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故人来

　　又一个周末，时距舞团竞赛，已过去整整六天。第七天，也就是今天，将最终敲定全息芭蕾代言人的一天。
　　上个周日零点，OneS将前三名摆上首页，旋即卷起投票的浪潮。
　　今日，霸占微博热搜榜一整周的#OneS全息芭蕾代言人#终于登顶，在流量爆炸的千万阅读带动下，投票逐渐白热化。

　　简栗窝在沙发里，手上捧的不是词典，而是手机。她的指尖飞快，在屏幕上嗒嗒敲下一条新微博，发送——
　　@板栗子：最后十五分钟，大伙儿加油，势必保住第一！#黑天鹅林沁，了解一下？#

　　彼时，简杏正在厨房里做午饭。
　　她熟练地关火，将炒得挺脆的上海青捞起，稳当摆上盘。了事，她回身掀开蒸笼，在白烟缭绕中将蒸蛋匀出，添一勺酱油。

　　“栗子，吃饭啦！”简杏解开围腰，反手取下束发的橡皮绳，笼在腕上。
　　“哎，来啦~”简栗从沙发蹭下地，两三步朝餐桌跑来，一屁股坐下。

　　“姐~”简栗抓起筷子，先夹了只鸡翅，津津有味地啃起来，“你就不担心吗？”
　　简杏勺满两碗白米饭，也矮身就坐，浅笑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
　　简栗埋头大口扒饭，抬头时鼻尖沾了一粒米，含糊不清地说：“辣也系，有姐乎在，不用啪。”
　　“咽下去再说话。”简杏伸手，轻轻捏走简栗脸上的米粒。

　　自上周日起，简栗便时刻关注代言人的投票进度，也由此发现舒时辩竟然是OneS的创始人之一。
　　简栗见简杏如此淡定，又忍不住抱怨，“姐，你也真是的。和姐夫重逢也不告诉我，有合作关系了也一声不吭，我到底是不是你妹妹啊？”
　　简杏端碗，心虚道：“我以为你知道。”
　　“你和肖川，合起伙来瞒我。”简栗撇嘴，甚是不满。

　　简杏只笑，没多作解释。其中缘由，简栗肯定也明白。
　　她们姐妹俩，如今一个是林沁，一个是林泠。
　　过往种种，都和她们再无关系。

　　简栗吞下最后一口饭，意犹未尽，“姐，虽然你现在是第一名，可你也知道，姐夫的好多粉丝都在等最后一刻。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夫投了别人的话，你的票数就会瞬间被反超。”
　　简杏淡淡应道：“我知道。”
　　舒时辩，坐拥百万老婆粉的科技新贵嘛，号召力堪比当红一线小生。

　　“滴滴！”手机提醒，新热门出现！

　　下一秒，简杏看见妹妹直接冲向沙发。
　　简栗抓起手机盯了三秒，发出一声尖叫，“啊——！姐夫投了！姐，姐夫真的把票投给了你！”

　　简杏还没从她的尖叫声中缓过来，手机屏幕贴脸而来——
　　@舒时辩：我在#OneS全息芭蕾代言人#活动中，为#林沁#投出一票。
　　简杏接过，目不转睛地注视屏幕，心绪有些飘飘然。

　　眼前的微博界面一闪，转为来电通讯，舒时辩三个字随铃声一起跳进耳朵里，吓得简杏猛然回神。
　　此时，简栗正在屋内狂奔。
　　简杏忙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接个电话。”闻声，狂奔的野马终于停下，做贼般踮起脚尖，悄咪咪溜进卧室里。

　　简杏按下接听，放到右耳边，“喂，舒先生。”
　　舒时辩的声音很平静，但背景却有些吵杂，“合同拿到了吗？”
　　“嗯。”简杏隔空点头，“方朔前几天已经交给我了。”
　　舒时辩毫不含糊，交代道：“十里金沙，顶层自助餐厅，现在过来。”

　　简杏知道，要签代言人合同了。可她还有些犹疑，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再等等？票数可能会有变动……”
　　“不用，稳了。”

　　*

　　半个小时后，简杏搭乘公交到达十里金沙。
　　十里金沙，是G市出名的中高档连锁酒店，因其自助餐的服务质量极高，经常有人包场举行宴会。
　　由侍者领上电梯后，简杏凭借敏锐的第六感，好奇问道：“顶楼是在聚会吗？”
　　侍者点头，“对，在举办同学会。”

　　同学会？
　　简杏心下一惊。
　　我和舒时辩也是同学，如果是同学会的话，岂不是……！

　　“叮——”
　　电梯门开，简杏踏出一步，惴惴不安，甚至已经冒出回头的想法。
　　恰逢此时，一对男女从眼前走过。两人皆是羞涩状，模样陌生。“大学毕业后，我都没怎么遇见你，原来是搬走了。不过还好，今天同学会又见面了。”

　　是大学同学会。
　　简杏捂住胸口，试图安抚躁动不安的心脏。
　　还以为他又给我设了什么圈套钻，原是我多疑了……

　　念罢，简杏颔首，看向手里的代合同书。
　　签约后，她就是全息芭蕾的代言人，事业也会迎来全新的发展。五年了，终于等到今天。

　　“林沁！”
　　简杏抬头，见方朔从走廊的那头走来，一如既往地眉眼含笑，“我还怕你找不到路，特地出来看看。”
　　她微微一笑，两手不自觉地摆弄合同，“我刚下电梯。”

　　方朔瞅瞅合同，又瞅瞅简杏，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恭喜你，成为OneS的全息芭蕾代言人。”
　　“谢谢。”简杏努力收敛心中喜悦，掩不住笑意，却仍笑得愉悦。
　　方朔绅士地弯手臂，柔声道：“走罢，我带你去见他们。”

　　一进场，简杏便吸引到在场所有陌生的目光。
　　她微笑，挽着方朔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往内。

　　“看，就是她！”
　　“整整超出十万票，从投票开始到结束，她稳坐第一名。”
　　“长得真漂亮啊，体态又优雅，不愧是跳芭蕾的！”

　　在细小的议论声中，简杏与方朔走向第三张长桌。遥遥望去，舒时辩独自一人站在长桌的尾端，手持一杯鸡尾酒，身姿挺立，面容严肃。
　　两人停步，舒时辩则抿了口鸡尾酒，转眸向简杏，轻声道：“签名了吗？”
　　“嗯。”简杏点头。
　　舒时辩挪开目光，不忘交代，“待会儿记得交给墨理。”

　　闻言，方朔环视一周，“墨理呢？”
　　舒时辩侧身，将酒杯放在桌上，在白色的桌布上压出一个圆圈。他好似有些不大高兴，语气淡淡的，表情半点变化也没有，“在赌牌。”
　　“又赌？”方朔讶异。

　　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声：“什么叫又？”
　　陈墨理踱步而来，西装革履，皮鞋铮亮。他扬扬手头的几张百元，难得脸上有笑，得意道：“赢了小几百。”
　　舒时辩撇脸，明显不悦。
　　方朔啧声，问道：“那你输了多少？”

　　陈墨理敛容，将钱揣进口袋里，全然不理会舒时辩的反感，“英雄不论输赢，高兴就好。”说罢，俯身朝前拿起两杯鸡尾酒，一杯递向简杏，一杯自己举起，“林小姐，这次真的要恭喜你了。”
　　说着，他刻意停顿，在等简杏的反应。

　　简杏不语，盯着陈墨理伸来的手，还有手上的那杯鸡尾酒。
　　她会喝酒，也能喝酒，酒量还不亚于男性。可眼前的这杯鸡尾酒，和其他鸡尾酒有些不同——蓝色的酒水中，顺着杯沿摆开四只鲜虾。
　　一杯海鲜鸡尾酒。

　　在简杏印象中，曾经一家四口，只有妈妈不对海鲜过敏。
　　不论是简杏，还是简栗，甚至不用尝一口，光是用手碰到，都能全身起疹子，非得上医院打点滴才会好。
　　这一点，舒时辩也知道。

　　简杏还没想好应对措施，舒时辩忽地回身，抬手将那杯酒拦下，冷漠且不容置否道：“她不能喝。”
　　陈墨理冷笑，以为舒时辩是想英雄救美，并不给面子，“为什么不能喝？”
　　“她……”舒时辩转眸，目光落在简杏的脸上，竟一时语塞。

　　简杏的确海鲜过敏。
　　可，林沁呢？

　　僵持之际，身侧走过一个男人。
　　他隔着几米远，好奇地张望，表情从不确定到渐而明朗，最后径直走来，“简杏！”

　　在关键时刻听到这两个字，简杏彻底怔住。
　　男人越靠越近，甚至跨过了其他人，直接凑到简杏面前，“真的是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高中同学，赵……”

　　简杏咬牙，直接夺过陈墨理手中的海鲜鸡尾酒，一饮而尽。
　　算了，死就死吧。
　　即便是死，那也好过和舒时辩继续纠缠下去。

　　“好，够爽快！”陈墨理又露笑容，忍不住连连拍掌，“时辩，你瞧瞧人家，哪有那么娇弱！”
　　舒时辩面无表情。他凝视简杏，抿紧双唇。

　　简杏舔唇，将酒杯放上桌，又把合同塞到方朔怀里，“抱歉，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话毕，她转身欲走。
　　身后的人也随之而动，轻轻牵住她的手，“我送你。”
　　简杏回头，轻而易举地把手从舒时辩的掌心抽回，淡淡笑道：“没关系，我不开车。”

　　人离去，舒时辩有些茫然。
　　男人挠头，十分疑惑，“时辩，那不是简杏吗？”
　　舒时辩抿唇，冷声道：“不是。”

　　*

　　走出会场，登上电梯。简杏感觉到胃里一阵绞痛，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却不如另一种来得猛烈。
　　痒，从手臂，还有脖子、胸口、后背，全身都好痒，痒得难受！
　　简杏控制住最后一丝想挠个痛快的冲动，摸出手机，给肖川打了个电话。

　　不出五分钟，越野吉普来到眼前。
　　简杏一手死揪衣服，一手开门上车。她倒在椅背上，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药呢？”
　　肖川没答，利落地拉过她的手，掀起袖子，已见红疹蔓延开来，“我的姑奶奶……”

　　眼前模糊，耳朵里响起轰鸣声，简杏完全听不清肖川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简杏下意识抬手，用力地掏左耳。
　　一下，两下……
　　终于，轰鸣声归于空洞，什么声音也没有。

　　简杏愕然，右耳接收到肖川的呼唤，“杏！耳朵怎么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睁大眼睛，泪水直直从眼眶滚下来，开口时声带也在颤动，“肖川，我……”连自己说话，都是右边有声，左边无声。
　　“我听不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