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26.

　　由于校门口没有灯，周围很暗，居寒并没有看到站在树下等着的陆家麒，垂着头吃力地提着袋子，径直往传达室走去。

　　大门不提供开放，进校只能从传达室进。

　　陆家麒见居寒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忽视了他，鼻子差点被气歪。但他拉不下脸去叫她，只能故意咳嗽两声，假装自己没忍住，在发现居寒朝他这个方向看来的时候，假意等得不耐烦地掏出根烟，点起火准备抽上一根。

　　火光一照到他的脸上，就将那张极具辨识度的俊容暴露在居寒的视线中。

　　居寒惊讶极了。

　　那模样，相信见鬼了都不至于成这样。

　　陆家麒余光瞥见，忍不住在心里窃笑，看到他纡尊降贵地亲自来找她，肯定激动坏了吧，不过也难怪，这些天他可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

　　陆家麒正暗暗得意，下一秒居寒假装没看到自己、收回眼神准备偷溜的举止就狠狠打了他的脸，还带回声的那种。

　　“居寒！”

　　陆家麒恼羞成怒，大步上前，趁着居寒即将迈进传达室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脖领。

　　这身高差距太大，居寒就跟个小鸡崽子似的被陆家麒提溜出来。怯怯地转身，居寒讪讪笑：“弟……陆同学，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啊？”

　　陆家麒放开她，居高临下地瞅着她，瞅得居寒越发不自在的时候，他才开了尊口，说：“回去了，不过，因为某人，我又被赶了出来。”

　　“啊？”

　　“给你。”

　　居寒怀里猛地被塞了一袋子东西，东西很沉，重得她差点没抱稳，整个人都被带翻。

　　“这……谢谢。”

　　“用不着，是那女人让我给你送来的，要谢，谢她。”

　　“要不是因为不送不让我睡觉，我还真懒得跑这一趟，麻烦。”

　　陆家麒臭着脸抱怨，随后又加了句：“你们母女俩，都是麻烦。”

　　居寒对陆家麒的话不疑有他，以为真的是居妈妈关心她才拜托陆家麒给她送这么多吃的，心脏一下子暖了起来。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陆家麒的脸色，依旧臭不可闻，居寒怯怯收回目光，犹豫了下，还是鞠了九十度的躬：“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摔坏水晶球的，对不起！”

　　陆家麒闻言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经居寒这么一提醒，他才记起自己这会儿应该还在记恨着居寒才对。懊恼地皱了皱眉，陆家麒脸色有些不自然。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没地方去，这几天肯定要在宿舍里将就，他怎么会……

　　“现在道歉有用？碎都碎了……”

　　居寒顿时有些讷讷，低声又说了句：“对不起。”

　　看她这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弄得他像个周扒皮似的恶人，陆家麒有些不快：“行了，懒得听你说这三个字，都快听腻了。走了。”

　　陆家麒说走就走，居寒本还想说点什么，跟了一步，泄气地耷拉下肩，轻声低喃：“路上小心，弟弟。”

　　目送陆家麒走远，居寒这才重新往学校里走。手上因为多了一大袋子东西，居寒走得比之前更加吃力。

　　从校门口到寝室楼不过十来分钟的距离，居寒愣是走得比蜗牛还慢，还是走一步停三停的那种。

　　不过没办法，她实在是搬不动，而且自身力气又小，只能来回搬着两个大袋子。

　　正当她走到教学楼跟寝室楼中间的那一条大道时，手上忽然一轻，那个巨重无比的零食袋子被人提走了。

　　定睛一看，居寒又是一阵吃惊。

　　“弟弟！”

　　见陆家麒猛然回头瞪她，居寒立即改口：“不是，陆同学。”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

　　陆家麒没有回答，径直提着前行。他总不能说自己走到半路才意识到，这一袋子东西对于她那小身板来说可能有点重，所以才折回来帮忙的吧。

　　一想到先前在后头遥遥看到的那一幕——这家伙跟个蜗牛似的慢慢爬着，又可怜又可笑，他的恻隐之心动了，就没忍住——顿时有点烦躁，难道真的被楚新说中了，他喜欢上这个丑不拉几的家伙？

　　回头暗暗打量了番居寒，陆家麒立即把这个不切实际又可怕的猜测丢得远远的。他喜欢上楚新都不可能喜欢上这家伙！

　　但是仔细把居寒跟楚新放在一起对比，陆家麒又觉得她们根本没有对比性，打死他都不可能喜欢上楚新。

　　这么一推导，陆家麒稍稍释然，他肯定不是喜欢居寒，顶多是因为看她可怜。

　　谁让这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那么像他曾经收养过的一只流浪狗。

　　居寒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陆家麒心里原来是这么一个形象，一面感激着陆家麒，一面又有些羞窘，感觉自己什么狼狈的样子都被弟弟看了去，也难怪弟弟不愿意认她做姐姐，她根本没有一点做姐姐的资本。

　　力气小，人也弱，除了死读书，什么才艺都没有，这样平凡没用的她，哪配得上当那么闪耀高傲的陆家麒的姐姐。

　　越想，居寒越丧气，走着走着，就落后陆家麒一大截。

　　“陆家麒……喂，你就是陆家麒是吧？”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不友好的声音，居寒心一紧，立马丢了袋子跑了过去。

　　这附近没有灯火，只有几道手机的手电筒发出的光在闪来闪去。居寒小心摸过去，就看到六七个社会人打扮的男生把手电筒的光全往陆家麒身上照，其中一道光还不怀好意地闪陆家麒的眼睛，令陆家麒不得不抬手遮挡。

　　“你们是谁？”陆家麒倒是很镇定，他的个头比他们几个都高上大半个头，气势也比他们足，哪怕面对这么些不怀好意的人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惧意。

　　这般镇定自若的陆家麒跟自家这边几个浮躁的兄弟一对比，格外能挑起人火气。为首的人恼了，用电筒光闪了好几下陆家麒的眼睛，哼哼道：“我们？我们是来教训你的人，兄弟们，给我揍他。”

　　那人一声令下，身后几人就开始蠢蠢欲动。居寒一听，心一紧，弟弟有危险。

　　居寒立马跑了上去，挡在陆家麒身前：“你们、你们敢！这里是学校，你们、你们如果敢打人，我就叫保安了——”

　　“呦呵，你叫啊，去叫，我们就在这等着。”

　　“嘁，真当我傻啊，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这里就一个保安，现在还去巡逻了，你上哪儿去叫。滚开，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打。”

　　居寒完全没想到对方把这里摸得那么透，紧张害怕得掌心满是汗。但即便如此，她依旧倔强地挡在陆家麒身前：“我不让，你们要打，就先打我，总之，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他的！”

　　“弟弟，你等会，他们打我的时候你就赶紧跑，不用管我，我、我可厉害了，他们七个，一起上都、都没问题——”居寒低声对身后的陆家麒说着，眼睛却紧张地盯着对面的七个人。

　　陆家麒听着她打着磕绊的谎言，又想笑又觉得无语，就她这小身板还好意思在他面前充英雄……

　　“让开。”

　　“不行，我让开了，他们就要打你了。”

　　陆家麒无奈：“你不让他们也会打我。”

　　“所以我才要挡在前面为你争取逃跑的机会啊，你记住，等会一定要赶紧跑，跑得远远的，千万别被他们抓到。”

　　“哼，跑？今晚上，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为首的人一个手势，身后六个人就如饿狼扑虎般凶恶地朝两人扑去。

　　居寒瞳孔一缩，手忙脚乱地推开陆家麒：“快走——”紧接着，她大喊一声，用那小小的身板朝六个人撞了过去。

　　陆家麒一个猝不及防被推远，看到居寒被六个人围殴，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眼神陡变凶狠。

　　居寒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那些人的拳头打在身上真的好疼，脚踢过来的时候也好重，肚子被踢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破了。

　　忽然，手臂传来一阵拉力，耳畔更是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吟声，她怯怯地睁开眼，就见刚刚那六个人已经痛苦地抱着肚子散开。

　　居寒顿时惊愕不已，偏头看向抓着她手臂的陆家麒，又是一顿紧张：“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赶紧跑吗？”

　　陆家麒没有回应，只是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居寒的脸——青青紫紫的，眼睛还有点湿漉漉的——眉头一皱，把她往身后一拉，顺便把手机塞到她手里：“拿好。”

　　居寒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拿着手机。下一秒，就见陆家麒转了转脚踝，帅气又利落地一动——

　　眼前被狂虐的惨状让居寒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

　　“走了。”

　　陆家麒拍了拍裤腿，扭头就走。

　　居寒急忙跟上，发现这方向根本就不是送她回寝室的方向，连忙拉住他：“弟弟、陆同学，方向、方向走反了。”

　　“没反。”

　　“啊？”居寒以为陆家麒是不准备送她回去了，顿时有点讪讪，尴尬地收回手，就见陆家麒停下脚步，回身按了按她脸上的伤，听她疼得嘶了一声，难得给了点好脸色，说：“你总不会打算就这样回寝室呆上三天吧？”

　　居寒悻悻垂下头，她是这么打算的。

　　“如果你不想让那女人知道，最好还是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

　　居寒的头垂得更低了。

　　为了不让居妈妈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居寒跟着陆家麒去了君豪大酒店。

　　这是居寒第二次来这里，迎上面熟的前台小姐姐，居寒羞窘得就快把自己的衣服给扯烂。

　　他们住的房间还是1808号房，这是陆家麒常住的房间。

　　之前来的时候，居寒没有发现，这房间虽然是套房，但只有一张床，而陆家麒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也完全忘了这回事，于是，对着那一张干净整洁的双人床，两人都尴尬了。

　　“咳，我让人再送张床上来。”

　　“不用了——”

　　“额，我是说，我睡沙发就行了。”

　　陆家麒狐疑地看了居寒好几眼，又望了眼客厅的沙发，说：“你确定？”

　　居寒点头如捣蒜。

　　“那随你，我让人送床被子上来。”

　　“好、好的，谢谢。”

　　陆家麒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居寒立马回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不自在地站在那儿，揪紧了自己两侧的衣摆。

　　陆家麒把买回来的药抖出来，挑挑拣拣之后，看着居寒还呆呆站在那儿，啧了声：“愣着干嘛，坐。”

　　居寒忙哦哦了两声，僵硬地坐在床上。

　　陆家麒开始为居寒的脸上药。

　　由于身高差距太大，陆家麒不可能纡尊降贵地蹲下或者半跪着，只能让居寒仰着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因此变得格外短。

　　感受到陆家麒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热乎乎的，居寒渐渐发觉自己的脸都开始发起烫来。他们这姿势，好暧昧……

　　她仰着头，像是在索吻一般……

　　啊，她在瞎想什么呢，什么索吻，他可是她弟弟啊……

　　就在居寒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家麒忽然说：“你之前，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明明这两周，他害她那么倒霉……

　　“啊？哦，因为——”

　　居寒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羞赧：“你是我弟弟啊。”

　　“姐姐保护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虽然，你不把我当姐姐，可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弟弟。我要保护弟弟，这是做姐姐的职责。”

　　“无论，你多讨厌我，我想对你好，想保护你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尽管早就猜到了居寒的答案，陆家麒这一刻还是被她那耀眼的笑容撼动了心脏。

　　他想，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就是因为这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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