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四步想说，并不是啊……
　　我很想出去来着，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术后在家调养了一段时间，又开始重新筹备出国的事情，那次是外公生日吧，一家人去外面聚餐，周景行养了条大狗，小哈，蠢萌蠢萌的，名字倒是取得很威风，叫船长。
　　船长以前很活泼的，景行走后就比较郁郁寡欢了，姨妈出门都舍不得把它留家里，四步就自告奋勇带它去宠物店玩，让大人们吃饭，叙旧，陪客人。
　　本来还是很顺利的，船长久不出门，表现得确实比平时要开心一些，但之后散步到林荫道的时候遇到一条威风凛凛的斗牛犬，就乐极生悲了，刚开始还只是呜咽呜咽地叫，大概是示威吧，后来一个不留神，四步就被船长拉着往前冲了，斗牛犬的主人也是个女孩子，力气不大，总之两人手忙脚乱地加入了这场混战，虽然意图是劝架，但四步全程都被船长搞得团团转，刚转身，对方斗牛犬扑过来一口叮在屁股上……
　　其实它想攻击的是船长吧？某人羞愤间想到，痛在其次，就是觉得好丢人好丢人……
　　最终两只傻狗在四步的一声大呵中冷静下来，可能是知道闯祸了，轻而易举就被摆平，女孩子也要哭不哭的，吓傻了，弄得四步还怪不好意思的，可怜兮兮地捧着屁股在街边等着妈妈同姨妈来接，女孩子也打了电话给自家哥哥。
　　狼狈不堪的两人又是互相道歉又是互相可怜，投机得不得了，聊着聊着才发现大家都是帮人做苦力的，叹服了一下家里热衷于养狗的兄长，以及狗东西们不是自己的果然管教不了，现在倒是一个个的装聪明了，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趴那丧丧地耷拉着脑袋。
　　后来家人来了之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留了电话表示晚点再联系，对方的意思是一起去医院，但四步和妈妈都觉得各自先看看吧，人该看医生的速度领去看医生，狗该看医生的也速度领去看医生。
　　四步当然免不了要打疫苗，对方斗牛犬竟然也被船长挠破了眼皮，姨妈还在笑什么：“凡事不能冲动啊！两败俱伤好了吧？”
　　——搞得好像是自己单方面上前跟人家的斗牛犬约了一架似的……
　　之后当然是和谐互助地解决了事情，大家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又由此引发了两个比较出乎意料的事情，其一是斗牛犬的主人，也就是女孩子的哥哥，后面好几次约四步吃饭，理由是家里的狗犯错了，作为主人监护人，当然有必要好好代为道歉了，第一次四步倒是赴局了，好巧不巧碰到姨妈，此前大家是见过一次的，然后当天四步还没回家，姨妈电话就来了：“咬着咬着还咬出一段缘分来了？不错的，我看那男孩子也不错的。”
　　四步：“……您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后面几次就真的不敢赴宴了，之后女孩子还兴冲冲跑过来当说客：“你想想这是多么别致多么令人羡慕的缘分啊！”
　　四步听得嘴角抽了一下：“你是指我屁股被你哥哥的狗咬了这件事情让你很羡慕？”
　　对方：“……我错了，但我哥哥真的很不错的。”
　　之后呢？之后当然是没有什么啦，不说这么别致的缘分消受不起，四步那个时候还是一心想着去英国的啦！傅嘉文，傅嘉文。
　　当天描述到这里的时候，四步有意带过，寥寥几句，讲得轻描淡写，不晓得他怎么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同：“你说他约你吃饭？”
　　“就去了一次啦。”一碰上这种笃定的语气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
　　然后嘉文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黑脸了，抿了下嘴，一侧的酒窝深深陷下去，之后冷声哼道：“你可真能给我气受啊，屁股被咬了都不老实，还替我咬出一个情敌来。”
　　四步听他这么说，心底微微跳了两下，有点开心，又有点憋屈：“那会儿你还什么都不是呢！”
　　“我什么都不是？你还敢说！”本来就不高兴的人听到这里直接怒了，面上倒还是在笑，但脸色蓦地沉了，一把将人拉到幽幽暗暗的楼梯间里，照着屁股不轻不重地就是一巴掌。
　　屁股……屁股……
　　四步石化了。
　　怔怔地抬头，落入他幽深的黑眸中，两人都没有讲话，但四步隐隐不安，之后当清甜的唇舌肆虐般地在嘴角，锁骨燎原，他的手亦由腰腹探到臀部，重重地揉捏，好像有心要让自己记住一样的力道，丝毫没有心软，手上明明做着无比羞人的动作，额间发丝也在颈项蹭得微微凌乱，可是抬起头来，依然是气质逼人的一张脸。
　　什么是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啊？什么是孟浪啊？
　　四步叹服了，红着脸想，傅医生你用得着跟一条狗如此较劲吗？不就是N年前屁股被咬了一口嘛，哪有什么情敌啦……
　　直到他轻声说了一句：“我整个夏天都在等你，你倒是好，说不来就不来。”口气软的不得了，四步听得微微发愣，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话，后来想到什么，才垂下头，报复性地怼了一句：“骗人吧？周景行说你那时候正被小美女缠得乐不思蜀。”
　　“周景行说的？”
　　“……对，对啊。”
　　“好，这笔账另外再算。”对面的人吸了口气，无奈地笑起来：“周景行还说你屁股被咬了一口，就同人家狗主人发展出一条感情线来了，怎么解释？”
　　四步气死了：“他乱嚼什么舌根啊！就去吃了一次饭，后面再也没敢了，就那一次饭人家也只说是道歉，又没有别的意思。”
　　嘉文挑眉：“你这个表情是很失望？”
　　四步震怒了：“我是开心！终于沉冤得雪。”后来才咕哝了一句：“倒是你，我还好奇小美女是何方神圣呢？”
　　嘉文叹气：“如言一个学生而已。”
　　某人登时眉心一跳：“如言……又是谁？”心想，不会又来一个吧，那真是悲了个催……
　　嘉文望到女友一副不能承受更多的表情终于面色稍霁，好心地解释道：“傅如言，你以后会见到的，辈分上来说是小姑，但是叫名字就可以了，记住了？”
　　于是四步就只关心一个问题了：“小美女呢？小美女也是小姑？”
　　然后头被重重敲了一下：“不重要的人。”
　　某人：“噢……无风也能起浪？”明显不相信。
　　傅嘉文气笑了：“你现在倒是很会抓重点了，但我的确从来没有赴过对方的约，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言下之意是我不否认有人追求，但我光明磊落，并且一顿饭的机会也没给别人。
　　如此一对比，四步自然是羞愧难当，赶快变了口风：“你说周景行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八婆啊？到处造谣……”
　　傅嘉文眯了眯眼，冷冷道：“他就是闲的。”
　　四步连连点头附和：“对的，对的。”
　　然后当天坐在高级写字楼里办公的景行莫名打了一个寒噤，感冒了吗？拿起手机拨了两通电话出去，求安慰……
　　结果不到片刻就径直把笔摔了出去，干！打女人电话女人不接，打兄弟电话兄弟不接，怎么都这么狠心呐！
　　后来打给苏四步，倒是接了，但劈头盖脸就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周八婆，你可真是周八婆。”
　　——神经病嘛！当自己写口诀啊！
　　总之景行好无辜了，前因后果地听四步骂了一遍还是觉得好无辜……
　　但严格追究起来此事又真的跟他脱不了关系，不是说被咬之后还有另外两个衍生问题比较出乎意料吗？其一是女孩子的哥哥，就不用再讲了；其二就是奶奶一个哲学系教授不晓得在哪道听途说，认定今年是四步一个坎，犯太岁，无喜则恶，所以才会几次三番身体抱恙，甚至受伤，总之就是不让出去了，好端端的人在外面要是再出点什么问题一家老小怎么受得了，天高地远又照顾不到。
　　一家人是冷汗涔涔啊，四步尤其无语了，正逢那时候景行回来，过来家里玩，还想说让他帮忙劝服一下，结果还没开始有所行动，四步在闲聊间随口问了一句：“傅嘉文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景行头也没抬应对道：“估计正被小美女缠得乐不思蜀吧？哪像我啊，孤家寡人，太惨淡。”他也是听傅如言讲的，估计是不敢直接去问嘉文，才找自己打探消息，言语间不乏担忧啊，害怕嘉文性子冷淡，怠慢了热情四溢的小姑娘，人家本来就是一心一意冲着他去的。
　　之后倒是完全没听好友提起，也看不出有何不耐情绪，就以为是进展顺利了，哪知道傅嘉文是根本没给人热情的机会。
　　而当天听到这里的四步，心底一凉，勾唇木木地笑了一下，突然有些失去力气了，那种感觉形容不出，就好像你一直以来苦苦追求的东西，根本就是海市蜃楼，是不存在的，很糟糕，不想继续下去了。
　　最是兴致冲冲的当口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从来没有过的虚脱。
　　第二天就跟奶奶撒娇说：“我不去了好不好？”
　　老人家还吃了一惊，最后拍了拍孙女儿手背：“想清楚了就好，奶奶任性了。”
　　最后当然免不了被长辈们念叨一番，无非是年纪小，没定力，想起一出是一出，是过了快半个月才知道，奶奶那个时候被诊断出肺部有问题，但是没告诉家人，自己去医院复查，确定是良性肿瘤才透露口风，所以回想起来，四步反而庆幸当时并没有出去，不想缺失对家人的陪伴……
　　而傅嘉文这边，的确是做了四步要来的打算，整个夏天都在泡实验室，为的是尽快完成手边工作，顺利跟上导师另一个在伦敦的项目，时间不长，只有一年，但是也足够了，只要人过来，什么都好了。
　　结果周景行带回来的消息是，不来了。
　　“理由？”
　　“苏四步傻里傻气嘛，带船长出去散步，路上被条斗牛犬咬了，这不算完，但懒得说了，总之就是由此牵出了一段缘分。”
　　“……”
　　“这家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血的代价，但是也好，来了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年轻人几个经得起异地恋。”此话算是肺腑之言了，追究起来景行本人的确是因此分的手。
　　而且他也不是臆想，都是听妈妈说的，毕竟两个容貌登对的年轻人还一起吃过饭，大家都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觉得挺好玩，也就随口告知好友，看吧，生活还是很戏剧嘛，在家里的时候他还调侃四步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算新闻，现在看来因为一对年轻的男女因此相恋，也可以上个八卦小报了，哪晓得这两人早就双双心怀鬼胎暗生情愫了，冤不冤啊，以后真的要小心了，搞不好人家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已经拿小本本都记起来了，而他在好友面前又几时占过上风？苏四步更不用说了，女生外向，那真是已经外向得彻头彻尾了！
　　过后是越想越绝望，苏四步都晓得外向，孙眠呢？怎么就不晓得偏袒他一下，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谁的事情都比他的事情重要，同事，家人，朋友，甚至还有什么狗屁异性友人，想想都来气啊，真的！
　　这么过了两天，有晚在外婆家遇到垂头丧气的景行，四步还小小地愧疚了一把，打电话给嘉文：“我是不是把人骂狠了啊？他看起来好惨的。”
　　“不会，后面有更惨的。”
　　“嗳？”
　　嘉文语气一变：“你想他干什么？”
　　四步：“对对对，想你，想你好了。”——惊了！现在讲起这些来简直是信手捏来了，甚至还有丝丝得逞的快感？
　　对面的人没讲话了，很久之后才要笑不笑地感叹了一句：“我看你现在歪门邪道是越来越多了。”
　　那你觉得好还是不好呢？其实四步挺想问一下的。
　　但没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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