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阿恍走后，嘉文静静望了四步两眼，表情未变，但是抬手轻按了一下眉心：“要说患得患失……我应该是认识你之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了。”
　　说不震惊是假的，四步有一阵没有讲话，此前虽然也听过他言辞激烈的剖析，质问自己为何心不在焉，好像并不打算全情投入这段感情，但还是头一次听他如此直白地讲出来，从自己的角度，而无关对方。
　　这不一样，很不一样。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也猜测过，试探过，犹疑过，彷徨过。
　　他这样一往无前的人啊。
　　四步有些触动，甚至可以说还有些莫名的喜悦，但也隐隐约约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靠自己插科打诨地主动两三次，就可以冰释前嫌。
　　他并不是那么确定。
　　或者他也很担心失去……
　　所以，看吧，还是要讲出来啊，最好是一字不漏的讲出来就对了！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比这更直白，更一目了然的办法了吧？
　　四步突然觉得有点暗爽，好吧，是很爽！
　　他也会患得患失噢……
　　很好，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平衡了！
　　而傅嘉文这边，始终不忍对经验乏乏的人逼的太过分，反反复复暗示自己最好心态放平，一步一步来，更何况他能看出来这人不是没在改变，当然效果还不是太明显……于是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聊起其他来。
　　“大二那年你为什么没有出国？”
　　“呃，说到这个……”四步眼神又开始闪烁起来，忍不住想开辟一个其他话题了。
　　“老实讲。”对方察觉到某人意图就先要笑不笑地提了个醒。
　　四步吞了吞口水，还是决定老实交代了，不过此事实在是……说来话长。
　　当年四步念大二的时候景行已经出国快一年了，家里人一向觉得小孩子趁着年纪轻最好多出去历练一下，不是说为了将来工作，事业能留有余地，而是在最有生机的年代，离开熟悉的地方，去过一段相较来说更深刻的岁月，结交朋友，丰富阅历。
　　景行在家时其实也是什么都做不来，除了学业拔尖，生活这块真的不如何，但在英国才待了半年，回来就很不一样，中秋时在家弄出一桌饭菜来完全是惊花了家人的眼，行事作风也被外公夸赞，稳重务实了不少。
　　用这位少爷的话来说就是，中餐厅的盘子不是白洗的，世界各地的朋友不是白交的。
　　总之就是在外面要能忍要勤奋也要nice，除了你自己没人会care你。
　　他同傅嘉文虽然是一起出去的，但两人一开始并不在同一个地方，傅嘉文是后面跟着导师去伦敦弄项目才同景行隔的比较近，见面也慢慢的频繁，一是不如之前麻烦，二是两人学业都上了正轨。
　　这些都是景行自己讲的，渲染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但家里的长辈们总归是觉得把孩子放出去自生自灭一段似乎成效颇丰，于是四步外出求学的事情就被提上议程，因为是女孩子，还是觉得稍有顾忌，最好不要离哥哥太远，互相有个关照，所以四步那时候选的学校都是跟着景行走的。
　　为什么整件事情四步看起来都是一副既没有参与，也没有异议的样子，因为那个时候某人其实已经对傅嘉文很有……企图了，听之任之也没关系，反正是心中所想，渴望见到他，渴望同他在异国他乡有共同生活的痕迹，那一定会很难忘，也会很别致，是许久以后回忆起来都不能忘记的经历，是这样想的。
　　还记得当时有一天同景行视讯的时候，嘉文正好也在他寓所，不知那次是错觉还是怎样，要挂机的时候他过来了，恍惚间觉得他好像很开心似的：“决定要过来了吗？”
　　四步还讶异于他怎么突然会突然跑来跟自己讲话，木木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说：“好，我们在这边等你。”非常温柔的语调，莫名的动人。
　　某人听完当然是小小地荡漾了一把。
　　之后，之后，之后当然就是变故了，回想起来还是囧囧的……
　　那段时间四步还时不时地同景行视讯，主要是问清楚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怕有什么落下的，其次还想看看能不能再遇到傅嘉文，结果是，并没有……装作无意地打探了几次之后，景行居然开始伤感了，控诉好友课题忙，整天泡实验室，完全没有私人时间，讲的话也很不要脸：“都没功夫管我哪还有功夫管你啊！”
　　虽然很无语，但四步也不好再问什么，这感人肺腑的挚友情，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
　　这边签证什么都进行得很顺利，中途四步和妈妈去逛了趟宜家，又是看灯又是看床品什么的，突然有一阵两眼发黑，脑袋晕晕沉沉，总之是意识涣散的迹象，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医院，病床边围着爸妈还有闻讯赶来的爷爷奶奶，都是一脸焦急的神情，害四步心一凉，还以为生了什么大病，结果只是低血糖而已。
　　妈妈更搞笑，以为四步是背着大人偷偷减肥了，闹得体力不支才昏倒，据说当天在宜家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旁边的人都帮着着急，妈妈倒是还算镇定地拜托其他顾客帮忙叫下救护车，而且口中还念念有词：“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太久没吃东西了，饿的。”
　　众人一头黑线。
　　四步也是默默地汗了一把：“您就不能想个别的理由？多丢脸啊，那么多人看着。”要被人发到网上，标题就是——20岁花季少女为瘦身滴水不进昏倒闹市。
　　“我是毫无根据吗？”苏妈妈不屑地瞟了女儿一眼：“你王阿姨的女儿不就是这样病倒的？再说你确实两三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了。”
　　四步因为扁桃体发炎不太舒服，喉咙一直肿着难免影响食欲，也不是不饿，但是比起痛来确实不算什么，搞得苏妈妈怀疑女儿根本就是借机减肥，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念叨过年养肥的十斤肉怎么都掉不下来。
　　所以说长辈们的脑回路真的不容小觑……
　　事后医生都证明了只是突发的低血糖奶奶还在说：“可不许真的减肥啊！”
　　年轻的男医生闻言笑得何其无害：“是是是，老人家说的也有道理，饮食不规律一样可以低血糖的。”
　　四步：“……”
　　——面子这种东西真的不存在的。
　　总之因为这个事情，又引发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出国在即，身体却还没养好，家里人怎么能放心，奶奶的意思是反正已经到了医院，干脆再做个全身检查再回去，结果这里拍片，那里拍片，就拍出了一个乳腺纤维瘤，肿块不大，不足2厘米，还算发现及时，但是有增大倾向，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手术切除，病变风险虽然很小，但还是防患于未然。
　　于是又一个事情提上了日程，出国的计划就只能先往后推。手术倒是安排的挺快，四步体会深刻，头一次知道乳腺纤维瘤的局部麻醉是打在胸上……打在胸上以后还要靠医生手动揉散……
　　操作过程中医生还挺热心地问了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小姑娘。”
　　“还可以。”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意思。
　　这期间旁边两位跟手术的小护士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笑了：“那是，我们洛神医的手法。”
　　四步：“……不是啊。”你们讲到哪里去了？
　　小护士中的一个勾唇问道：“哎？怎么了？又不可以啦？”
　　另一个：“你行了！”
　　被称为洛神医的人也慢吞吞地阻止道：“你俩个孩子都生了的人就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两人再度齐刷刷：“小姑娘懂什么！”
　　躺床上的四步：我是胸部麻醉，不是大脑麻醉，但不说话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当天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忿忿地感叹了一句：“早知道你们医护界的人不正经了！”
　　傅嘉文闻言淡淡蹙了下眉：“你现在是指桑骂槐？”
　　某人：“我没有。”不知为何感觉对方好像情绪不高，于是小声地否认起来。
　　嘉文只是叹气，没有说话，沉默地将傻傻愣愣的一团搂到怀中。
　　此时某人才后知后觉对方是不是在吃醋噢？好像在男朋友面前讲这种话题确实不太合适？但他是医生啊，再扭曲的场合都见过吧？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来，望到他下颌，先是蹭了蹭，然后才微微害羞地说了一句：“别不开心了，你手法肯定比洛神医还要好。”
　　“……”嘉文是心疼女友挨刀，再小的手术对身体来说都是负担，此时是真的有点无言了，他作为医生，已经尽量选择忽视这一环了，有人偏偏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脸一黑，阴测测地说道：“是吗？那借你吉言。”
　　“呃……”某人就晓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半响过去嘉文才又问了一句：“所以这就是你最终还是选择待在国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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