是谢怜拉住花城，边手忙脚乱地帮他止血，边抢在花城之前小声道歉道：“我……想不到了。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再用这种办法了，只这一次。”
　　花城却叹了口气，道：“不是这个。”
　　花城半搂着他，目光却仍盯着白无相的动作：“我从来不介意哥哥把我当挡箭牌、当踏脚石，或是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哥哥能想到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不希望我真的成了哥哥的弱点，影响到哥哥的判断。”
　　谢怜微滞，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顾及花城！
　　他还想再讲，只听不远处一道破空之声。花城深深看了他一眼，迅速把他拉至身后，紧接着，弯刀掠起，迎上了紧逼而来的剑光。
　　白无相的剑锋越过花城，直冲谢怜脖颈刎去，阴森森道：“你可真是，一点都不乖。”他的手匆忙包扎了一下，淌出的血染红了半只袖子，胸前亦是殷红一片，出剑却比方才更快、更为刁钻，杀气四溢。
　　花城拦在谢怜身前，弯刀紧随其后，强硬地拦下了白无相的剑锋，道：“有这个空，不如看好你另一只手！”
　　谢怜的剑在白无相手里，只得暂时躲避，而白无相又铁了心要杀他，剑芒只冲他而来，所幸花城帮他挡下大半，给他了喘息的机会。
　　一次两次也罢，哪料白无相是真的发疯，攻势没完没了，谢怜再一次险险避过剑锋，终于忍无可忍，从花城身后绕出，道：“你只是怨。”
　　白无相没有搭话，剑锋一转，又冲他而去，被花城堪堪挡下。
　　谢怜趁着花城挡下了长剑，连踹他几脚，道：“你怨你从前名震江湖，胜友如云，而你走入岔路时却没有一个人肯拉你一把，没有人相信你，连你以为最好的朋友，也只忙不迭的想要你的命。还有什么？”
　　弯刀如附骨之疽，贴着他的胳膊纠缠不休，白无相抓不到谢怜，冷声道：“他杀我亲友，我为何不能怨了！”
　　“你怎不说是你活该。”谢怜绕到他身后，又是一拳。
　　白无相剑剑皆被花城拦下，谢怜又一直往他视线之外闪躲，趁他不备便是一拳，虽然伤不了他多少，但着实烦人，令他恼怒无比，道：“闭嘴！”
　　“你拿人面疫杀害边关数千无辜性命之时，怎么就没想过他们化成鬼，也会日日夜夜怨着你，要你不得好死。”谢怜索性放弃还手，后退几步，“你说你亲友被杀，可他们哪一个，还能看见京中的亲人！”
　　“闭嘴！”
　　“叮——”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白无相背对着谢怜，低垂着头，手掌缓缓握紧。
　　他手中的芳心被花城一刀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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