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而这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才会越挫越勇什么的，四步以前是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说出那么腻的话来，诸如什么——
　　“更久一点的时候觉得，偶然一日与你相见，有点躁动，现在觉得，偶然一日与你不相见，异常躁动，由此可见人都是贪心的对不对？傅医生……”
　　“只是因为遇见你啊，都觉得人生因此变得好看了。”
　　“今天的风好大，再大一点我都要上天啦！因为做你女朋友太膨胀了……”
　　莫轻全程：？？苏四步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苏四步……
　　某人承认最后一句有点用力过猛，讲完就脸红了，但反正决定不署名，也难堪不到哪里去，最重要的是，太想令他吃一惊了。
　　对方大概是真的吃了一惊……
　　这天四步与同事聚完餐，稍晚一点回去的时候，一道力挺身影静静等在宿舍楼下，他的目光中含着些许温柔，抬眸的瞬间，真的很能触动人的心怀。
　　四步走近：“你怎么来了啊？”不否认语气羞怯，因为此时他的态度实在算得上是明目张胆，先是覆身过来吻了一下，后来又淡淡地，实则很挑逗地说了一句：“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我是过来告诉你，再贪心一点也没有关系，今晚跟我回家？”
　　四步：“……”
　　嘉文：“让我看看你有多躁动？”
　　太羞耻了！最终是把脸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说了一句：“我都是指精神上的好不好？！不要想歪！
　　而对方依然淡淡的——“真的不要跟我回家？”
　　摇头，一本正经地找借口：“明天要早起，住你那边不顺路。”
　　“也好，我今晚要值夜班。”
　　“那你说这么多？！”
　　对方只是笑：“有的是机会。”
　　四步真是：“……”
　　后来两人牵手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碰到一个由十几个旅客组成的观光团，G大风景好，每年都有不少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人，尤其是晚上，月光下抖动的霓虹灯，还有络绎不绝的水中巴士，长长的一条风光带，远看近看都是水光熠熠的生动，然后四步就在那边感叹：“我们学校的夜景是真的好啊。”
　　“是吗？”那语气就是不过尔尔的意思。
　　然后四步郁闷了：“这还不好？那你觉得什么好？”
　　微微一笑，由衷地吐纳：“今天晚上的月光和今天晚上的你。”
　　他的眼中是自己的剪影，微微摇曳的味道，于是四步身不由己，颤颤巍巍说了一句：“傅医生你这么虚荣啊？情话都不许别人讲得比你好？”
　　“……”对方轻叹一声，无奈笑了。
　　而四步，凛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接下来又讲出了什么——
　　“你不在的时候，我觉得故乡的春夏秋冬，都变了，变成趴在课桌上，为数学考卷倒数三道大题发愁的时光。”
　　“我啊，一次都没搞定过数学考卷倒数三道大题。”
　　“也没搞定你。”
　　“后来的日子里，没有了数学考卷，也没有了倒数三道大题。”
　　“更没有了你。”
　　“再后来的日子里，你回来了……”
　　“故乡的春夏秋冬就还是一样的春夏秋冬。”
　　总而言之为了讲出一等一的情话来，不免更进一步的放浪形骸，心想只要其他人不知道是谁天天讲这些靡靡之音，又有什么关系，还蛮期待看到对方无力招架的样子，是以更过分的内容都讲出来了——
　　“能让我怦然心动的，除了景色，就是你了。”
　　“柏林的秋天很美，但是也没有你像你一样急促和温热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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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完节目后，莫轻神色复杂叹服了一句：“说的是啊，柏林怎么会有急促和温热的呼吸啦，柏林才没有这么不正经。”
　　“……”
　　“对了，昨晚有高中生打热线进来希望你能指导他们全班写下情书。”
　　某人洋洋得意：“啊？是么？献丑了，献丑了。”
　　莫轻：“我挂你了。”
　　四步：“挂什么？”
　　莫轻：“挂你名字了。”
　　“至少先问一下吧……”此时是真的有点无力了，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毕竟有违初衷，暗着讲没什么，除了莫轻，就只有自己同他知道，勉强还能算情趣，而现在，怎么看都是困扰了。
　　莫轻属于无理狡三分的，见势赶紧补充了一句：“代号，代号而已嘛，我是这么糊涂的人么？”
　　“你是……”
　　莫轻忽视之：“说说我给你取的代号啊，小野猫，怎么样？大俗即大雅，考虑一下吧？改天干脆来当次热线嘉宾给孩子们授授课好了，怎么写封精彩绝伦的情书哈哈哈。”
　　四步只觉得惆怅不已，因为光一想到……傅医生，吧啦吧啦吧啦，落款小野猫，同学们，吧啦吧啦吧啦，落款小野猫，就很羞耻了，真的。
　　后来有天跟傅嘉文去吃饭，张乃文也在，后者几次张口，摆明了要说点什么，但是又因为心存顾忌还是怎样，总之什么也没讲成，还是四步实在看不下去，迟疑地问了一句：“呃，那个，张医生你……”
　　此时傅嘉文停住与身侧同事的交谈，从旁边端了碗热汤过来，又顺带睨了好友一眼，已是警告的意味，而面对女友当然不是这个态度，只是轻声提醒：“好好吃饭，别理他。”
　　四步其实还是好奇的，但不至于盘根究底，再次打量了对方一眼之后，静静地喝起汤来……
　　“等一下！”对方不清楚是不是被这个目光鼓励到了，刹那露出悲壮的神情：“有空教我写情书吧？小，小……”
　　小什么没敢讲明白，那边好友目光已不留情面地杀过来，也就只好偃旗息鼓，四步这边是只差没喷，但已经呛得面目全非。
　　于是张乃文感叹此事后坐力竟然这么强，但不得不说的是，人不可貌相啊！小野猫……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前几天坐嘉文的车去了趟市政厅，路上开了电台，他平时也是听的，但最多关心下路况，后来听到清丽的女声讲感谢大家每一个夜晚的陪伴，山水有相逢，这一阶段我们可能要同诸位说再见了……愣了一下，突然若有所思地讲道：“这节目还真完啦？那天乃芦姐不是还问我俩觉得怎么样来着？记不记得？”
　　嘉文听到这里微微一愣，某些久远的事情浮上心头，在想自己是不是成了幕后推手，无意的情况下，那次是一起去赴宴，师母家吃完饭的第二天，因为前晚在电台听到那些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若无其事，更是迁怒苏四步，连个认错的态度也没有，席间又听众人在讨论现在的节目，水准如何之高，花样如何之多，主要是奉承，张乃文堂姐在本市广播电视中心坐第二把交椅，此时是座上宾，当事人自己又谦虚地讲到大体是好的，但也不乏混水摸鱼的个例，总之现在又面临新一轮整改，优胜劣汰，该出局的还是要出局。
　　其中有位长辈就顺水推舟提了苏四步供职的电台，受年轻人喜欢，高三的孩子晚自习还戴个耳机听，好几次被班主任揪到，闹得叫家长，大意是自己去听了也不过尔尔，情情爱爱的，影响心态，影响小孩子学习，这种节目还是少要一点的好。
　　傅嘉文全程黑脸，张副台长自然也是脸色不善，自己怎么说都行，被别人说就不行了。
　　两人都是这个心理。
　　于是张乃文不得不斯斯文文对着一桌长辈打圆场：“叔叔阿姨，你们看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就是听着这个节目长大的，没受影响是不是？”还是这么年轻有为，其实他哪里又听过几次……
　　后来张乃芦转头就开开心心问另一个黑脸的人：“嘉文，你也听过是不是？”
　　“嗯。”
　　“怎么样？”
　　“不怎么样，影响心态，影响我工作。”
　　“……”这答案当然是与预想中的相去甚远。
　　起因是听众人喋喋不休讲了一圈，耐心所剩无几，没忍住传了条短信给苏四步，讨伐是其一，主要还是想念：“今天的事情，你确定没什么要说的？”不过是替自己找了个理由。
　　“清者自清。”后者一身正气，语气不免有些淡漠……
　　所以一怒之下讲了违心的话也可以理解了，而且也不算违心，当时的情境下可以说受它影响很大，总之，若非要将之定义为伺机报复有点言过其实。
　　……此事距现在已经过去很久。
　　这边张乃文的感受是——“他们说得没错，你先见性确实很强啊……嘉文。”
　　后者不说话。
　　张乃文继续：“医院对面的日料店被你说过一次味道一般后就倒闭了，医院食堂的扬州菜被你说过一次味道一般后就倒闭了，怎么办？我现在开始瑟瑟发抖了。”
　　后者不置可否，只是皱眉讲了一句：“帮我问问乃芦姐节目的事情还有没有回旋？”
　　“哎？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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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对话没有再继续下去，直到听到电台里传来——
　　“傅医生我人生第一场球赛是跟你看的啊，还记得吗？”
　　“第一次吃水煮鱼也是。”
　　“第一次听音乐节也是。”
　　落款，乐育路的小野猫……四步家住乐育路，由此可见莫轻也是煞费苦心……
　　张乃文，噗……但此时思维还是朝着正常的方向走的：“不是吧？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一套，你是不是最近一直被别人骚扰，才想让节目快完蛋？”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依好友性格的确能做得出来，此前不是没见他拒绝过女孩子……
　　而嘉文：“骚扰？”冷冷睨过来一眼。
　　张乃文理解为好友不满被取笑：“没事没事，我去跟乃芦姐讲。”
　　嘉文当然不会详细向好友交代事情经过，更不会把苏四步牵扯进来，他无所谓，但对方是害羞的人，因此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去问问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就行了，之后可能还要找你帮忙。”除此之外就不愿多谈了。
　　而张乃文竟然也没有如何去怀疑，是今天饭桌上脑外科的一位同事之前去国外进修了差不多一年，没见过苏四步，因此随口问了一句：“我们傅医生找的这个小女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苏四步正忧愁要怎么回答，嗯……我不小了？他已经淡淡地说道：“还没毕业。”态度不冷不热，表情可以描述为……与卿何干？总之是不想多说的意思。
　　众人不觉，只是一惊：“啊？是吗？那很小，那很小。”言外之意是这么小你也下得了手？因为在座诸位除了嘉文与张乃文，都是三十有余的人，男性居多，也有女性，但基本都是单身，用后者的话来说，职业的局限啊，去相亲都没市场的！工作太忙了。
　　可见其中一个找到女朋友之后……
　　于是剩四步在那边毕恭毕敬地解释：“没有没有，大学已经毕业了，现在是研究生在读，也快了……嗯，也快毕业了。”怎么觉得有点尴尬呢？
　　嘉文这时抚了抚女友后颈，浅笑：“不用对他们这么客气，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态度有些纵容，更是十分柔情，而四步还不习惯人前如此亲昵：“……”
　　众人则是默默收起一片羡艳之情，之前问话的同事顿了顿，不知怎么开始转变为肃然起敬了：“你也是G大的吧？读的什么专业？”
　　“新闻。”
　　闻言再度诚心地问道：“那现在应该开始实习了啊？我有一个朋友在电视台谋职要不要……”
　　四步笑着拒绝对方好意：“嗯，谢谢师兄，但我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电台做事了。”
　　“电台？电台好啊，哪个电台？改天去听听。“
　　四步：“呃，这个，不用了吧？因为马上……马上就要垮台了。”
　　然后众人哄堂大笑，伴随着嘉文你这个小女友也太搞笑了，不行是不是你又诅咒了什么，想让人家一毕业就相夫教子，快快快不要了种种……
　　四步茫然了，在想这群人脱了白大褂原来是这幅样子……
　　傅嘉文是轻叹一声，有点无奈，几次三番想阻止都未果，也刻意不去涉及有关工作的话题，苏四步这傻子倒是还瞪他，问什么答什么，连番露马脚……照此下去张乃文马上就能想通，以他的理解对方绝对是按捺不住的人，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到后来发展为警告也没用，幸好没有讲出什么小野猫，不然不知道情况会变成什么样。
　　之后那帮人胡言乱语地讲起其他，什么喝酒跟□□一样都是有高潮的，才找了借口带着整晚都脸微红的人离开，张乃文跟出来送别，实则是巧令辞色，替自己开脱：“我的错，我的错，不知道你们两口子还有这样的小情趣。”
　　“……”四步这回把头埋在他胸口都不管用了。
　　最后还是以傅嘉文黑脸告终。
　　张乃文又一顿保证，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绝不泄密，绝不忤逆，并且择日就会好好去跟堂姐沟通一下，请他们放心，能帮到的忙一定会帮。
　　四步抬头：“……其实莫轻也知道。”
　　嘉文微扬了下眉。
　　四步：“我现在真的后悔死了！”
　　嘉文：“后悔什么？难道你不是真心的？”
　　四步：“……”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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