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条鱼过冬

　　第十一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某个暑期的午后吧，记忆深刻，因为……没有买到王后雄啊！想起来都好生气。奉命至姨妈家补习数学，太阳晒死了！关键是全程步行。
　　刚到小区楼下，景行便致电——走楼梯吧，电梯前两天出安全故障了。
　　四步惜命，微沉思，咬牙爬了16楼，结果好想哭啊……按门铃的手都是抖的。
　　太热了！应声而来的人一直没有出声。四步奇怪地抬眼，心几乎是突突地跳起来。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可是竟然这样好看！
　　气息静谧间，四步嗓子冒烟，怔怔地询问：“周，周景行不在吗？”
　　对方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点头，侧身道：“先进来。”语气微哑，很清冷，人也一样，非常与众不同的气质。
　　四步觉得自己简直像团火，周身散发着热气，可是他……大相径庭，格格不入热烈的天气，面色沉静而锐利，是林海雪原，也是沙漠的绿洲，平息人，也蛊惑人。
　　真心扛不住啊，这种场面……最后呆呆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局促地跑去餐厅倒水喝。
　　这时景行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演算纸，四步一边咕噜咕噜喝着水，一边脸色惨白地挪过去：“没有买到参考书，不然明天再过来好了？”
　　景行叹息，叹着叹着从雪白的演算纸下掏出了一本……王后雄。
　　四步泄气，恹恹地问：“你怎么买到了”
　　景行得意：“买不到才怪了，幸亏我留了一手。”又笑：“反正辛苦的人不是我！对吧？嘉文。”话毕被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
　　四步耳中响起嗡嗡的回声……嘉文？
　　书是他买来的？
　　一时间谁也没有讲话，景行“咳”一声打破沉寂，嬉皮笑脸道：“来来来！苏四步同学，重复一下你的基本纲领，三大目标。”
　　四步：“保卫数学，保卫数学，保卫我的数学。”
　　景行斥了一声：“你少来，讲实话。”
　　四步：“保卫吃饭！保卫睡觉！保卫我的假期！”语气相当振奋。
　　景行满意了。
　　随后，某道淡淡的目光落到了四步身上,又落到了她手中做工精良的……水杯上？同时间浓眉微微拧起，神色也有些莫名的复杂。
　　四步困惑了，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呃，你要喝水？”
　　对方微微一顿，抬手轻按了下眉心，沉吟道：“不是。”迈开步子进了书房。
　　好像很无语的样子？当天四步心里打鼓地听了一下午函数，结束之际问景行：“那个，你家水杯没什么问题吧？”
　　景行没好气：“能有什么问题？”下一秒不淡定了：“靠！你用的是傅嘉文的水杯啊？！”
　　“……是吗？“其实四步想说，我已经用过好几次了……
　　“你要被搞死了，真的。”一副幸灾乐祸的过来人的口吻。
　　太夸张了吧？于是某人十分配合：“那我明天不来了？等风声过去。”
　　景行吃瘪。
　　结果一直风平浪静,假期结束也没见他有什么举动啊……
　　差不多是半年过去了，体育馆内举办音乐节，四步跑去看。景行那时年纪轻轻，估计上大二吧，搞不懂为什么，一朝之间对流行乐队情有独钟，竟然真的混了个鼓手当，且次次演出还挺成功。
　　然后，砸在了音乐节上，这哥们当天干架，手臂光荣负伤！行走江湖二十年，从未湿过鞋的人（自诩的……）不晓得怎么突然与人动了拳头？原因相当不详,四步完全没有想到。
　　更没有想到的是，上台前夕，远远撞见一副随人流晃动的面孔，越晃越清晰……好像是傅嘉文？四步不确定。
　　直到利落的鼓点随主唱极富张力的声音响起才真正看清楚他。
　　以前总听人讲乐队中最帅的人是鼓手。
　　现在信了……
　　眼角眉稍，真的英气逼人，可是过程中，举手投足又是清风徐来的态度，不像景行，一度被打趣动作具有虚张声势的嫌疑……
　　来救场的么？四步昏昏沉沉之际想到满多。
　　似乎，人心总是最难讲清楚吧？在某一刻，身体里某个点被触及，一切都会改变。意识里很清楚这种货真价实的感觉，心拧巴成一团，又紧接着窜上了天，是一直以来领会不到的失控体验。
　　不过……也有可能只是瞬间的作用吧？
　　恍惚间听到后面的女孩子对同伴毫不隐晦地感叹：“我说，傅嘉文这皮相真是绝了。”
　　“我一直知道啊。”语气夹杂着一丝道不明的熟稔成分。
　　四步极快地回了一下头，非常漂亮的面孔，微微迷离着眼，过目不忘的长相，神采飞扬，看得出是很高傲的人。
　　离谱的是，当晚回去居然梦见他了……时至今日仍想捂脸。
　　无比荒诞也无比可耻。
　　傅嘉文拿一把冬瓜糖向四步表白。
　　某人欲拒还迎之后扭捏道：“太寒碜了！盛大一点儿不好么？”
　　对方心领神会，要笑不笑的，非常意味不明：“给你下场冬瓜雨可以吗？”
　　欣然答应的后果是漫天的大冬瓜劈头盖脸砸过来，一个接一个，场面要多盛大有多盛大。背景是一片呜啦呜啦的声音，救护车吧……回想起来。
　　清醒之后，脑中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这个人确实是在整我吧？可是手法真的好阴险啊，根本防不胜防！
　　然后灵魂一震，我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啊？？！！难道是色令智昏？？！！好羞耻噢……
　　这之后四步好几次在景行家与他相遇都有些却步，情绪实在很诡异，心虚之余，竟然觉得莫名紧张。
　　而他应该属于沉默如谜型吧？或者处变不惊型？看起来就是那种让人抓不到脾气禀性之类的……后来四步倒是改观了。
　　这个人虽然很腹黑，老道，但好像也有行事让人意外的时候。
　　印象中有一回的。
　　差不多是临近毕业了，大学快读完的时候，景行已经在着手准备出国事宜，他也一样。四步那时刚到G大，暑期去报社实习。某次跟一位跑医疗专线的老师去清仁采访患者家属，过程中走廊起骚动，挺多人围观的，老师马上暂停，起身招呼她：“走走走！搞不好又是一突发新闻。”
　　直觉是医闹，四步拎着摄像机心急胆战跟在后面，潜意识里又很兴奋，因为目前为止，还没怎么接触过正面冲突的事件。
　　走进发现是两位中年男人在交锋，动作很笨拙，可是下手却挺狠。争争斗斗中闪现一条腿……迎面而来啊！脚风真的很凌厉。
　　四步大惊失色，内心几乎是哀嚎的，躲躲躲躲不过了！
　　为什么呢？因为当天虽然思想是活络的！可是肢体实在很不灵光，不晓得是不是被冻的……
　　行动迟缓的瞬间被人抓住下巴往后一拖，完全没有防备！厉声的责问几乎是随之而来：“你有没有脑子？闪一边也不会？”
　　四步疾呼：“啊啊啊！三脚架三脚架。”第一时间查看了设备同机器，才小声地说：“没事没事。”看清来人之后有些微愕：“嗳，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同时轻轻甩了下胳膊。
　　下巴红了。
　　傅嘉文一眼看到，脸色沉了下去：“照你的意思，人被打了倒没关系是不是？”
　　那语气好像多不赞同似的！四步想了想：“……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啦。”
　　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傅嘉文吸气，哑口无言……
　　托福动手的两人已经力气耗尽，休战了，老师晃了一圈已经摸清情况，想多了！压根跟医院扯不上关系，两人老仇人，一堆陈年旧恨，各自陪家人就医，完了狭路相逢，互不顺眼，瞅几下就动手了。
　　四步好无语啊！现在的家属也太不懂事了吧？连院长都惊动了。
　　调解一番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院长离开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傅嘉文：“不是有人找？怎么还没走？”
　　嘉文从容道：“有点事情。”相当面不改色。
　　院长一笑：“你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呐。”
　　嘉文闻言微微怔住，抬手轻叩了下鼻尖，皱眉道：“……就走了。”语气实在算不上客气。
　　竟然敢对院长摆脸色？！四步好钦佩……
　　目瞪口呆的之际被人轻轻瞟了一眼：“你过来！”语气依然严厉。过了一会又沉声问道：“手有没有问题？”听得出声音已经放缓。
　　说话的同时感到手臂被人轻抬起，四步一惊，错愕地摇头：“没，没有。”
　　已经恢复到正常肤色。
　　傅嘉文神色一松，终于点头道：“那我先走了。”顿了几秒又语调微提：“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问都不问就往前冲。”一丝不苟的神色，好像真的……是认真在嘱托？
　　叫人怎么想啊？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人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莫名地晕了几秒。
　　差点忘记还有任务在身！采访要继续，往回走的路上老师随口问了一句：“小姑娘有了发展对象？”
　　四步惊恐了，一个劲地摆手。
　　老师不再追究，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手真没事吧？”
　　四步看了看：“真没事。”
　　老师面目晴朗：“没事最好！“顿了顿：”有事我也不会给你算工伤！”
　　语气隐约有些狡黠？四步觉得怪怪的：“为什么啊？”
　　“为什么？”老师悠悠地开口：“很显然嘛，下黑手的分明就是你自己的人！”
　　“……”
　　后来呢？没有后来了，出国前都没怎么见过面了吧？四步想了想。
　　喜欢他吗？喜欢的。
　　在他离开以后才慢慢察觉的。但几乎也是同时间意识到，也许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吧？无论是难忘的面孔还是与众不同的气质。
　　总之动了心思。
　　承认吗？很多事情一直就是超出预期发展的。时间不是最知趣吗？能抹去的就抹去了，四步没想过时至今日还是他。
　　讲起来是轻松，九年弹指一挥间，念着念着书就过来了。
　　没有想过深刻不深刻。
　　可是也没有一天能忘记。
　　真的是……好没有个性的喜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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