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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讯
阿暖被送到医馆的时候，人只剩最后一口气了，胸口的短刀划破了心脏动脉，一身淡蓝色的衣衫几乎被她胸口喷涌不绝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枳衡急得火烧眉毛，话音异常沙哑，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他拽紧了郎中的手臂恳求道:“求神医救命！”
郎中皱紧了眉头，伸手搭脉，快速地检查过阿暖身上的伤口后，对冯杳枳衡叹了口气，“这位夫人伤势实在过重，老朽并没有足够的把握，眼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枳衡不甘心地放开了郎中，可他再不甘心也无法改变阿暖命悬一线的现状，只好再恳求郎中尽全力相救。而后便打发了一个死士快马加鞭奔去大公子府通知臻娘，要她务必将此事告知刘憶。
冯杳思量片刻，也扬手唤来一个死士，“你带上一半的人，将那泼妇捆严实了想方设法送进公子府去，交到主子手中。”
枳衡出声制止，“不可！府中遍布禁军，焉知没有小公子的眼线？若是被小公子发现了，甄夫人必死无疑！”
冯杳道:“她原本也没有什么活路，小公子一路追杀到邕城，恨不得掘地三尺掀翻了整座城也要抓住她灭口，我们留着她只会是祸患，说不定哪一日一个不巧，连死士们的行踪都被暴露。”
“可她是主子翻案最重要的人证，我们怎么能拿她冒险？”枳衡不能认同，他无法劝说自己放弃这最大的辅证，来日刘憶若与刘愫当庭驳辨，没有甄夫人指认将寸步难行。
冯杳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枳衡的肩，“夫人今日一行，就是为了来送死的，我想你也明白她的用意，既然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何不再替她推主子一把？若能换回一个雄心壮志一往无前的大公子刘憶，赔上一个甄夫人又何妨？他若有全盛之势，还怕找不出别的证据证明小公子诬陷于他不成？”
“即便小公子没有发现甄夫人，咱们把甄夫人送进府里又有什么用呢？她落到主子手里就是一个死，主子知道她刺杀阿暖怎么可能放过她？”
枳衡仍旧有些犹豫，冯杳抬手示意死士领命离去，接着对他说:“我就是要她死，而且必须死在主子手中。要一个人重拾斗志，需要给他鲜血与愤怒。夫人不论丧命与否都足以让主子发狂，此刻的他只差一点鲜血的刺激，让他回味起过去手握天下人生死的无上滋味。”
“经此一事他会发现，一味的退缩并不能护得心上人周全，只有登上那巅峰之位让千万人敬仰惧怕，才能让她身后的女人一世平安。”
“你说什么？”刘憶得知消息后几乎是在一瞬间瞪红了眼睛，他像一头近乎癫狂的凶兽，快要克制不住自己嗜血的獠牙。
臻娘被粗暴地拉扯住，整个人都被他拎到了面前，本就在收到阿暖生死难猜的消息后哭哑了嗓子，此刻又被他异常凶狠的模样吓得呜咽连连，“我说阿暖被甄夫人当着心口捅了一刀！眼下生死未卜不知道救不救的过来了！”
跟在一旁的连阙未免出事眼疾手快地将臻娘从刘憶手中解救出来，他两手按住臻娘的肩膀，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核实:“你确定吗？这消息可靠吗？会不会是误传？出事的也许是别家夫人？”
臻娘哭着点头，“我确定，是枳衡拖了人传回来的消息，不会有岔。”
连阙握紧了腰中长剑，努力隐忍住胸中的腾腾怒焰。他站在臻娘身边，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内里却早就波澜翻涌巴不得飞到甄夫人面前杀之而后快。
刘憶的嗓音愈发低沉可怖，“她怎么会去见甄夫人？”
碍于连阙在场，臻娘没有将甄夫人被捉的消息披露给刘憶，“具体情形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甄夫人约见，阿暖应约去了。”
“那贱人在哪？”
臻娘被他狠戾的眼神盯地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哆嗦着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刘憶从剑架上挑了一把最锋利的佩剑，拔了剑便向她走来，配上他此刻暴怒的面部表情实在是惊悚地很。臻娘以为他要来杀自己，两腿打颤踉跄着后退，闭了眼躲到连阙身后去。
再睁眼时却发现刘憶的剑正横在连阙颈上。
连阙皱着眉头撇了眼颈间银剑，“大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憶阴沉灰暗的面色没有丁点变化，“很简单，带我去见阿暖。”
“您身上带着禁令，恕臣不能轻易放行。”连阙不可能答应他，就算他真的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他也不能放他走。禁军之中铁矩森严，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触犯，否则被那一心拖他下马的刘斥抓住把柄，他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副将军之位将拱手让人，没有官职与兵权，何谈匡复他罗之大业。
“你不带我出去我就杀了你。”刘憶的银剑离他的脖子更近了几分。
连阙笃定他不敢下手，“七分癫狂仍留三分理智”说的正是刘憶，能在危机四伏的世子位上挣扎这么多年，刘憶又岂会是寻常人，他再愤怒再噬杀也会留有最后一分理智，不让自己酿下终生大祸。
“这可是杀害朝廷重臣的大罪，您担不起。”连阙微笑道。
刘憶嗤之以鼻，“如何担不起？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微臣不会带您出府的，这是王命，青龙抚众人谁也不敢违抗。”连阙如是说，“况且城中白虎辜数量众多，大公子府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追上来盘问，您出了公子府也走不了多远。”
刘憶咬牙切齿地丢了剑，臻娘看见他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爆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皮肉的阻碍，将滚热的鲜血喷洒在她脸上。
“主子，您还是留在府上等消息吧，奴婢一会儿就出发去那医馆照顾夫人，您放心，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臻娘宽慰劝说的同时又带着点小心翼翼，躲在连阙身后只敢探出个脑袋来。
刘憶不甘心地皱紧了眉头，可再不甘心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满心焦躁地坐在房里等着。
连阙正准备带着臻娘走，一个值守西厢的小禁军突然着急忙慌地冲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带这小禁军来的连珄对连阙说:“副将军，您快去西厢看看吧，那儿出事了。”
臻娘一听就急了，莫不是识萤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不会是识萤出事了吧？”
小禁军跑得太过着急，此刻正扶着门框喘着粗气，他说不上完整的话，只能对臻娘连连摆手告诉她不是识萤。
待他略好转了一些便对连阙说:“往府里送菜的菜农今日突然运来个大木箱，说是今日全部的菜品都装在里头了，识萤妹妹抬不动便请我们帮忙。木箱落了地，突然从里头传出女人的呜咽声来，属下和几个兄弟挑开箱子一看，里头竟封口绑腿地藏了一个大活人，听识萤妹妹说她是从前府里的侧夫人，姓甄。”
连阙刚要发话，突然觉得后脊一凉，刘憶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正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小禁军，“她人在哪？”
小禁军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常，仍旧不大喘得上气，好容易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识萤妹妹替她松了绑，属下等不敢擅自做主放人，留了人原处看守着等副将军处置。”
连阙转头对刘憶笑道:“带您出府是不能了，出气倒是做得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府里接二连三地出事，识萤完全没有心思吃饭，也没有心思做饭。
这倒苦了一院子的禁军，下值的人巴巴地跑来讨要吃食要不到，当值的人等不到派送的午饭也拖了休沐的人来问，问也问不出由头，西厢里的人越聚越多，你一句我一嘴地嚷个没完。
枳衡做事常瞒着识萤，连带着略知半分的臻娘也对她绝口不提，她只知道阿暖出事了，却连她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出的事都不清楚。禁军们开不了饭吵着闹着要枳衡出来问话，身边的甄夫人又总是左突右闯伺机潜逃，奈何聚集的禁军太多每一次都被人发现抓了回来，识萤手足无措没了应对，只好坐在台阶上哭。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拔高了音调喊了一声副将军来了，偌大的庭院竟在一瞬间便安静地鸦雀无声。
“木箱里绑着的那个女人呢？”连阙居高临下放眼四望，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甄夫人。
负责看守甄夫人的禁军上前向他行了个礼，道:“禀将军，此人状似疯癫逃跑多次，还扭打啃咬营中将士，但识萤姑娘说她是大公子侧夫人，故属下等人不敢捆绑重待，将军您看......”
连阙颇有意味地看了识萤一眼，丢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识萤接了眼神，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瞪大了未干的泪眼看着他。
见她收了信号，连阙清了清嗓子，“这人是假的，甄夫人早就死了，她就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乡野村妇，想坑蒙拐骗进府里讹钱罢了。”
甄夫人行为疯癫，却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在发现阿暖自杀嫁祸于她之后变得有些多疑过激，觉得所有人都想害他。听到连阙这样说她变得更加惊慌，发了疯似的往外逃，被人架回来以后不停地呼喊踢打，“放肆！我是甄夫人！是大公子侧夫人！你们放开我！我是侧夫人！”
识萤更加无措，连阙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你若是担心害怕，就到东苑去，和连珄待在一起，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回来通知你们的。”
说完对架住甄夫人的禁军叮嘱道:“带进东苑，关进公子房中，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进去。”转头又对一旁的连珄说:“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带臻娘去医馆。”
他才刚走出去几步就被连珄追上叫住了，连珄有些拿捏不准，迟疑着问他:“抬出尸体便罢，若她活着出来，我如何处置？”
连阙挑了挑眉毛，唇角勾起一抹笑，“刘憶不会放过她的，你大可放心。”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嘴边笑意瞬间收敛，眉目更添三分寒凉，“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她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不配善终，管她横着出来还是竖着出来，都给我丢进地坑血祭红豢。”
红豢，是他罗族巫女驯养的巨狮，体型比普通狮子大上一倍不止，从小以同类为食，獠牙锋利且涂满了巨毒，一身皮毛血红，是巫女用人血染就，即便碰了水也不会落色。
他罗自古就有传言，死于红豢口中之人，不堕冥府不入轮回，永生永世徘徊于无妄之境，不知过去，不晓未来，是他罗人认知中最为狠辣绝情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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