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之七美天下

　　兴朝在找出路，先朝也没有睡大觉。左先觉已经意识到攻打阳关的关键在于战术。他知道东境山林多，所以东境兵马不擅骑术和冲杀，而擅长翻山越岭穿密林抄小路，张双翼本人更是这方面的高手，几年前张双翼立过大功，就是因为带人抄小路绕到后面去端了敌军的老巢。
　　所以左先觉一方面命令张双翼在阳关附近勘测地形规划线路，另一方面抓紧训练新兵的骑术和搏杀术。他的新战术是，以新兵为主正面攻击阳关，这只是个障眼法；而原先的东境兵马则从侧面沿多条小路进入后方去包抄，这才是主打。
　　左先觉没上过战场，却是个兵书奇才。张双翼和军中将官了解了陛下的战略意图之后，无不钦佩。眼下就是训练新兵需要些时间。
　　左先觉从来不到军中练兵，却能够长袖善舞，练兵先从控其心开始，第一是强调忠君，第二是描绘出将来名利双收的胜景，很具体，比如说到什么职级便可以就地娶妻生子，到什么职级便可以有特别的饷银和府邸侍从等等。控其心之后再炼其身，小兵们就有动力了。
　　至于老百姓的日子怎么熬得过，左先觉现在顾不上，一切都以军需为重，必须要先打下南境再说。在他这样的国策下，先朝男子择业的首选，当然就是从军，所以兵源就不愁了。这跟前朝柯振龙以文治国和改善民生两大政策，有着天壤之别。
　　在训练新兵和等待战机攻打阳关的日子里，左先觉派使臣刘奇林经西境去大光国，为了达到两个目的，第一是要西境守军臣服于新建的先朝，效忠于先朝陛下左先觉；第二是要大光国承认先朝，建立两国邦交。
　　西境守军现在只剩下两千人了，由西境将军武啸天率领，守着很长的边界线，这点兵力其实只能算是象征性的，真打起来，肯定挡不住。好在自从当年柯振龙和刘舒签了双边和约之后，刘舒一直信守承诺，从来没有让他的兵马越界。两国边界处，百姓之间的交往和生意都是自发的，一向还是比较太平的，所以历年来两国守军都不刻意干涉，只要是行为规矩的良民，白天来去可以自由随意，只在夜间宵禁。
　　自从左先觉把小成国兵马引入兴朝腹地之后，越来越多的难民为躲避战乱而往西境跑，武啸天当然愿意给本国难民放条生路，就由着他们越过边界。对面大光国的守军觉得不对劲了，便上报到京城里去了。
　　于是大光国的皇帝陛下刘舒就知道邻国出事了。自从上次到幻朝娶副后不成反被软禁之后，刘舒行事就稳健多了，他返国后勤政爱民，励精图治，短短几年间，大光国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地广人稀，刘舒采取了鼓励婚配和生育的国策，尽量发展生产，避免战事，增加人口。现在听说邻国百姓往大光国这边跑，刘舒便下令不要拦阻，先放进来再说。
　　司徒菀简天书和小袁煦就是混在难民中越过边界的，不过奶妈和车夫在到达边界时就变卦了，他们觉得北境还算太平，也就不愿意离开故国。眼见袁煦稍微大了点，可以吃些糊糊了，司徒菀便没有勉强奶妈车夫，大家就在边界处分道扬镳了。然后司徒菀和简天书就跟难民们一样餐风露宿，贴身的银两细软只在要救命的时候才舍得动用，主要都是给袁煦买吃的。
　　为了保护袁煦，司徒菀夫妇对外人只说这孩子是他们的儿子，袁煦就自然而然成了简煦了。一家三口历尽艰难，总算活着到达了大光国的都城西京，找到了申九恩的大哥申九孝。
　　申九孝也是乐师，当年跟弟弟一起到西京游历，同在雅韵乐坊演奏，申九孝爱上了乐坊老板的女儿，如愿成亲之后，他就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现在申九孝已经接手了雅韵乐坊，见弟弟推荐了老家的人来，他便收留了简天书当乐师。这样简天书一家三口很快就安顿下来了，一切从头开始，虽然清贫，但是毕竟安全了。
　　司徒菀一如既往地乐观开朗豪爽利落，很快就把租住的两间屋子整得有了生气活力，再加上简天书的那一支神笔，几幅画就让家里蓬荜生辉了。晚间简天书的玉箫一吹，宛如天籁，街坊邻居都跟着大饱耳福。这对夫妇虽居陋巷也掩不住光彩，郎才女貌，气度不凡，但又低调内敛，小心谨慎。

　　再说刘奇林找到西境将军武啸天之后，便命武啸天臣服于新朝新帝。武啸天问道：“这样多的难民涌到西境，却是为何？旧朝新朝若是必须开打，为将者岂可临阵变节？”
　　刘奇林已是左先觉的心腹，当然要为新朝新帝说话：“当年兴朝取代幻朝，将军不是很快就臣服于新君了吗？以旧代新，好比长江后浪推前浪，乃大势所趋也。”
　　武啸天摇头：“当年兴朝取代幻朝，平顺安逸，未见战事与难民；我等军中将官，都曾在新帝麾下共事受教，知其品性胸襟。如今，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
　　刘奇林试图引导武啸天的思路：“将军方才所言乃是先入为主的结果。将军只要肯为当今陛下效力，将来便有机会领略陛下的盖世英才和高瞻远瞩。从前我也不识当今陛下，几年下来，我如今对陛下已是五体投地。”
　　武啸天不为所动：“那百姓呢？百姓纷纷逃离家园，陛下打算如何安抚他们？”
　　“将军难道只关心百姓，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吗？”刘奇林要转移武啸天的注意力：“陛下说了，只要将军肯臣服，便可保留西境将军原职，另外加封平西侯，特许就地征兵，并按新兵人头向将军发放特赏。”
　　“还征兵？”武啸天反驳：“再征兵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了？”
　　刘奇林提高了声音：“国强才家安，征兵是为了强国，仗打赢了，灭了兴朝，陛下自会安抚百姓。将军怎么不懂这个道理？不肯臣服于陛下，难道将军还等着为兴朝殉葬吗？”
　　“我为哪一朝哪一帝效力，并不要紧。”武啸天正色道：“但是百姓总要有条活路，这很要紧。如果难民们跑到大光国而不肯回来，那么请教刘大人，当今陛下还不肯停战吗？还不肯想法子让百姓回家安居乐业吗？”
　　“这两条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刘奇林以教训的口吻道：“为将者只要忠君，听从君命即可。”
　　“那好，就依大人所言，我忠君，”武啸天冷然道：“我忠于大兴朝皇帝陛下。陛下命我在此戍边，挡住邻国入侵，确保疆土完整，百姓平安。”
　　刘奇林冷笑起来：“你真是愚顽不化，不识时务。等到陛下腾出手来收拾西境，愿为陛下效力的，何止你一人？”
　　武啸天答得轻蔑：“承大人吉言，那我就在此处等候贵朝陛下收拾。不顾百姓死活，看贵朝能走多远？大人重任在肩，我就不耽误了。”
　　武啸天并没有因为话不投机而把刘奇林扣押下来，而是冷淡地送客了。刘奇林想到自己下一步的使命，不敢在武啸天这里浪费时间，匆匆过了边界，赶往西京。不过，在武啸天这里的差事没有完成，促使刘奇林好生思索了一番先朝和兴朝的来龙去脉。他确实钦佩陛下在短短几年间就从赤手空拳做到了登基称帝，但是，为什么武啸天不看重这个呢？仅仅是因为先入为主吗？仅仅是因为不识时务吗？刘奇林自认聪明过人，这时候便开始内省，难道有些东西我看漏了或者看错了？

　　刘奇林到了西京，向礼部递交了国书，求见皇帝陛下刘舒。大光国的衙门办事效率颇高，第三天刘舒就在偏殿单独接见刘奇林。
　　刘奇林行礼完毕，刘舒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道：“最近贵国百姓越过边界到大光国避难者，已有十数万之众，请问贵国皇帝陛下知晓吗？”
　　刘奇林避开话锋：“陛下不知。”
　　“那么贵国陛下在忙什么呢？”刘舒很好奇。
　　“陛下新近登基，百废待兴。”刘奇林答道：“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根除前朝余孽，也就是目前还在南境苟延残喘的柯氏余部。”
　　刘舒皱着眉头追问：“到底是待兴重要？还是根除重要？兴和除，不是一回事吧？”
　　“是一回事。要兴先朝，则必先根除兴朝。”刘奇林言之凿凿。
　　“朕，不明白。”刘舒淡淡一笑：“朕在这里振兴大光国，从没想过要先除掉别国。”
　　刘奇林马上对答：“大光国当然应该置身事外。这是从前的兴朝和现在的先朝之间的事情。”
　　这话让刘舒不大高兴了，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反问道：“可是难民流入了本国，叫朕怎样置身事外？使臣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叫朕置身事外吗？”
　　“在下不敢冒犯陛下。”刘奇林听出了刘舒的不悦，赶紧谦恭下来：“在下奉先国陛下之命，请大光国皇帝陛下承认先国，建立对等邦交。”
　　“如何对等？”刘舒道：“贵国难民不断涌入，朕可没有百姓放到贵国去。”
　　“陛下不必以百姓为虑。”刘奇林解释道：“陛下只要在我国陛下签发的国书上签字用印，就算承认了先国，建立了两国邦交。”
　　刘舒呵呵一笑：“不以百姓为虑，那朕该以何为虑？贵国陛下送张纸过来，朕就该签字用印？贵国陛下办事都是如此简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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