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徐言卿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面上带着三分笑的书生。

　　只是偶尔出门，会有人问怎么没见他那俊美无双的表哥，徐言卿一并嗯嗯啊啊的敷衍了过去。

　　庄里但凡有些学问的都去进京赶考了，眼下同窗里就只剩下了个徐言卿，无需早起去学堂听课，便空出了大把时间。

　　这天他正在研究他爹生前留下的医书，便看到先生急急忙忙的过来，徐言卿从未见过他这般有失礼仪，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起身迎接，让他先坐，倒了杯茶递过去。

　　先生摆了摆手，看着他欲言又止。

　　徐言卿把茶放下，心里多少猜出了先生的来意。

　　先生的妻子去世的早，唯有一女，视若珍宝，挑来挑去终是觅到了个好婆家，刚放下心里那块大石头，哪成想女儿嫁过去三年五载也无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尽管夫妻如何恩爱非常，也耐不住婆婆三番四次的挑唆，明里暗里的让儿子相亲，那公子是个良善的，和她娘大吵了一架，谁知那婆婆哭天抢地一时没缓过来竟晕了过去，公子无法，只能点头答应。事情闹得挺大，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徐言卿都略有耳闻，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先生这是出了何事，能用到学生的地方，学生自当全力相助。”

　　“哎！还不是……，”犹豫半天终是说出了口“我可能要出去几天，学堂里就麻烦你多照看着了。”

　　徐言卿点头应是，听先生交代了一遍学堂的事宜，又说了些宽心话让他莫要担心。

　　自此，徐言卿便在学堂里当了教书先生。

　　看着堂下一板一眼读着《三字经》的孩子，就想起自己当年读书的光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坐不住，趁着他不注意，不是硬扯着这个说话，就是把墨水抹到那个的衣服上，被抹得那个显然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抬起桌上的毛笔就在人脸上划了一道。

　　书，自然是越读越不成个调子。

　　徐言卿佯装生气，拿起戒尺作势要打“放课前背不出这一课便要罚了……一个个的都别想回家……让你们爹娘过来看看……”

　　装腔作势的吓唬了一通，这才止了乱。

　　才半大点儿的孩子，被虎的目瞪口呆，没想到看着温温润润的先生，比那一生气就吹胡子瞪眼的老头儿还严厉的多。

　　一个个都低了头，撇了嘴，准是想起了娘用来打自己的那根鸡毛掸子。

　　书声再起，窗外，雀鸟相鸣，远远地，牧童的笛声隐隐入耳。

　　晚上下学回到家，推开门怔了一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突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到厨房弄了些吃食，随便用了点，眼看着到了亥时，脑内依旧是一派清明，一丝睡意也无。

　　一会儿看到爹对着自己笑，一会儿听到娘在喊他的名字，一会儿又是儿时在学堂里读书的情景，最后停留在了那人满含怒气的脸上……

　　不知道那人现在怎么样了，近来天气转冷，还待在后山里吗？现下可安好？可还生着气？哎！他怎得忘了，他是天上的天君啊，不过是转冷的天气，又能耐他何。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又能影响他几分。

　　清楚地知道两人是天壤之别，又忍不住期盼能在那人心中占得一席之地。终究是高看了自己。

　　越想越清醒，越清醒越想。

　　索性从床上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那棵梨花树发呆。

　　娘一直都很喜欢梨花，那棵树便是爹为了娘种的，每当娘的身体好一点的时候，就会坐在正对着那棵树的地方发呆，嘴边含着笑意，小时候不懂娘眼里的深意，只知道看着那棵树发呆的时候娘就会很开心，一直以来都觉得那是棵神树，只要看着他所有的悲伤难过都会消失殆尽，徐言卿打小一个人，也没人可以说说话，有什么心事就也学着他娘的样子看着梨花树发呆，长大了虽知道了那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树，但习惯已经养成了。

　　徐言卿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院子里，想是昨晚自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简单收拾了一下，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慌慌张张地向学堂走去。

　　到学堂的时候，学生都已到齐，叽叽喳喳的说着昨天晚上娘都做了什么好吃的，梦里梦到了什么妖怪。正讲到兴起时，不知道是哪个眼睛尖的，喊了声先生来了，吵闹声止了，学生们个个正襟危坐，他们这才想起来昨天先生留了作业，许是昨晚娘做的饭太香混着一起吃到肚子里了。

　　有的皱着小脸抱佛脚的，有的对自己邻座挤眉弄眼的，就是不敢看堂上的先生一眼，唯恐被点了名。

　　徐言卿也是从他们那个年纪过来的，看着他们一个个担惊受怕的模样，也不想刁难他们，点了两个功课好的，简单的问了几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长幼序，友与朋…………”

　　学堂里书声朗朗，徐言卿望着窗外，身心早已不知去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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