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糖

　　25.

　　居寒跟陆家麒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水火不容的状态，出门前，陆家麒目不斜视、看都不看她一眼的淡漠表情，瞬间扎痛了居寒的心。

　　重新遭受弟弟的冷待，居寒心里无疑是难受的，他们好不容易在这三天里培养出了一点感情……

　　但是当她从收拾完陆家麒房间出来的张姨口中得知她昨晚不小心砸碎的是陆妈妈送给陆家麒最后一件生日礼物的时候，内疚一下子灌满了她的心脏。

　　她近乎绝望地觉得，这次怕是再也没机会得到弟弟的原谅了。

　　现实也仿佛如她所想的那般。

　　到了学校，居寒曾几度想要找机会向陆家麒道歉，可是陆家麒一次机会都不曾给她，看到她就跟看到空气一样，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时间。

　　女生们都是极其敏锐的动物，察觉到陆家麒对居寒的态度变得冷淡、漠然，第一个大着胆子试探的人就出现了。当她们发现陆家麒真的没再像以前那样护着居寒之后，欺负居寒的人就开始层出不穷。

　　围堵厕所拳打脚踢；课桌被恶意划烂报告老师，被老师交到办公室批评赔钱；作业明明交了上去，下发的时候却不见踪影，还被老师当众批评罚站……

　　居寒算是在这两个星期内见识了所有高中生能够想出来的整人招数，被欺负到差点心态崩溃。

　　她才发现，弟弟对她的恶劣根本不及她们对她的恶意的万分之一。

　　居寒是疤痕体质，一旦受伤，哪怕再小的疤痕都要好久才会淡下去。眼看着又要迎来周末，想到居妈妈肯定会跟着陆父一起来接，担心居妈妈看到会问东问西，居寒就开始坐立不安，望着镜子中嘴角还挂着明显淤青的自己，烦恼地蹙起眉头。

　　怎么办？要不，这周就不回去了吧……

　　可是，要用什么理由呢？补习？社团有活动？或者……

　　居寒鲜少说谎，除非是跟陆家麒有关，而现在这一脸的痕迹，她就算绞尽脑汁也编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言，唯一的办法就是逃避。可是逃避也需要理由，还是不能让居妈妈察觉到问题的正当理由。

　　居寒犯难了。

　　滴滴——

　　短信提示音忽然响起，是居妈妈发来的询问消息，问她下午几点下课。

　　居寒头皮一紧，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点动，愣是编纂不出什么话。思来想去，居寒只好发了条消息，说周末要去同学家玩，这周就不回家了。

　　居妈妈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诧异，居寒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别人家留宿，哪怕之前有几个关系看起来蛮好的朋友来家里邀请，她都不曾去过，怎么这回……

　　居妈妈在饭间走神，陆父瞧见，就笑了声问：“怎么了，瞧你一脸愁苦相。”

　　“没什么，只是刚问了句小寒什么时候下课，我们好去接她，结果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说这周不回来了，要去同学家过夜。她从来不会去别人家的，不知道是怎么了。”

　　陆父覆上居妈妈的手轻拍了拍，笑说：“别瞎担心，小寒那么大了，自己懂得分寸，既然她准备去朋友家留宿，那就说明这个朋友她很重视很亲近，不会有事的。”

　　居妈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笑了一下，尽管她心里还是有些挂心。

　　“对了，那我们几点去接家麒？这孩子，应该会回来的吧？”

　　“他们课表没变的话，时间应该跟往常一样，我们就跟往常一个时间过去等就是了。至于回不回来，他敢不回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居寒就跟导弹似的飞一般冲了出去，陆家麒捕捉到她远去的残影，眼里闪过一瞬不快。

　　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等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陆家麒这才单背起依旧干瘪的书包离开。但才走出门，迎面对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陆家麒眉挑了挑，轻抬下巴：“有事？”

　　“对。”楚新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仰头，不复以往的娇俏，表情格外严肃。

　　“说。”

　　“你跟居寒，到底是什么关系？上个周末，我看到了。”

　　陆家麒面不改色：“我跟她没关系。”

　　“骗人！我明明看到你跟她上了同一辆车——”

　　陆家麒啧了声，不耐地皱紧眉：“你以为你是谁？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别给脸不要脸，滚开。”

　　“我不！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楚新说着，张大了手拦在陆家麒身前。

　　陆家麒这周心情本来就一直没好过，楚新还来火上浇油，当即眼睛一眯，一把抓上楚新的左肩，狠狠往一边一推。

　　咚的一下，楚新毫无防备地撞上走廊的栏杆，额头瞬间红了一块，人也跌倒在了地上。

　　强忍着眼泪，楚新又气又难过地望着即将走到楼梯口的陆家麒，大声喊：“陆家麒，你喜欢居寒对不对，你喜欢她——”

　　陆家麒的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瞪她，一字一句说：“我、厌、恶、她。”

　　“你骗人——”

　　“陆家麒你骗人——”

　　然而，陆家麒早已下了楼走远，根本没有理会楚新此时此刻声嘶力竭的喊声。

　　楚新就坐在地上，倔强地忍着眼泪，透过栏杆的缝隙看着走向校门口渺小虚妄的陆家麒的背影，嘴里不住喃喃：“陆家麒，你个骗子，你个大骗子……”

　　如果你真的讨厌她厌恶她，那为什么在知道谢真真她们欺负居寒的时候那么生气，为什么要替她出头？

　　如果你真的讨厌她不喜欢她，那为什么在发现她没来上晚自习时那么担心，为什么宁愿逃课也要去找她？

　　如果你真的讨厌她恶心她，那为什么在看到她被那么多人合起伙来欺负后，还一一暗中报复回去？为什么看到她身上的伤，你眼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心疼？

　　你个骗子，陆家麒，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什么没关系，我才不信你们真的没有关系！

　　陆家麒一出校门就看到了陆父那辆鹤立鸡群般的黑色保时捷，眉头习惯性皱起，偏身忽视，径直向前走。

　　但居妈妈及时看到了他，立即开了车窗：“家麒，这边。”

　　陆家麒不算很情愿地过去，刚想说这周他不回去，无意瞥见空空如也的后座，心底闪过疑惑。那家伙居然不在？

　　“上车。”陆父看陆家麒愣在车外不动，催了一声。

　　陆家麒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上去，门一关上，就见陆父打开引擎，似乎是准备直接开走。心里疑惑更深，陆家麒假装无意地问：“这么快就走，不是还有人没来么？”

　　陆家麒说话间，陆父已经调头开到了大道上，闻言随意回着：“小寒这周不回来。”

　　陆家麒当即蹙起眉，居妈妈补了句：“小寒说是要去同学家留宿，家麒，你知道她要去谁家吗？那同学家在哪儿，离我们家远不远啊？”

　　居妈妈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陆家麒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她去谁家？你要问直接问她，问我干嘛，我跟她又不熟。”

　　居妈妈当即有些讪讪，干笑了两下：“我、我只是有点担心，小寒从来都没有去过别人家，这次突然说要去同学家，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家麒你别生气啊。”

　　陆家麒抱着胸闭上眼，理都没理居妈妈一下。居妈妈自讨没趣，只好讪讪坐正，对投以关心歉意目光的陆父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陆家麒没注意到前排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回想着居妈妈刚刚说的话，嗤笑了声。朋友？她哪来的朋友，班里全都是仇视她讨厌她的人，她能去谁家住着？说谎也不知道先打一下草稿，把他当傻子吗？

　　鹿城中学的周末是可以留宿的，但是因为留校的人基本没几个，所以食堂和小卖部都不提供开放，如果需要进食或者购买东西，只能自行出校坐公交到市区。

　　居寒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这才孤零零地一个人从寝室楼出来，艰难赶上最后一班路过学校的公交，去了趟超市。

　　周末不回家想要留在学校里，那日子过得就有些艰苦了。周末校内不提供电，想吃泡面都没机会，就别提洗澡、给手机充电之类的一切需要用到电的日常必需。

　　因此，居寒只能买些矿泉水跟饼干，试图用这些熬过三天假期。

　　她买的分量并不多，但因为有水，袋子一下子变得极重。不敢一个人打车，她只好提着重重的袋子一路走回去。

　　从超市走到鹿城中学，大概要走上半小时。手上提着重物，居寒步行的速度更慢，花费的时间就不知不觉地被拉长。

　　天已经黑了，路灯、车灯、商铺的灯相互交错着，将居寒那张可怜巴巴、淤青和发黑干掉的汗水混在一起的狼狈脸蛋照得通透。

　　陆家麒在校门口等了大半天等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苦逼相的居寒，两道剑眉瞬间趸在了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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