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

　　莫知非和孙静鸣从东北来到江城，临渊约羡峰一块去接机。

　　在机场，吴潇雨和临渊同时出现。羡峰察言观色，发现临渊对吴潇雨的态度比以前亲昵很多，心里立刻明白七八分。趁临渊不注意，他冲她竖起大拇指。吴潇雨笑笑，做了嘘的手势。

　　莫知非已经不需要坐轮椅，现在可以拄拐杖行走。他背着双肩包，不拄拐杖的那只手拖着行李箱。孙静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拿着自己的东西。这两人形同陌路。

　　临渊知道，父亲这是在较劲，在和母亲划清界限。临渊让他们来江城，一家人团圆。母亲说看你父亲的意思我无所谓。父亲考虑很久说，行，但离婚了就是离婚了，不能安排我们同住。所以，临渊只能在他那个小区的同一栋楼的同一层租了两个一居室。

　　羡峰问，哥，爸妈真的不可能和好吗？临渊笑笑说，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临渊开车载大家回小区，行李搁在车上，先去临渊的住处休息吃饭。下车后，羡峰伸手想扶莫知非，临渊连忙以眼神示意他别多事。羡峰顽皮地冲他哥做了个鬼脸，又抢着帮孙静鸣拿随身的小包。

　　临渊的住处收拾得非常整洁，这和他长大后的表现不一样。

　　孙静鸣记得，他小时候挺爱干净。可是从出国读书开始，就是那种，出门穿得清清爽爽，浑身上下连根多余的纤维都没有，衣服简直拿吸尘器吸过，而在家，东西却乱扔，怎么邋遢怎么来的人。这屋子，可不像是他的住处。

　　临渊并没有正式向父母介绍吴潇雨是自己的女朋友，但吴潇雨如影随形，再加上这会又看见阳台上晾晒的女式风衣和衬衫。孙静鸣终于明白怎么回事。

　　临渊在厨房洗水果，孙静鸣趁机进去问，你和吴潇雨现在住一块啊。临渊含糊回答说，嗯。孙静鸣说，嗯是什么意思，我是说你们是不是住，一间房。临渊说，不是。孙静鸣又问，我看她在这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俩到底什么关系。你放心，我和你爸都很开通。临渊不耐烦地说，总之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身后忽然有响动，两人同时回头，只见吴潇雨拿着两个杯子站在那里。她说，我想放点茶叶，给叔叔阿姨沏茶。临渊说，我爸习惯喝白开水，我妈喝茶。吴潇雨笑说，好啊。

　　临渊从厨房的门往外看，吴潇雨正陪莫知非说话。他想，也不知她听到多少。

　　孙静鸣又说，你今年也有三十一了，我和你爸都很着急……临渊烦不胜烦，粗暴地说，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吴潇雨做饭，羡峰打下手。临渊原本就什么都不会。自从吴潇雨搬过来住，他更是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几乎丧失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吃完饭，吴潇雨收拾碗筷，临渊和羡峰带父母去他们各自的一居室。临渊起先是打算把房子租在自己住的这栋楼的，无奈这栋没有出租的，只能租在另一栋。

　　两栋楼，一栋在小区中间位置，一栋在小区最后面，还点远。不过巧的是，两个一居室同属一位房东，正好门对门。

　　临渊把两扇门都打开问，爸妈，你们看你们喜欢哪个？孙静鸣说，我无所谓，让你爸选吧。莫知非说，怎么在一起，我说过不住一起。羡峰笑着说，爸，这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一房难求，哥找了两个月才找到的。

　　莫知非不说话，静静站了会儿，拉着自己的行李进了其中一个屋子。孙静鸣则进了另一个，她不敢跟着莫知非。

　　安顿好父母，羡峰长舒一口气说，真累死我了。哥，难道他们要这样过一辈子吗？临渊说，也许吧，我不知道。羡峰说，妈太执着了，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临渊笑说，放过？那么容易？你还真是小孩子，净说小孩子的话。

　　羡峰又说，周天运博士毕业，送什么给他啊。我们俩合买礼物吧，我真怕弄这些破事。临渊说，不着急，回头我让吴潇雨问问他们都买了什么，别到时候大家买重样。羡峰奸笑着问，哥，潇雨姐现在是你女朋友吗？临渊沉下脸说，多事。

　　周天运博士毕业，又找到好工作，在江城农学院教书。为庆祝他顺利留江城，大家决定聚起来吃顿好的。地点嘛，临渊大方地说，就我那好了。袁圆说，要是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请务必提前藏好啊。临渊说，君子坦荡荡。

　　那天，除羡峰早就到场外，其他人都好像掐着点似的，一窝蜂地拥来。临渊开的门，吴潇雨系着围裙，站在他后面。韦思嘉笑说，哟，我们该叫嫂子了吧。吴潇雨的脸立刻绯红。临渊说，别乱开玩笑。大家嘻嘻哈哈，熟门熟路，不用主人招待，各自找乐。

　　吴潇雨、韦思嘉、姜菡三人在厨房做饭，临渊、周天运、羡峰、袁圆四人在客厅打牌，几圈下来，羡峰和袁圆的脸上贴满纸条，又几圈下来，他俩的脸上纸条更多。临渊和周天运硬是一张没有。

　　羡峰怒说，不玩了，没劲。袁圆说，别啊，来来来，把你的贴我脸上行了吧。羡峰说，没劲。临渊和周天运笑得前仰后合。

　　韦思嘉冲外面喊，别玩啦，饭菜好啦，快摆桌子。羡峰说，听到了吧，快摆桌子。

　　七个人的聚餐，桌上放了将近二三十个菜。周天运说，吴潇雨，真有你的，又快又好，你这手艺炉火纯青啊。吴潇雨笑说，韦思嘉和姜菡帮我的。姜菡忙说，我没有，我就洗洗菜而已。

　　周天运笑说，那也强于我们什么都没做啊。袁圆说，周天运，有话直说，我最讨厌含沙射影。周天运说，我说的还不够直啊。临渊说，好啦好啦，你俩能有一次不斗嘴的嘛。

　　吴潇雨笑说，大家快吃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又对临渊说，我给叔叔阿姨留了饭菜，现在趁热送过去。临渊说，吃完再送吧。吴潇雨笑说，凉了就不好吃了。临渊说，我去吧。吴潇雨笑说，还是我去，我知道怎么弄，你不知道。

　　周天运正在剥虾，边剥边说，喂喂喂，你们这什么意思啊，当我们是空气啊。韦思嘉说，周天运，谁敢当你是空气。吴潇雨笑说，你们先吃啊，我一会就回来。

　　周天运把剥好的虾搁在姜菡面前的盘子里，姜菡轻声说谢谢。袁圆说，喂喂喂，周天运，你什么意思啊，当我是空气啊。周天运笑说，我哪敢当你是空气，我当你是二氧化碳。袁圆扬起筷子，轻轻落在周天运头上说，你才是二氧化碳。

　　韦思嘉说，好啦好啦，刚才主人都叫你们别斗嘴。周天运你再剥颗虾给袁圆。袁圆说，你叫他剥的，我不吃。周天运说，你不吃，我还不给你剥呢。姜菡说，袁圆，我这颗给你吧。袁圆说，我不要。周天运说，别给她，那是我给你的。袁圆怒喝，周天运，你得寸进尺。

　　羡峰趁着他们吵来吵去的空档，连吃好几块糖醋排骨。嘴里不停大嚼，又说，好吃好吃，你们慢慢吵，我就快快吃。临渊看着羡峰说，真对你无语。韦思嘉笑说，临渊，你这个主人，还不快点和稀泥啊。

　　大家都停下来，笑着看临渊怎么和稀泥，临渊却盯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发愣。他的心里忽然涌上悲伤与柔情，庭安这时候在干什么呢。她是否还记得我说过，她不给我做饭，我就饿死街头。临渊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嘴里，味同嚼蜡。

　　羡峰碰碰临渊的胳膊说，哥你怎么啦。

　　临渊回过神，笑说，周天运啊，你是男人，就不能有点风度嘛。我看啦，你先和袁圆说声对不起，再剥两颗虾给她，横竖你不吃亏嘛。袁圆呢，你也别怪周天运，你也剥两颗虾给他。大家看这样行吗。

　　姜菡立刻鼓掌，大家也条件反射地跟着鼓掌。虽然大家都觉得临渊的主意不错，但是大家更觉得这也用不着鼓掌吧。

　　吴潇雨回来，正撞上鼓掌。她笑问，发生什么事，不会是热烈欢迎我吧。羡峰说，就是热烈欢迎你啊。来来来，我哥这还有个位子是留给你的哦。

　　吴潇雨刚坐定，临渊就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他脱口而出说，庭安，排骨不错，你尝尝。

　　屋子里刹那间无人般的寂静。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公然提起过这个名字。现在，这个名字被突然提起，而且还是由临渊提起，所有人，包括临渊，都措手不及。

　　吴潇雨夹起排骨，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吐出骨头说，嗯嗯，很好吃，不错。韦思嘉也连忙夹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说，是嘛，我也尝尝，不许你吃独食。姜菡说，我也要我也要。

　　袁圆说，周天运，我的虾呢，还不剥，又想挨揍是吧。周天运点头如捣蒜，我正在剥我正在剥，您老人家稍待啊。

　　羡峰说，今天可真是要大饱口福啊，等会有剩的，我能不能打包带回学校。吴潇雨笑说，这些肯定没剩，不过你要打包的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临走记得带上。

　　大家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聊天。临渊头天就买了一打啤酒，这会拿出来，男生喝，女生也喝。大家兴高采烈地碰杯，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除了临渊喝醉，没人喝醉。

　　周天运和羡峰把临渊抬到床上去，姜菡拿了热毛巾帮他擦脸，袁圆泡了浓茶给他喝。临渊呼呼大睡，羡峰说，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吴潇雨和韦思嘉在厨房洗碗，一个负责洗，一个负责把它们放在柜子里。

　　韦思嘉笑问，怎么不去看看他。吴潇雨苦笑说，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想他再对着我叫别人的名字吗。

　　韦思嘉沉默，过了会又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吴潇雨苦笑说，羡慕我？别又说什么羡慕我的勇气之类的鬼话。我都不知道我这勇气还能让我撑多久。

　　韦思嘉笑说，至少你凭借你的勇气，已经得到他的人，这还不够吗。我是真心羡慕你。我缺少你的勇气，所以我输给你，我是注定的失败者。

　　吴潇雨苦笑说，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沈庭安，我们都输给沈庭安，我们都是注定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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