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第二日，因为前一日睡得太晚，流觞和曲水起得稍晚。系统喵早就团在一边自顾自舔毛了。等二人洗漱好，曲水换上了流觞的衣裳，让流觞为她快速挽了个发髻。

　　虽然外衣可以直接穿流觞的旧衣，但贴身衣物总是不好通用的，好在流觞还剩了两件新衣。等花朝端来厨子做的早饭，曲水看着简陋的菜式，戳了戳桌上某只一脸嫌弃干脆装睡的猫，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斟酌着开了口：“流觞，我有一个问题。”

　　流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曲水只管问就是。”

　　曲水于是直接问道：“你的生命安全有保障吗？我的意思是，现在的曲夫人会不会下暗手害你？”

　　流觞微微一怔，而后低声道：“放心吧，娘亲都安排好了。”

　　曲水微微眯眼：“哦？”

　　流觞：“娘亲生前和施丞相的夫人有些交情，丞相夫人一直照顾着我，时不时还送些东西给我。母亲倒是想除掉我，但父亲还指望靠我和丞相大人攀上亲，怎么也不会让她下手的。”

　　曲水隐隐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你的父亲知道她暗中折腾你的事，但没有阻止？”

　　流觞轻轻地笑出了声：“是啊，他什么都知道。”

　　曲水有些难以置信：“既然想利用你，他为何不好好待你？他就不担心你出嫁后反而……”

　　流觞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认真地看着曲水。她难得地没有迅速回避对方的视线，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容上带了几分笑意：“曲水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

　　曲水失笑。她认真地想了想，道：“因为……相信你不会报复。”

　　流觞不置可否。她低下头，笑意慢慢消退。

　　“相信的原因，是因为信任你的品行吗？”曲水困惑地搓了搓下巴，“确实，单纯看你的外表，没有人相信你会有害人之心。但既然他清楚妻子暗地里的动作，他应该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外表。”

　　流觞见曲水实在没有头绪，好心道：“需要提示吗？”

　　曲水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她——解谜游戏卡住的时候，提示实在是再美妙不过的存在！

　　流觞于是抿唇笑道：“我娘亲，生时与父亲关系并不好。加上她并未生下儿子，父亲并不喜欢我。”

　　曲水顿时明白了过来。她扯了扯唇角：“你不在意就好。”

　　确实，聪明人不会轻易相信他人外表，除非他因情感原因而下意识忽略。简单地说，就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流觞的父亲不喜欢这个女儿，因此毫不在意、甚至鼓励继室折磨她。而蒙蔽他的不仅有厌恶，还有和丞相结成亲家可能会有的利益。他选择了相信流觞的纯善，相信流觞会圣母到能够轻易原谅曲家带给她的苦难。

　　只是，流觞居然能理过来这层关系，从而保持克制、让父亲始终不生出怀疑，实在是出乎曲水的意料。

　　毕竟，如果那个渣男产生了怀疑之心，流觞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似乎察觉到了曲水的疑惑，流觞低头苦笑了一下：“这是娘亲生前，教给我的最后一件事。”

　　曲水失言。

　　沉默片刻，她慢慢敛起笑容，道：“你有个好母亲。”

　　曲水随即看向早餐，无奈地叹了口气：“饭菜快凉了，先吃饭吧。”

　　她原本是担心食物的安全问题。毕竟宅斗文和电视剧她也看了不少，万一食物里面有东西呢？

　　本来，她是打算想办法轰走厨子，自己亲自负责两人的饮食的。不过既然饮食绝对安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然而食物入口，她再次捡起了这个想法。

　　曲水与流觞迅速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还是找个借口把厨子赶走吧，”迎着流觞惊讶的表情，曲水扬唇，“至少以后不会边吃饭边想打人。打死卖盐的人。”

　　这菜也太咸了吧！

　　“这……”流觞显然不赞同，“这太辛苦你了。”

　　“做饭算什么辛苦，”曲水喝了口茶水，“我可不像你。我出身农家，我从七岁起就开始帮家里做饭了。后来我搬到镇里，跟着开饭店的外祖母帮了几年忙。而且，做饭其实也很有趣的。放心让我来吧，亲爱的曲小姐。”

　　对于“亲爱”这个形容词，流觞似乎有些疑惑。但她没有发问，只是低头微笑：“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的。”

　　“吃完早饭再继续商量吧，”曲水将寥寥几个菜一一尝了一口，最后翻了个白眼，“就这个馒头还能入口，难怪你胃口不好。吃这些东西，胃口能好才怪。”

　　话说，流觞天天摄入这么多盐分，不会得高血压吧？！

　　她要不要想办法给流觞找个医生，不对，大夫？

　　流觞小声争辩：“其实有时候味道还是不错的……”

　　这句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曲水也只是回以无奈一笑。

　　……

　　赶走厨子的事，流觞阻止了跃跃欲试的曲水，选择了亲自出马。

　　不得不说，她的生母将她教养得极好。单看她书房中的字画书籍便知，她这一身温婉书香从何而来。只是，她毕竟生于闺阁。生母将她保护得太好，直到自己逝世前才加急教导了她一些人情世故。不刻意收敛时，这个病弱的姑娘远比历经世故的曲水单纯，眼神亦是干净而且懵懂，与书香之气混合，尽显弱柳扶风。但她毕竟早就不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终究还是对世事有所了解，也就学会了在需要时收敛起自己的柔弱之态。拜偏向清冷的容貌所赐，一旦敛起羞怯，她便平添了几分高贵冷艳之感，勉强还能唬住几个人。

　　相形之下，曲水虽有相同的容貌，气质却颇为矛盾。她虽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微笑，笑容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眼神亦是深邃，隐约给人一种窥视之感，营造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矛盾之感。虽自称出身农家，她给人的感觉却不乡土，隐隐倒是有几分贵气。但这贵气偏偏同时与市井之气交杂，更显怪诞。

　　两个姑娘虽然相貌如出一辙，却并不难加以区分。好在曲水毕竟来自信息大爆炸时代。借鉴了记忆中影视作品里人设相近的角色后，她又对着模模糊糊的铜镜研究了很久，到底还是找到了扮演流觞的方式。

　　流觞是和花朝一同前去下人屋中的。曲水对流觞的看法已然更新换代，也就选择了留在屋中翻看流觞的书籍。这里毕竟是古代，竖版的文字与现代的横版有很大出入。如果单是繁体，曲水还不会有太大的阅读障碍，问题是汉字在进化过程中有很大的变化，而这个世界的文字和现代的繁体字似乎还是有很大出入。曲水看书看得头大，只得放下书抬起头。

　　抬头的一瞬，她看到窗边有人影闪过。那似乎不是流觞和花朝。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想要找地方躲避，然而此时，那人已经推开了房门。

　　曲水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将唇角的弧度压下，转而露出了属于流觞的惊惶神色：“你、您是？”

　　来人似乎有些尴尬。他连忙收回被对方样貌吸引的视线，低头行了一礼，温声道：“小生鲁莽，惊扰了小姐。只是小生……在府中迷了路，慌乱下误入小姐院中，四下寻不见下人，只得冒昧闯入小姐闺房。还请小姐饶恕小生。”

　　此时，曲水居然还有心思感慨：幸好花朝替她梳的是少女发髻，否则万一被认成曲家妾室，那就很尴尬了。

　　你进都进来了，她还能怎么办？曲水模仿流觞的样子行了一个万福礼，低着头道：“如此，倒是要让公子失望了。奴家院中只有一个丫鬟，奴家刚刚差她出去办事了，再无旁人可用。只能请公子另求他人了。”

　　对方似乎愣了愣，而后道：“可否麻烦小姐亲自为小生带路？小生实在有急事与令尊相商，耽误不得。”

　　问题是，她也不认路啊！

　　她穿越过来还不到一天，现在连流觞的小院都没摸清好吗？！

　　曲水只能在心中默默呕血。再一抬头，流觞竟已到了门外，正面色焦急地打着莫名其妙的手势，花朝却还不见踪影。

　　果然不该说谎的，花朝居然真被流觞派去做事了？

　　曲水深吸了一口气，含笑道：“还请公子在此处小坐片刻，奴家去看看丫鬟可有回来。”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流觞乖觉，已经躲在了一边。曲水从屋中走出，与流觞交流了几句，迅速找了个地方躲好。流觞稍稍等了片刻，重新走进了屋中。

　　“公子久等。公子要去何处？”

　　男子连忙起身，答道：“劳烦小姐，小生要去扶清堂。”

　　流觞颔首，道：“公子这边请。”

　　流觞走出院落，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今日曲水心血来潮和她穿了一样的衣裙。流觞不喜多戴首饰，今日只簪了几朵从外面摘回的花，曲水也就随了她。否则肯定会惹麻烦。

　　倒是她疏忽了。既然要长期待在一起，她们必然要打扮得相近。看来有必要为自己和曲水准备一些相同的衣物首饰了。

　　走了几步，男子忽然开口道：“多谢小姐相助，敢问小姐芳名？小生也好日后回报小姐。”

　　流觞微微一滞，而后答道：“多谢公子美意，奴家闺名流觞。”

　　听娘亲说，她年轻的时候，女子的闺名还是只能亲人和夫君知道的存在。后来，陈王殿下以女子之身立了大功，闺名随之传遍了大魏，女子的闺名才渐渐得以传出闺阁。所以，对方既然问起，她没有不答的道理。

　　“原来是曲家大小姐，小生失礼了。小生姓景名暄。”

　　“景公子客气了。”

　　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了头。原本在门边伸出了一个头偷看的曲水吓得立刻缩了回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那所略显简陋的小院院门上，悬着一方字迹模糊的门匾。

　　——沂水居。

　　又走了片刻，眼看便要到达目的地，正遇上一位年轻男子面色焦急地从对面走来。看见男子，他面色一松，快步迎了过来。他正要行礼，景暄却迎上前，大笑道：“多谢宁兄特意赶来，景暄有礼了！”

　　宁姓男子微微一怔，而后笑道：“景兄客气了。不知这位小姐是……”

　　景暄笑道：“多谢曲大小姐带路，我这才得以见到宁兄。大小姐，实在是多谢了。”

　　流觞福了福身：“景公子客气了。既然如此，奴家就先告辞了。”

　　两位男子客气了几句，流觞转身离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目送她远去，宁姓男子低声道：“皇上，莫非……”

　　皇帝低笑着点了点头，转过了身，道：“爱卿，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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