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吴潇雨和韦思嘉把碗洗好，又把屋子收拾好，临渊还没醒。羡峰说，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反正有潇雨姐在这，我哥不会有事。周天运说，也好，过两天有记者来院里采访，领导交代的好多事，我还没准备呢。

　　周天运拎着个大大的购物袋，都是众人送的礼物。吴潇雨又说，你等等，前些天临渊爸妈过来，带了家乡的酱菜，我给你装一点。周天运说，不要了吧，麻烦。吴潇雨说，不麻烦，现成的。

　　吴潇雨从厨房拿出三个瓶子，两小一大，小的给周天运和韦思嘉，大的给姜菡。她说，做饭的我给，不做饭的我不给了哈。羡峰笑说，我才不要。袁圆说，少吃酱菜，不利于身体健康。周天运说，我健康得很，至少没你胖。

　　吴潇雨将大家送到电梯口才回来。临渊还在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嘴里咕哝着什么，吴潇雨犹豫，又忍不住凑近细听，他叫的果然是庭安。

　　庭安，别走。庭安，我一定会找到你。庭安，我真的很喜欢你。

　　泪花在吴潇雨的眼眶里打转，她伸手一抹，擦掉它们，不让它们滚落。

　　临渊的额头上搭着一条折起来的毛巾，已经冰凉。吴潇雨拿下毛巾，用热水浸泡，又小心地试过温度，才重新搁在临渊的额头上。临渊一把抓住她的手，喃喃说，庭安，庭安，别走，别走。

　　吴潇雨的泪花滚落，她轻拍他的手说，我在这，我不走，你睡吧。

　　临渊半夜醒来，发现吴潇雨坐在他床边，头埋在他身旁，抱着被子角，睡着了。他微微动了一下，吴潇雨立刻醒过来，揉着眼睛说，要喝水吗？我去帮你倒。

　　临渊拉住吴潇雨说，不喝水，你怎么在这睡着了。吴潇雨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坐在这就睡着了。临渊笑说，傻瓜。吴潇雨说，你还喝不喝水？临渊说，干嘛老问我喝不喝水。吴潇雨说，你在梦里一直嚷着要喝水，都喝了好几次了。临渊笑说，梦里要喝水，清醒后不要喝水。

　　吴潇雨笑说，现在好点了吗？头痛吗？临渊说，头不痛。你快回房睡觉。吴潇雨说，嗯，你也快休息。

　　吴潇雨站起身，临渊又拉住她的手说，潇雨……我……对不起……谢谢你……吴潇雨说，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别煽情，煽情我哭给你看哈。临渊笑说，好好好，不煽情。快去睡觉吧。

　　吴潇雨却又不走，望着临渊，笑意盈盈柔情万分。突然，她俯身抱住临渊。小声说，你知道嘛，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说不出的喜欢。临渊呆了呆说，我知道。

　　羡峰独自回学校，剩下周天运、韦思嘉、袁圆、姜菡同打一辆车。韦思嘉最近，她先到家。接下来应该是周天运比较近，但他说他是个有风度的男人，所以他得先送两位女士回家。

　　袁圆和姜菡合租一套两居室已有两年多，老旧的小区，草木丛生，路灯昏暗，真没什么好，也就图它房租便宜。周天运看着她们走进电梯，才放心地离开。

　　在玄关处换下鞋子，袁圆打开客厅和卧室的灯，屋子里立刻亮堂堂。姜菡瘫倒在沙发上问，你现在洗澡吗？袁圆说，我歇会儿。姜菡说，那我也歇会儿。袁圆进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给姜菡，一杯给自己。

　　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无事可做，袁圆拿过遥控器放电视看。正在播电视剧，男女主角像神经病似的大哭大叫，演技尴尬。看了几分钟，袁圆实在受不了，又把电视关了。袁圆说，谈个恋爱，这么夸张，要人命。姜菡笑说，切，你谈过啊？袁圆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姜菡笑说，你的那头猪你还要不要。袁圆笑说，我的那头猪不也是你的那头猪吗。

　　这话说出来，两人都陷入沉默。姜菡又说，你真不打算和周天运说啊？袁圆笑说，这话我同样可以问你。姜菡摇摇头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我就不自讨没趣了。袁圆笑说，你这么肯定啊，要自信。姜菡认真地说，我的直觉错不了。袁圆说，喜欢就去追，直觉不直觉的最不靠谱。

　　姜菡说，那你怎么不去追。袁圆笑笑，忽然认真地说，因为我和沈庭安、周天运都是好朋友，所以我不能对周天运表白。姜菡顿了顿问，为什么？袁圆说，因为周天运心里只有沈庭安。姜菡苦笑说，我们俩都输给沈庭安了，对吗？袁圆说，你觉得呢？

　　姜菡不接她的话，而是另起话头说，你觉得吴潇雨输给庭安了吗？我其实……还挺欣赏她的，有胆量。袁圆问，欣赏她什么，欣赏她抢好朋友的男朋友？姜菡笑说，这话不对。袁圆反问，怎么不对？姜菡叹气说，庭安……我看是不会回来了……袁圆问，万一她回来呢？

　　姜菡怔了怔，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猛喝水。是啊，就算庭安有一万的可能性不回来，她也还有万一的可能性会回来。如果她回来，怎么办？

　　袁圆继续说，反正我做不出这种事。如果庭安回来，临渊怎么处理？谁退出？到时候，既害了别人，又害了自己。

　　姜菡沉思说，也不知道临渊怎么想的。之前像疯了似的到处找庭安，现在又和吴潇雨……袁圆笑笑说，其实我倒能理解临渊，他太孤独。孤独是钝刀子割肉，看不见血，却让人疼得撕心裂肺。没体味过的人不会懂的。

　　姜菡望着袁圆笑，戏谑说，你在说你自己吧……给姓周的打个电话吧，问问他到了没有。袁圆起身，故意从姜菡的腿上跨过去。她说，不打，要打你自己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姜菡笑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敢打嘛。

　　袁圆去卫生间洗澡，又悠悠地抛出话，姜菡，从明天开始，我们俩互相监督，遇到好男人就大胆去追。管那姓周的是死是活，你看好不好。姜菡笑说，我看很好，我听你的。

　　周天运回家忙到深夜。因为农学院上半年在研究上有新突破，领导邀请一帮媒体人来院里采访。说是采访，其实就是吃吃喝喝拿拿车马费发发通稿了事。这些人倒轻松，可院里前期的准备工作却马虎不得，一点也不能少。

　　周天运是新人，这些事几乎全是他在做。白天教书育人，晚上加班整材料，简直累成狗。不，狗哪有他累。狗晚上是可以睡觉的。

　　周天运连打两个呵欠，拿过桌上的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页纸翻了翻，《到访媒体记者一览表》。

　　什么破玩意，他又把它们塞回去。都是些不知名的媒体不知名的记者，骗吃骗喝骗钱有意思嘛。他只想安安静静地搞研究写论文，非让他干这些行政上的事。

　　那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咯。不管三七二十一，周天运直接爬床上睡觉。

　　第二天上午的课结束，周天运在教研室又遇到副院长。副院长笑嘻嘻地问，周老师，后天的会议准备得怎么样啦？周天运忙站起来说，差不多了，您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副院长笑嘻嘻地说，对你不放心，也不会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啊。周天运腹诽，这胆子有多重，不就是体力活吗，不就是没人干吗。

　　副院长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对了，来参加会议的媒体，除了名单上的那些，再增加一家，《江城晚报》。千万别忘记，你还没做海报吧。周天运说，海报和台卡都还没做，下午去做。副院长笑嘻嘻地说，那就好，哎呀，我多怕让你返工啊。周天运说，您太客气了，就算返工也不麻烦的。对了，《江城晚报》派来的记者叫什么名字。

　　副院长想了想说，沈庭安。周天运的心漏跳半拍，他愣愣地问，您说叫什么名字。副院长说，沈庭安，我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

　　副院长好像不太放心的样子，又走回来，在周天运的桌上拿了纸和笔，写下三个字，沈庭安。副院长说，上午这家报社打电话给我，就是这个名字。要不你再问问他们，千万别把人家的名字弄错，那我们院的脸可就被你丢尽了哦，哈哈。

　　周天运说，您放心，我一定核实清楚。

　　周天运的右手手指直发抖，他不得不用左手捏住它们，捏了好久才让它们消停。他拨了电话，两声嘟嘟之后，电话接通。他喉咙颤抖，喂了一下，电话那头马上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

　　您好，欢迎致电《江城晚报》社。报料请按1，其他请按2。

　　周天运的食指按在2键上，这次电话响了好久那边才有人接，是个男声。男声说，《江城晚报》，请问哪位，请问找谁。

　　周天运说，我是江城农学院的，想找沈庭安记者。那边说，哦，你稍等。

　　电话被放下，周天运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动，他自己都能听见这跳动的声音。那边又接了电话说，沈庭安去外地采访了你过两天再打来吧。

　　周天运生怕这人挂电话，忙说，不不不，我就想确定一下，因为后天我们院里有会议，邀请了沈记者来参加，我就想确定一下，沈庭安这三个字怎么写。

　　哦，那人好像在笑，接着就听见他说，沈是三点水的沈，庭是家庭的庭，安是安乐的乐。哦，不对，安乐的安。

　　周天运的心跳得更厉害。他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想问，这个沈庭安是不是宣市人，这个沈庭安是不是光华大学毕业的，这个沈庭安是不是有个妹妹叫沈庭乐。

　　周天运压抑着狂跳的心说，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们这边要给与会的记者准备小礼物，所以我想请问沈记者是男是女？那人好像又在笑，爽朗地说，女的。

　　沈庭安，女。虽然信息还是很少，但周天运已经不怀疑是她。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下午没课，在食堂吃过午饭，周天运找了两个相熟的学生去做海报和台卡，他自己则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看了好久的天花板，才终于下定决心。起床、洗脸、刮胡子，换衣服，打车去《江城晚报》社。

　　周天运化身虔诚的朝圣者，不惧风雨来到目的地。他仰望报社大楼，大楼在风雨中庄严肃穆又朦胧迷离，好似他半醒半梦的人生。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原来她就近在咫尺，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周天运想哭想笑想对着天空大喊大叫，但他最终只是撑着伞，在楼下徘徊良久，然后离开，没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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