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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
闻言，君辞眼中迷茫了一瞬。
复而变得清晰，他犹豫道：“你，认错人了？”
“不！”方曜猛地上前，揪紧了君辞衣袖，急道，“我以前蛊毒发作，你都是这样护我的。我断不会认错！”
仿佛为求证似的，他低头左右一看，匆忙抓住了那黑色绫带，“这绫条你从哪里来的？”
君辞：“这是赢吞，我的本命法器。”
方曜愣了下。
传闻镇魔山下魔尊身怀一神级灵器，名为赢吞，上能遮天盖地，下能形态万千，变化神奇，威力无穷。
当年，阿星这般护他时，方曜以为那只是一条普通的锦带，他也未曾见过其他形态。可未曾想，竟是大名鼎鼎的神级灵器赢吞。
正想着，这时，又是一批寂灭箭夹杂着大波攻势，从方曜背后袭来。
他还没动作，眼前人却突然上前一步，手摁着他脑袋将他按到身后。
这波攻势不小，是下了杀手来的。君辞手中赢吞灵力波动，骤然变形，化成一柄通体冷黑的剑，转手就回击了去。
方曜愣愣看向对方刚摸上他头顶的手掌。这熟悉的动作，叫他心头又是一热。
不会错了。绝对不会错。
眼前这人，就是阿星！
只是当年，他亲眼看见阿星躯体成灰，魂魄散去，更有他保下的最后一魄在他脖子上盛灵容器挂着。而如今，对方摇身一变，成了掌管无上圣殿的魔尊君辞。这到底怎么回事？
并且，对方好像全然不记得当年事了的样子……
但此刻显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灵墟门还在进攻。
方曜稳了稳神，看向旁边通天塔，颜泣剑还锁在里面。他抬头同君辞道：“掩护我。”
对方无一丝犹豫地当即应下。
于是方曜便忍住体内蛊虫翻涌的骤痛，飞身入塔。颜泣剑跟展示战利品似的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人剑之间感应极强，颜泣剑身“叮叮咣咣”地不断挣扎躁动，似是急于突破束缚。
方曜凝目，剑身上的禁制果然是九霄下的。眼神一冷，正欲上前解开禁制。
柳逸初自然也看见方曜进了塔，此时紧跟着进来进攻，招招凌厉皆致命杀招：“冠玉，颜泣乃我灵墟门宝物，你休想拿走！”
方曜转身对战，化解攻势：“柳师叔莫不是糊涂了，颜泣究竟认谁为主，全天下人可都知道。你妄想将颜泣归于你灵墟门，”他反手一掌轰向颜泣剑身上禁制，“也要问问它愿不愿意！”
震天动地的一声轰鸣，颜泣剑终于突破，“嗖”地朝这边儿飞来，欢欢喜喜围着方曜绕了一个圈，直直落于其掌中。
谢天谢地，折腾一大圈，终于取回颜泣。方曜握住剑柄高举看去，心里也喜。
颜泣剑亦低鸣着回应，通体闪烁淡蓝色光芒。
方曜抚摸着剑身，只叹这心里头都踏实了不少。
欣喜过后，抬头朝柳逸初望去。
通天塔前众人皆被塔内那巨响吓了一跳，随后见塔内倒飞出一人影，接着又有一人执剑紧跟其后，此人手中之剑造型古朴，通体灵力萦绕，气势劈天裂地，实属剑中极品。
柳逸初跌落于地上，堪堪直起身一抬头，颜泣剑尖便指到了面前几寸处！
方曜不欲跟他废话，举剑刺去。
却突然一道白光飞来，将颜泣剑身击至旁侧，失了准头。不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温和：“且慢。”
听到这声音，方曜手掌不自觉捏紧。静默了两瞬，他抬头看去。
灿若朝阳，华丽无双，神兽牵引，凌空飞来，是灵墟门历代掌门专用的九凤朝阳金辇。金辇上绣着金线的帷帐重重，随风飘动，隐约看到里面端坐一人。
周遭灵墟门弟子一阵欢呼：“是掌门！掌门终于出关了！”
柳逸初逃过一剑，连忙起身欢喜去迎。却是突然想到什么，倏地止住脚步，还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金辇落下，九霄真君却并未出来，重重金丝帷帐后只能看见一个人影。
方曜望向那人，冷笑道：“师尊道这金辇似牢笼场景恍如昨日，今日师尊便对这掌门之位已甘之若饴……早该知道世事难料，人心易变。”
九霄真君对这讽刺恍若未闻，他只轻声道：“曜儿。”语气依旧温和。
方曜挑眉：“若没记错的话，本君在灵墟门多年，掌门可从未对我这么亲切过。今日这般惺惺作态，又有何打算？”
九霄：“方才曜儿说我对这金辇牢笼甘之若饴，可却有很多事，不坐入这金辇，我便做不了；唯有进了这牢笼，反而能，摆脱诸多约束。”
“得了吧，墨染。”方曜讥笑道，神色愈冷，“你有你的选择，话何必说的那般好听。”
柳逸初一惊，疾步上前厉声道：“冠玉，你岂敢这般直唤师兄名讳！”
修真界修道高位之人，平素皆以封号相称，以表尊敬。若是唤其名讳，除去极为亲近之人，那便是成心故意羞辱了。
方曜认为自己显然属于后者：“说来柳护法可能不知，在龙骨山下我便发誓脱离灵墟门，自然与九霄真君也没了师徒关系。唤他名讳，有何不妥？”
只听倏地一声，金辇帷帐骤然拉开，辇中之人飞身而出。
“你方才说什么？”
只见来人白衣如霜，玉冠高束，黑发垂肩，愈发衬得其面容温润，五官俊美。广袖猎猎，踏空而来。
当年自打方曜入了灵墟门后，就听无数人说过九霄真君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容貌俊美到人神共愤也就罢了，修炼天赋还极佳，是灵墟门上上下下几千年历史中修炼至道君时年纪最轻的。作为掌门首徒，墨染早早地便在下任掌门的位置上坐稳了。
如此才情地位，纵然墨染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却依旧惹得修真界无数仙子前仆后继往上靠。
然而，往年里他拼尽全力只为见之一面的人，如今到了跟前，方曜却早已心冷似铁。
他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静静看着对方，“我说，墨染，你我二人师徒关系，不如就今日断了吧。”
“荒唐！”
周遭灵墟门人皆被吓了一跳。九霄真君虽一向冷冷清清，可对人对物还算温和，众人从来没见过他如这般生气。
墨染：“拜我门下，入我门籍，传承相连，灵犀相通，岂是你说断就断的？！”
灵墟门弟子一片寂静，他们从没见过掌门发这么大的火。
而方曜站在那里，漠然道：“你从未教我一招半式，我千里来寻你，你将我仍在悯善峰任人欺辱，最后，杀我亲朋，欲置我于死地的，也是你。墨染，你想想，你可曾尽过身为师尊的分毫职责。”
沉默良久，墨染低声嚅道：“曜儿，是我的错……你回来。”
方曜呵笑一声：“墨染，你低头看看你脚下这八荒冥血阵，怎么，是想提醒我当年替你挡下蛊虫是有多么蠢？”
方曜体内的那只血蛊虫，是百虫迷崖掌门——五毒老人于过祟节闲暇之时养的。此蛊连通宿主感官，因而遇到鲜血时，会直接刺激到蛊虫，引其发作。
若是平常人中了这蛊虫，只要不见血，倒也无大碍。但在打打杀杀、整日见血的修真界，可真是要人命了。
彼时，灵墟门尚是紫阳真君掌门。紫阳真君是九霄真君和柳逸初的师尊，也是柳逸初的亲父，一心想做各派仙首，行的是个对外暴虐扩张、对内严酷治门的路子。
百虫迷崖众人本欲钻在它的山沟沟无拘无束，但灵墟门没完没了的拉帮结派篡夺宝物，令其不胜其烦。可百虫迷崖只擅长蛊毒迷药之流，论战力，根本打不过隐隐要成为修真界第一大派的灵墟门。
五毒老人一拍大腿，发觉此蛊来得真是时候，灵光一闪间，他打算教紫阳真君做人。可是紫阳道法深厚怕不能轻易得手，五毒便将目标瞄准了紫阳手下的得力战将——九霄。
至于这喜乐安康蛊为何会跑到方曜体内……方曜被关在龙骨山下无聊之时每每念及于此，都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当年他想也没想冲过去替九霄挡下了那蛊虫，岂料最后只换来对方一句：“如此正好，不能见血，便不必修习功法了。”
遂事不谏。方曜道：“墨染，我中蛊这件事，是你告诉柳逸初的吧。如你所愿，此时人尽皆知，呆在你这灵墟门，我可放心不下。”
墨染猛然转头看向柳逸初。
柳逸初有些被这眼神所惊到，捏了捏掌，却仍倔着腰杆站在原地。垂眸不与之对视，但也不肯退后半步。
盯了几瞬，墨染没有说话。又看向方曜，柔了语气缓声道：“曜儿你若不愿在灵墟门，那我们去哪儿都行。我们回为弥山，可好……”
“师兄？！”柳逸初刷地抬头叫道。
这话一出，君辞也飞身过来，挡在方曜前面。他虽没说话，神色也一如既往般随意，眸中却是显而易见的不满。俨然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为弥山，是方曜还没入灵墟门之前，和他师尊一起生活的地方。曾经方曜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赶紧离了这讨人厌的灵墟门，重新和师尊回为弥山生活。
此前种种努力，皆不能如愿。不想今日，竟这般轻易实现了。
语气如此温柔缱绻，要是搁在以前，方曜早就屁颠屁颠扑过去应下了。可事过境迁，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哪还能如以前那般。
方曜呵笑一声。
他微微抬头，看向身侧的君辞，不自觉攥住了他外袍。
而显然，这个动作让对方很是受用。君辞斜斜睨来一眼，甚至还破天荒地往近处挪了半步。
而方曜此刻也无暇发现了。他抿了抿唇，直视墨染，道：
“墨染，你杀了阿星……不管是灵墟门还是为弥山，早已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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