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沂水居？这是何意？”

　　流觞先是微怔，见曲水指着院门上的门匾，便含笑答道：“这是我娘亲取的名字。说来也是有趣，我的生辰恰好是三月三上巳节，母亲便以上巳节流觞曲水这一风俗为我命名。后来我年纪渐长该搬离娘亲身边，她专门为我挑了这处院落，并亲自写了牌匾。‘沂水’乃是化用了《论语》中曾皙所言‘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也正是上巳节习俗。”

　　曲水微怔，而后含笑感叹道：“令堂果然细心。不过，她以‘沂水’为你居处命名，也不仅是因为你生辰吧？我记得，曾皙这句话之所以得到孔夫子赞赏，更多是因为其中的逍遥悠然之态。同样的，流觞曲水也是文人常在闲暇时诗酒唱酬的雅事，她以‘流觞’为你命名……”曲水没有说下去。

　　流觞神色微动。片刻后，她轻轻扯起嘴角：“……是啊。”

　　娘亲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她能够平安一世吧。

　　“那曲水，”流觞忽然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曲水，“你的名字是因为什么？”

　　曲水微怔，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未等流觞察觉，她伸手揉了揉流觞的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因为我的生日也是农历三月三啊。”

　　“真的？”流觞惊呼。

　　曲水嘿嘿一笑：“所以说，我们其实是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妹吧？”

　　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流觞倒认真地思考起来了：“可是，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孪生姊妹，娘亲不可能不告诉我啊。难道是爹爹所为？但如果真是这样，爹爹的目的是什么？”

　　曲水顿时哭笑不得。

　　虽然已经习惯了流觞的呆萌，但她总是这么认真，反而让曲水觉得自己太过吊儿郎当了。

　　一番解释澄清过后，流觞居然有些失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姐妹就好了。”

　　曲水微微一怔，而后笑着揉乱了流觞的头发：“我觉得可以，大不了来一个‘义结金兰’。来，流觞小宝贝儿，叫姐姐~”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流觞面色顿时通红。嗫嚅了片刻，流觞突然发现了曲水眼中的揶揄，顿时恼羞成怒地打开了曲水的手：“曲水！”

　　曲水笑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错。”

　　哎呀，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嘛。

　　恰在这时，身后的桌子上，奶猫不知怎么滚落到了椅子上。曲水连忙伸手将其拎起，顺便丢给它一碗白粥。正揉捏得开心，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姐姐”。

　　可能是听错了吧。

　　她如此想道，没有回头。

　　片刻后，身后传来了“吱呀”的声响。本坐在床上的流觞站了起来，坐在了凳子上，伸手捏了捏奶猫的耳朵。

　　揉着揉着，曲水忽然开口：“对了，曲水，我和系统达成的协议和你的可能不太一样。我来到这里前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其实是靠系统借给我的生命值活着的。”

　　“啊？”流觞有些惊讶。

　　“为此，我需要在半年内筹够五年的生命值。”

　　曲水特意和系统确认过，这里的“年”以这个世界的历法计算，也就是阴历。因为自小生在农家，后来搬家也是去了小镇，曲水对阴历还是颇为了解的。这个世界虽然和曲水原来的世界有诸多不同，但历史还是有一定的重合，历法自然也是相通的。虽然中国的历法其实是比较复杂的，并不只是单纯的“阴历”，但这不重要，无视。

　　阴历的一年一般是354天，三年一闰月、十九年七个闰月，闰年差不多会多出30天，这样五年大概就是1800天。但系统提供的“账单”显示曲水欠了1830点生命值。显然，未来五年会有两个闰年。

　　1830天看起来多，实际上……也确实很多。

　　曲水问过了花朝，今年并不是闰年。也就是说，曲水要在177天内，筹够1830点生命值。

　　平均一天十点以上，简直要命。

　　“半年？！”流觞惊呼出声，“筹够五年的生命值？这、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系统慢条斯理地停嘴，抬头看向二人：“有意见喵？”

　　流觞正要说话，却忽然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来。曲水连忙半拥住她，伸手轻拍她背脊。怀中的少女实在太过瘦弱，曲水看着那张与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容上所泛起的不健康的酡红，慢慢咬紧了嘴唇。

　　不能这样下去了。

　　带着胡须上的米粒，系统慢悠悠地踱到茶杯旁，伸爪点了点茶壶，茶壶竟自己飘了起来。一杯微凉的茶水被它推到了曲水手边，它伸爪糊了糊自己毛绒绒的脸：“本系统倒是想给你们安排任务喵，可你们现在，一个病歪歪，另一个身份问题都没解决、出门即迷路，给你们任务也得搞砸啊喵。”

　　它又伸爪点了点茶杯，茶水冒出丝丝热气。

　　曲水气急，却又无暇，或者说无力反驳。她试了试茶水温度，确认正好入口，便将茶水喂给了流觞。见她渐渐喘匀了气，曲水这才松了口气。再看奶猫，它已经溜到一边继续舔白粥了。

　　“天天都是粥，”系统表达了不满，“就不能换个别的吗？哪有这么养猫的喵。”

　　见它边说边假装不经意地往流觞身上瞄，曲水不知怎的竟有些想笑。她问：“你吃肉吗？比如说，红烧肉。”

　　布偶猫那对蓝色的眼眸难以察觉地亮了起来。

　　……

　　花朝是被派去找食材的。

　　毕竟，流觞名义上还是个嫡出大小姐。她房里的丫鬟要东西，府里的人没有不给的道理，只是多少和好坏的问题。加之花朝在府内多年，很有些手段。威逼利诱了一番，花朝得了主管每日送来新鲜食材的承诺，心满意足地回了沂水居。

　　按理说，这个时代很多外来食材还没有传进来，饮食也和曲水的时代有很大差别。但曲水毕竟是在外婆死后独立打理过餐馆的人，很快便摆上了一桌子菜。

　　花朝始终推脱“这不合规矩”，曲水也就没有强求她和她们一起吃饭。等她和流觞吃完，花朝收拾了碗碟，才去厨房吃二人的剩菜剩饭。至于系统……它啃了一块红烧肉后，毛和胡子已经被油糊了满脸满手。破罐子破摔地吃了个饱后，它现在正黑着脸给自己洗毛呢。

　　曲水没有问流觞为何容忍房里陈旧的物件和糟糕的饮食。曲水已经看出来了，流觞哪是“忍受”，她是根本没意识到！

　　流觞被生母保护得太好，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换而言之，她根本没察觉到碗碟缺个角、几年不添首饰、饭菜不合口味、衣服连穿几年以致大小不合身有什么问题。在曲水眼中，流觞甚至有些书呆子，常常一看起书就忘了时间。据花朝说，她看书看晚了，连灯都不知道叫人点（没近视真是太神奇），更别提管束下人。花朝也好不到哪去。她虽是个下人，却也是被娇养大的，居然也没意识到自己和流觞的状态有什么不对。

　　不过，发现了这点的同时，曲水意识到：她完全可以直接去找管家要衣服首饰，甚至财物。

　　如果流觞还没满十五岁，曲水还不敢轻举妄动。但如今，流觞已随时可以婚嫁，又是嫡长女，而府中其他小姐都还年幼。这个时候，流觞要些首饰衣服自然无可厚非。毕竟，她嫁得不好，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妹妹也要吃亏。

　　之前，曲家如今的主母侯氏以曲家长女体弱为名取消了她的及笄礼，但却无法阻止京中其他贵女给曲大小姐递帖。或许，那些被侯氏拦下的请帖是个机会？

　　和流觞说过以后，曲水稍微收拾打扮了一番，而后带着花朝去找了管家。同时，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熟悉熟悉府中的路。

　　毕竟是古代。如果那个傻乎乎的流觞早点意识过来，下人即使因侯氏而有些许不敬，也不敢太过造次。他们毕竟只是奴才，就算流觞一怒之下把他们打杀了，侯氏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曲水觉得，流觞这姑娘还称得上聪明，可惜见识太少，胆量也太小。也怪她生母梅氏病得突然。梅氏生前把她保护得太好，以致她根本不通俗务；临死，又只来得及教她蛰伏，免得反而入了侯氏的圈套——谁知过犹不及，流觞最后居然蛰伏太深，反而平白多受了些苦。

　　真是……傻得可爱啊。

　　虽然在曲水的时代，“傻白甜”的人设保守抨击，但如果是流觞这款“傻白甜”，曲水表示完全可以接受甚至可以很萌！

　　临走前，曲水忍不住捏了捏流觞的脸。发觉手感居然很好，她又忍不住揉了揉。而后，迎着流觞惊讶的目光，她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一声，而后拉着花朝落荒而逃。走到沂水居门口，她才想起回头叮嘱一句：“注意藏好别让人发现！”

　　系统在流觞手里翻了个诡异的白眼，换了个姿势团吧团吧继续睡觉。

　　唉，简直蠢得没眼看。

　　流觞低下头，看着手里这一小团毛球，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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