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

　　十五年前，江皓君在梅雨季中迎来自己的十岁生日。

　　他出生在雨季，同时也非常非常讨厌雨季。
　　因为这意味着他的生日庆祝有很大概率会因为天气情况大打折扣。

　　自他有记忆来，他就只过过两个没有下雨的生日。可即便没有下雨，天也是阴沉沉的，就像他就读的那所小学里的旧黑板，上面的积年粉笔灰再怎么用力也擦不干净。
　　脏兮兮的，糟糕透了。

　　家里的餐桌上放着他今年的生日蛋糕，蛋糕的包装盒上有大块洇湿的痕迹——这还是父母尽力保护过的结果。

　　江皓君抬眼看见湿痕里变形的卡通人物的笑脸，小小地“嘁”了一声，又把脸埋进臂弯，像没骨头一样趴在桌上。他一向听话懂事，即便心里那口闷气都快把他憋炸了，他也只是稍稍“放点气”，并不会吵闹。

　　玻璃窗上雨痕蜿蜒成蛇形，氤氲开大片阴郁的铅灰色。
　　厨房里，江妈妈温声道：“儿子，去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江皓君应了一声，懒懒支起身子，正好和两面玻璃之后模糊的白脸撞了个对脸。
　　正在厨房忙活的夫妻俩听见儿子的惊呼，连忙出来查看：“怎么了，儿子？”

　　江皓君保持着从餐椅上跳起来的姿势，缓缓抬手指向对面：“那是什么？！是鬼吗？”
　　夫妻俩一个将江皓君护在身后，一个走到窗边擦去玻璃上那一层朦朦的水雾。隔着斑驳的水痕，那张隐约的白脸终于显出其真容——一个趴在窗台上直勾勾看着这边的小女孩儿。

　　江皓君家在一个老式的职工小区里，相邻两个单元楼以一面墙隔开两个小卧室，自卧室出来便是一个凸出平面的阳台。为了就着厨房，江家的餐桌就放在这阳台上。

　　由于这完全对称的设计，两个单元相邻的人家可以通过侧面的玻璃窗看到别人家在做什么。
　　在某些时候，或者说在不少时候，这种设计都是令人尴尬的存在。

　　江爸爸冲对面的小女孩儿笑着招了招手：“你好。”
　　虽说中间隔着玻璃与嘈杂的雨声，却无碍对面的人感受到他的善意。

　　苍白的女孩儿朝他们一家咧嘴一笑也招了招手，走进小卧室里去了。
　　江家一家三口愣了愣……他们看见女孩儿身上套着的病号服以及那细细瘦瘦的手臂上的留置针。

　　他们早就听说他们这栋楼搬来了一家给孩子治病的，没想到就住在他们家隔壁。
　　江妈妈摸摸江皓君的头，轻声叹道：“那孩子真可怜。”

　　江皓君惊魂甫定，并没有应和妈妈的话。
　　这是他和宁如如的第一次见面，他并不十分认同他妈妈的观点。

　　甚至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宁如如这人有点邪性，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那双眼睛里装着的好奇总是掺杂着一点窥探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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