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气氛静默片刻，四步在三人意味深长的笑容里收拾衣服去洗澡了。
　　身心俱疲啊……之前嘉文说：“六点过来找你可以吗？”
　　难道说不可以？四步隐隐觉得这不过是一句例行询问吧？为了走正常程序，反驳吗？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莫非这么快就已经学会逆来顺受了？！可怕……
　　时间一到四步出门，刚刚上车三三便打电话过来要U盘。
　　四步叹息：“不要拷那些乱起八糟的东西。”这个是买来做正经U盘的……很良家……
　　三三笑：“说到乱起八糟的东西，知道此刻我眼前是一幅怎样炫目的场景吗？嘿嘿嘿。”
　　四步无语：“还有什么比你猥琐的自画像更炫目？”话毕被淡淡地扫了一眼。
　　好吧，某人觉得要收敛。
　　但三三是会收敛的人吗？被激了一下之后更振奋了：“提示你一下啊，一男一女，m开头！”
　　m开头？四步困顿，捣鼓了半天仍没系好安全带，有些心不在焉，于是随口小声地呢喃：“mua？”
　　彼时析长的身躯随骨节分明的手指一齐靠近，本意是接手她不得章法的工作，闻言却微微怔住，哑声道：“什么东西？”语气里似乎夹杂着某种异样的成分？有艰涩也有隐约的笑意。
　　三三笑死了：“你再说一遍？”过后有点难以置信地嚷嚷：“搞这么纯情我都不好意思了。”
　　四步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半响后机械地回了一句：“m……mua ？”
　　然后只看得到利落的下颌线条随呼吸起伏。
　　好想闭眼啊……
　　垂眸是心跳声。
　　抬眸还是心跳声。
　　仓皇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某一刻优雅的轮廓不动声盖过来，鼻息相闻间的轻轻吮吸，以及尔后大拇指在唇畔若有若无的触碰，全是稍纵即逝的。
　　还没来得及回神……就结束了晚风习习中一个没有任何征兆的吻。
　　一切好像变得更仓皇了。
　　这也太太太出其不意了吧？!
　　电话那端三三的声音还在忽远忽近地传来：“move！move你不懂吗？动来动去的干活你不懂吗？！”
　　“……”四步却觉得这已经是好久远的事情了，目之所及只剩通体冰凉的自己。
　　也许脸还是热的吧？
　　车内气息一度隐秘而宁静，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四步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里想到，这个邀约的信号好像是自己失误发出去的吧？
　　囧……
　　到达清仁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四步仍然身在云里心在雾里……
　　门诊相对白天显得有些清冷，值班医生了解情况之后又追问了一句：“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的经历？”
　　四步不语，直到傅嘉文轻声咳了一下才幡然回神，有点脸红：“啊！没没没。”悄咪咪地瞪了一眼旁边的人，叹息不止，目前我对你过敏啊！傅医生……
　　值班医生一边开单一边蛮认真地讲道：“这个问题真的要重视！个人体质不同，有人白加黑都吃不了！昨天有位患者用了安定，不良反应你们想都想不到，脱了病号服，光溜溜在走廊跑了两三圈，家属拉都拉不住。”
　　四步震惊了：“还……还有这种事？”
　　嘉文轻笑：“放心。你不至于到这种程度。”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前面：“最多那样。”
　　“哪样？”四步转头间看到有人抱着一个巨型斑点狗玩偶大摇大摆地经过。
　　“……”顿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斑点狗……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傅医生一吻之后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了。
　　果然是个人体质不同啊……
　　腹诽间忍不住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而对方微微抿了抿嘴，想拿掉她鼻尖上的发丝，抬起手又放下手。
　　吓成这样？已经会躲人了……
　　还是慢慢来好了。
　　返程的路上乌妹打来电话，要四步带一盆富贵竹回去，庆贺琴行老板乔迁新居。
　　附近好像有花店的？于是四步说：“在路口放我下来吧。”
　　对方侧目：“一起去。”
　　四步微愕：“你又不要买东西。”
　　对方闻言脸色一变：“怎么？我不能买东西？”
　　四步识趣地闭嘴了。
　　之后望着捧绿植的背影还是有些怔神，真买啊？！什么意思？置，置气吗？
　　下一秒觉得这个想法简直太疯狂了！有点太不要脸了什么的……
　　回到宿舍乌妹迎上来：“啊呀！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四步宠辱不惊：“谢谢……我抱的是竹子。”
　　三三揶揄道：“哪里！人比花娇！“
　　四步微笑：“你比较娇。”
　　三三咧嘴：“哈哈哈！我比花娇吗？比什么花娇？”
　　四步思索了一下：“水仙吧。”
　　三三满好奇：“为什么？”
　　四步微沉吟：“嗯，水仙的花语是自恋的花，深深爱上自己的倒影。”
　　站在镜前的三三已经习以为常了，过了一会又问：“知道最近谁是我精神领袖吗？”
　　乌妹：“马丁·路德？”
　　佳境：“狄更斯？”
　　三三叹息：“不对！都不对！”
　　四步相当平静地说了一句：“应该是苍老师。”
　　三三咪咪笑：“还是我们四步厉害啊，蕙质兰心啊，一鸣惊人啊！”
　　某人羞愧，她今天确实是一鸣惊人了……
　　三三还在说：“给你留了蹄花呢！不吃点？”
　　不想吃，只想睡去！
　　还想失忆……
　　结果第二天被叫去陪奶奶爬山，早起状态欠佳，老人家三番五次留意孙女脸色，连连摇头。
　　“小姑娘，改天陪奶奶去听听养生课，你这气色，真是不怎样。”
　　“早了点吧。”
　　“不早，从娃娃抓起最好。”
　　四步默，从事教育行业的人果然觉悟更高，凡事未雨绸缪，秉承科学理念，上山后，两人就世界观与方法论问题探讨半个钟头，四步力不从心，询问奶奶：“现在走还是再休息一下？”
　　奶奶面露慈爱笑容：“不急，我去求个签。”
　　“……好噢。”
　　忘了说，退休之前，奶奶隶属省大哲学系，贵专业学生真是任重而道远。一刻钟后，奶奶携另一同僚出来，真是同僚，哲学系同僚，参佛同僚。两位银发老太太相谈甚欢，内容轻便，总结成官方陈词，基本如下：
　　奶奶：“有庙不入觉得罪过。”
　　对方：“有签不求觉得罪过。”
　　奶奶：“想入就入了。”
　　对方：“想求就求了。”
　　齐声：“我思故我在。”
　　很好，诡辩原来可以这般出神入化，领教了。
　　此时，对方若有若无，似笑非笑打量四步：“小姑娘怎么看？”
　　四步正色道：“我在想，笛卡尔是怎么看的，关于我思故我在。”
　　奶奶大笑：“小姑娘怎么看不重要。”
　　由此，四步再次感叹，省大哲学系——路漫漫其修远兮。
　　之后，竟然碰到来接自家奶奶的张乃文，两人都吃惊……人生何处不相逢呐。
　　下山途中，一左一右，不顺路，对方先告辞离开，儿孙相聚，赶时间。离开前，也再次开怀地，饶有兴致地与四步道了再见。
　　四步汗，嗳，这位张奶奶也太有个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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