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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
第二日，小沙弥们一改往日的亲近姿态，对陆湛主仆不冷不热，明月心中颇有些不悦，不就说了几句嘛，如此小气，往日里太太送是那些点心都进狗肚子里去了。
可一想到昨夜少爷的吩咐，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好各个赔罪了。
陆湛依旧有些过意不去，便唤来那几位小沙弥，从高至低依次站着，共有五位。
他便郑重道歉，“前几日家兄戏言，家仆无状，让各位小行者受了点委屈，陆湛在此向众位赔罪了。”
几人中只有那唤作初九之人并无残疾，当下坦然一笑，“以貌取人乃人之常情，令兄也不过是实话实话罢了，明月小施主也已道过歉，我们几个若再耿耿于怀，就是不识好歹了。”
那最小的跛足沙弥扁了扁嘴，“当了和尚好歹能姓释，还能取个响亮的法号，我们这些却是无名无姓，又哪里怕人取笑呢！”
陆湛心头一动，“什么叫无名无姓，若是你们不嫌弃，在下倒是可以给你们取个名字。”
几位沙弥顿时面面相觑，“你当真要为我们取名，难不成是读书人的那种大名吗？”
陆湛笑笑，“古人云‘有其名必有其实，名为实之宾也！’诸位若是想改命，便要从名开始，今后便不再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初三’、‘初九’，而是堂堂正正的大名。”
几人眼前一亮，竟激动得哭了出来，“好！好！我一直都想有个大名，将来下了山说出去也有面子！施主为我们想的是什么好名？”
陆湛指着那为首的兔唇沙弥，“你是老大，秉信仁厚，仁乃五常之首，你便叫知仁！”
他走到那唯一没有残疾的那人面前，“你是老二，为人忠勇，好打不平，你便叫知义！”
“老三叫知礼，老四便叫知智，至于你这个最小的，便叫知信，你们看如何？”
几位小和尚自是欣喜异常，嚷嚷着要回去告诉师叔、师兄，他们的名字再不是无意义的数字代码了，而是真正蕴含了道德意义与做人守则。
明月不解道，“少爷何必费心为这么些小沙弥取名字，横竖我们不日便要下山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多嘴连忙捂住嘴，“少爷若是觉得我不该问，便当我没说！”
陆湛笑笑，“这话你的确不该问，不过我倒不妨告诉你缘由。这寺中不缺和尚。这几位小和尚满了十岁便可还俗下山。住持一早便问过我大伯，问他能否收留一些在咱家铺子里当学徒。那几位小和尚虽然字认得不多，但我也好歹教会了他们数字和简易的加减算法，当个记账学徒不成问题。今日与他们打好交道，日后兴许能为我所用。”
明月立即点头称赞，“还是少爷想得周到！”
陆湛望着那远处的大殿，“住持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若是不想低头，那只能让屋檐变得高些，再高些！”
当日，他便重拾笔墨，这一次，明月见到他的字迹与以往大有不同，竟然没有再说一句话。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
陆湛边写，边为自己回到陆府之后的日子作打算，族学还有没有必要再上，若是不上又到何处另觅名师？二哥溺水、自家母子三人遭难，背后黑手，是否出自一人？
林黛玉说她在贾府是“风刀霜剑严相逼”！自己又何尝不是？若是站在何氏那角度上看，自己与冯氏的关系若是恶化，兴许薛氏便会遭殃，这样二房定会生出嫌隙，可若是自己与冯氏母子情深，何氏说不定会留下薛氏性命，好让她自个儿能在一旁看两母争子的热闹。
许久未写，提笔有些生涩，但越写越好，他向来觉得现代人学书法是比古人占尽太多优势的。各朝各代各位大家的字帖哪里都能买到，宣纸、墨汁也都信手可得。唯一不如古人的，便是肯下苦工的毅力与一颗沉静之心。
一篇写完，他的心也静了。便拿起今早府里让人送来的书翻看，居然大都是手抄本。陆梁的书都是有些年头的了，又不注重养护，很多书不仅泛黄还有虫蛀的空洞。尤其当中还有本汉朝赵歧所著《孟子注》，竟是缺角少页破烂不堪。倒是陆泽的书皆是九成新，只是字迹比起陆梁的来说，差太多了，明显就是小学生水平，不仅秀丽不足还大小不均，这样的字迹在这时代的考场上，可是要吃大亏的。
字虽不是好字，这本《五经明义疏解》却的的确确是本好书，有些像是现代大学老师在考试前会特意安排一节课“敲黑板”“划重点”。一下子就把将近六十万字数的四书五经概括进了这本不算太厚的册子。书中所提：科举所学所考，不外乎经、史、子、集四部，经、子本一物，由于汉代董仲舒提出“独尊儒术”，此后儒学专行一千五百年，历代君主皆以其治国，自然日益光大。其他诸子学说，传播普及度自然不及儒学。而要钻研儒学，讲究先经后子。读经各有所重，《诗》之妙处，在能动人情感；《书》庄重，乃后世之范文也；《礼》乃典记之书，君臣之礼也；《易》文字集美，卜卦之辞也；《春秋》文短而精悍，寓情理于史也；《论语》《孟子》此为圣贤之言，必得字字烂熟于心耳；至于《尔雅》为训诂书，不必深究，此番乃马某一家之言。
马县谕可是举人之身，又深耕基层教育多年，他的见解定然是相当独到的，陆湛越看越惊喜，难得这位夫子没有一点迂腐之气，不会像俞夫子一样句句不离“朱子所言”，这位马夫子直言自己与朱子的观点并非完全一致，这番言论在当世也不可谓语出惊人。陆湛边抄边想，若是能拜入马县谕门下，对自身功课必定是受益良多，但要让他肯收自己，首先就是要提高自己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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