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37.

　　咚咚——

　　“小寒，下来吃饭了。”

　　是居妈妈喊她吃饭的声音。

　　居寒应了声好，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捶了捶发麻的双脚，转头去了浴室。

　　她得洗把脸，不然被妈妈看到，又要想多了。

　　垂眸看到中指上的戒指，居寒脸上闪过一丝难过和内疚。

　　深呼出一口气，居寒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了扯嘴唇，给自己打气道：“居寒，忍住，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你已经有别人了，你不能再想着他。”

　　“你们，从今往后，只是姐弟。”

　　居寒下楼的时候，长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两道汤，五个荤五个素，还有三份海鲜以及一个三层的蛋糕。

　　按理说，以陆父的身份以及名望，他的五十大寿理应办得极其隆重，各界好友也当前来祝贺，但是陆父不想有外人打扰，这个年纪的他更想跟家里人好好、安静地过个生日。

　　家里就五个人，这些菜准备的着实有些多，不过大家也没想过一定要全部吃完，只是为了一个象征。

　　走到桌边，居寒不意外地看到坐在自己一旁的陆家麒，心一紧，呼吸莫名开始迟缓。

　　垂下眼，居寒试图不动声色地绕过，但就在她要走到对边的时候，陆家麒拉住了她。

　　居寒受惊地看着他。陆家麒似乎很不愿看到她这个表情，不快地皱起眉，啧的一声松了手。

　　居寒心惊胆战地在他对面坐下，整顿饭被他全程盯着，食难下咽。但她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只能一直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和谐，直到陆父喝大了跟居妈妈谈起居寒的婚事时，桌上的两人脸色都变了变。陆家麒当场放下筷子，冷着脸说自己吃好了，扭头就走。

　　陆父都来不及喊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陆家大门。

　　“逆子，逆子！陆家麒，你有本事出这个门，就有本事别给我回来！咳咳——”陆父被气得够呛，本来就酡红的脸此时气得更红。

　　居妈妈连忙拍着他的胸口安抚他，目光透过陆父的肩头落到居寒的脸上，心里轻叹了一声。难道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吗？

　　因为陆家麒的中途离场，最后的蛋糕陆父也没心情切，早早回了房。

　　居寒帮忙收拾好桌子后，在陆家麒房门前停驻片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

　　嘀咚——

　　大门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家里这会儿没人，居寒又正在房间里看书，最后只能由陆家麒顶着一头鸡窝发前去开门。

　　来人是快递员，是来送通知书的。

　　陆家麒签收后，立刻拆了邮包，在看到通知书的内容前，他的心脏还在兴奋地狂跳着。

　　只是，当他看到标着居寒名字的那个邮包拆出来的通知书封面的大学名字时，只觉得从天而降一场瓢泼大雨，将他的激动和兴奋全部浇了干净。

　　L市理工大学。

　　居寒同学。

　　再看看写着自己名字的通知书封面——Z省XX大学。

　　【那行，我们一起努力考Z省XX大学，到时候，我就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申请出去住，这样，我们就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你说什么都好……】

　　居寒……

　　通知书在陆家麒的手中逐渐变形，强忍着巨大的愤怒，陆家麒逼着自己冷静，用最平静的表情上了楼。

　　居寒一般不会锁门，所以陆家麒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进去。

　　居寒见到是他，还回头对他笑了笑：“睡醒了啊，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居寒说着就放下了书，起身准备出去。然而，陆家麒就站在她身前，像根呆板的柱子，一动不动。

　　“家麒？”居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只见陆家麒面色淡淡地将通知书递给她，语气很平静：“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解释。”

　　居寒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了陆家麒是看过了里面的内容，心脏瞬间漏跳一拍，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笑了笑。

　　“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

　　“什、什么为什么？”居寒勉强笑了笑，背过身假装平静地坐回桌前，说：“我只是突然发现，Z大不适合我而已。”

　　“不适合？你现在才说不合适？那当初跟我一起填志愿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不合适！”陆家麒彻底爆发，将手里的通知书忿忿摔在地上。

　　居寒别过脸望着那半边被丢进床底的通知书，眼睛热了一瞬。连忙眨眨眼，居寒背对着陆家麒轻笑了笑：“当时比较没主见，跟你说完后，我又仔细查了查资料，感觉L大更适合我，环境也更加舒适，所以我才——”

　　“为什么不跟我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

　　居寒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家麒一把掰过，正对着他，望着他盛怒、发红的双眼，心里溢满了痛苦。但她脸上却依旧带着微笑：“你不用这么生气吧？”

　　见居寒还能笑得出来，陆家麒只觉得心凉可怕，他爱的那个温柔腼腆的居寒去哪儿了，他爱的那个在意他喜欢他的居寒去哪儿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居寒！”

　　“家麒，我们就要长大了，我们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所以，我有权选择对自己更好的方向。”

　　“你说的更好，就是指离我更远的意思吗？！L市跟Z市，坐飞机都要一天！你连让我去找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为什么，居寒，你告诉我为什么！难道我们之前计划的，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全都是骗我的吗？！你说啊！”

　　“你想我说什么？说是吗？这样，你就能接受了吗？如果是，那好，我说——”

　　居寒刚想说出那个字，陆家麒却率先捂住了她的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陆家麒跌跌撞撞地走了。

　　居寒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泪倏然滴落。

　　家麒，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说的对，我们至始至终，最好的关系只能是姐弟。

　　从今往后，我会……我会克制自己，克制那颗爱你的心，我会……好好地做你的姐姐。

　　只是你的姐姐。

　　太久没有一个人睡，居寒竟有些不习惯地睡不大着，翻来覆去的，愣是没有一点睡意。

　　门突然被撞开，一股浓重的酒气飘了进来。居寒被吓了一跳，正准备开灯时，听到了来人的闷哼，似乎是撞到了哪里。居寒细细分辨，居然是陆家麒的声音。

　　居寒担心地急忙下床，摸黑地过去扶他。本想着按照往常一样扶到自己的床上，但是仔细想想，居寒还是换了个方向，准备扶他去他的房间。

　　“弟弟，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啊？刚刚哪里撞疼了，等会我去给你涂药。”

　　“用不着……”陆家麒用着浓重的醉腔说着，一边说还一边去推居寒：“别碰我，起开……恶心的女人，别贴着我……”

　　“我、我心里有人了，你就别妄想了……”

　　居寒听着，心里顿时闪过难过，眼睛湿了湿。匆匆眨去湿气，居寒重新过去扶他：“弟弟，是我啊，你已经到家了，来，我扶你回房间。”

　　陆家麒这才艰难地睁开一只眼，模模糊糊地认出居寒的重影，脸上立即表现出委屈难过的神色：“居寒，居寒……”

　　“你为什么突然改了志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明明说好了会永远在一起的，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对不起，家麒，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不想跟你分开那么远，我不想那么多天都见不到你。”

　　“居寒，居寒，别离开我，别不要我，居寒……”

　　陆家麒一边重复地喃喃，一边乱无章法地亲着居寒。

　　居寒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一边任他亲着，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将不舍的眼泪吞回自己的肚子。

　　她何尝想离他那么远，可是她不得不，她不得不！

　　身体忽然腾空，是被陆家麒抱了起来，居寒惊愕一瞬，下一秒就被陆家麒牢牢压在了床上。

　　“家麒，你干什么？你别……唔——”

　　“放开我，家麒，放开我——”

　　“不要，家麒，不要这么对我……”

　　“啊——”

　　剧烈的疼痛传至大脑，居寒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一把利刃劈成了两半，血肉模糊一片。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居寒死死抓着陆家麒的肩头，无力承受着这让她痛不欲生的一切。

　　然而，陆家麒就像是头失了理智的野兽，无视居寒声泪俱下的哀求和痛吟，埋头发泄着一腔被丢下被遗弃的不忿和愤怒。

　　这一晚，两人的感情仿似走到了尽头，从此，分隔两地，再不相见。

　　嘀咚——

　　……

　　居寒被猛地惊醒，喘了好几口粗气，意识渐渐回笼，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的只是一场梦，一场过去的梦。

　　门铃还在响，但迟迟没有人应门。

　　居寒披了件外套下楼，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脚上踩着七八公分的高跟鞋，显得整个人格外高挑。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居寒得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得到她的脸，但因为她脸上画着彩妆，她想，应该是她不认识的人。

　　“请问，你是？”

　　“怎么，才几年不见，就把老同学忘了？”

　　听对方熟稔的口吻，应该是她认识的人，可是居寒把认识的面孔全部对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对上号的。

　　“不好意思，我——”

　　“我是楚新。”

　　“楚新同学？”居寒好一阵惊讶，半晌才说：“你变化好大，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请问，你来这儿是？”

　　“喏，送这位仁兄回来的。”楚新指了指靠在墙边扶着额头、一脸难受的陆家麒，继续说：“他房间在哪儿，我送他上去。”

　　居寒敏锐地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心下大概了然，弟弟怕是先前离家后就去喝酒了，喝的好像还很醉，明天起来，肯定要头疼死了。

　　忍不住担心地看了眼陆家麒，注意到楚新打量的眼神，居寒立即收回目光，侧了侧身让楚新进来。

　　“他的房间在二楼，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楚新说着，架起陆家麒就往楼上走。

　　由于陆家麒被架着，穿了高跟鞋的楚新因此可以跟他贴得很近，居寒从背后看去，隐隐能够看到两人耳语亲昵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她似乎看到了楚新在亲陆家麒。

　　心头不由自主地犯了点酸意。

　　察觉到这不该有的情绪，居寒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脸，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在意。楚新本来就喜欢陆家麒，这么多年了还能私下见面，有所发展也是理所应当的，她无端吃什么醋呢，再者……

　　居寒失落地垂下眼，回想到七年前那个晚上陆家麒把她误认成别的女人贴上来时的嫌弃态度，跟今晚对楚新的态度一比……

　　“居寒，我今晚能留下来照顾这醉鬼吗？哦，不用替我收拾客房，我就睡他房间了。”

　　突然，楚新从二楼的栏杆处探出头，对居寒大喊着。

　　居寒本是想说可以，但是鬼使神差的，说出口的话就变了意思：“这样不太好吧，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留在男孩子的房间里，如果明天被爸爸他们看到了，会责罚弟弟的。”

　　“这样吗？”

　　“……嗯。”居寒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楚新将她的神态全部收进眼底，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那算了，我还是自己回家去吧，这家伙……就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楚新说着就下了楼，居寒表示送她，却被她挥挥手拒绝：“用不着，我有自己开车来。”

　　楚新走了，居寒在原地愣了会儿，许久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二楼。

　　在自己房间前站立半晌，正准备开门回房间时，隔壁忽然传来了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

　　居寒心一紧，转身就进了陆家麒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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