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曲水道：“索索喜欢，切完这顿我给你搭包一份子带回去切。虽然以后店关喽，只要我在噶，索索你想吃，我嘛上先给你烧，保证一个味儿！”

　　瘦小男子当然不会真要，但还是大笑道：“你这小阿头，那索索我就收下了。”

　　曲水微笑。

　　她和外婆居住的这个小镇，其实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总体还是很太平的。但是镇子小，那几个人的分量也就格外重。虽然曲水现在没有什么事，但如果以后遇上拆迁之类的事儿，她人在外地读大学，很可能一时赶不回来。如果和他们关系没搞好，说不定就不清不楚地吃了闷亏了。平时多招呼招呼，看在她外婆和这些不值钱小东西的情分上，他们多少会帮些忙。而且，他们其实都是好人，这么交往下去说不定就真成朋友了。加上都知道曲水考了个好大学，以后学成，还指不定是谁拿谁好处呢。

　　说到底，有人情，好办事。

　　店是一定要关了，但以后有机会，曲水还是想重新开回来。

　　毕竟，是外婆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产业。

　　“来来来，窝敬你们一杯！”曲水给自己的酒杯灌满了酒，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坐下喝！”嘴上这么说，席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曲水微笑着，将杯中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请一位女性，是曲水事先考虑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她现在举目无亲又没什么钱，吃了亏也没处伸冤去。虽然她的酒量不错，也打定主意不多喝，但酒席上的事，谁说得准呢。

　　好在，这几个人也不会真给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灌酒。于是，烟雾缭绕间，三男二女开始谈天说地。

　　曲水从小就一直不能忍受烟味。但现在，不能忍也要忍。她无视掉翩飞的白烟，感到双眼被熏得有些发涩。她不动声色地迅速眨了眨眼睛。

　　难受。

　　外婆生前是不给她喝酒的。上了大学，她偷偷喝了几次酒，酒量并不太好。何况为了表示诚意，她拿出的是一瓶好酒。不上头，但曲水不太能接受这个味道。

　　可是，外婆留下的这家店，总得想办法保住啊。

　　送走这一行人的时候，曲水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笑僵了。

　　离期末已经不远，她只请了半个月的假，现在只剩下五天。用这些时间整理家里的东西明显有些仓促。镇上的习俗是葬礼连办好几天并请一帮亲朋好友吃饭。做饭可以请镇里的女人帮忙，可是这个时节，镇里的女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好在曲水的外婆是外来人，朋友也没几个，请客的事也就由曲水一手操办了。因为时间仓促，外婆的葬礼办得有些仓促，坟头也是加钱赶出来的，放假最好回来看一看，烧些纸钱。

　　曲水只觉得头痛欲裂。凌乱的思绪溢满了大脑，只觉得每一条都万分重要，却丝毫摸不出头绪。她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再思考。

　　啧，说好的那酒不上头呢？！

　　她真想一头倒在床上万事不理，可是桌上凌乱的杯盏还亟待她前去收拾。她按了按太阳穴，撑起疲惫的身体。

　　天热。不及时收拾，会生虫。

　　外婆最喜欢干净了，生虫她会不高兴的，说不定就不肯回来找她了。

　　她突然想到了头七时放在大堂桌子底下的生鸡蛋。那个习俗真是有趣，还只能放一根筷子，说是让黑白无常没办法很快吃完鸡蛋，亡魂就可以多待一会儿。

　　虽然她始终不明白黑白无常为什么爱吃生鸡蛋。地府缺那几个鸡蛋？

　　也不知道，外婆会不会担心……

　　慢慢的，曲水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懵懂地冲洗着手中的碗碟，将其摆放好，再将垃圾扔出去。再然后，她站在家门口懵了半天，才想起该洗澡睡觉。

　　因为外婆，她也有一点洁癖，哪怕只出了一滴汗也一定要洗头洗澡。今天在尽是烟味的房间待了半天，她是一定要洗头发的。时间已经不早，她将手指上的护发素冲洗干净，重新按了洗发水，开始洗头发。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曲水倒头就睡。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早上，再洗一次头发吧。

　　顶着没有吹干的头发直接睡觉，“阴干”的头发味道会比较奇怪。虽然曲水自己闻不到，但她对此十分介意。

　　……

　　曲水惊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额头，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她左右看了看，目光触及团在枕头边的一团猫，才渐渐回忆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哦，她穿越了。

　　梦中那些人的身影面容早已模糊。没想到她当初那么大劲都白费了。不过，谁能想到她年纪轻轻就挂了呢。

　　她是有遗憾的。在现代固然整日奔忙，但好歹还有比较充分的自由。到了这个时代，她无时无刻不感到空气中充满着无形的枷锁。她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会冲破这一切，还是彻底被束缚。

　　系统说，它见过的穿越者99%以上都没有好下场。它也说，有系统加持，她的生存率或许可以提升那么百分之三四十。像宁姽婳那样的，不知道多少个穿越者里才能出一个。

　　——系统补充了一句：“几率确实小，但是基数很大。根据最新数据，一百亿左右的人才有可能出一个穿越者，所有世界加到一起，成功的穿越者也不是个小数字。”

　　曲水的回应是：“……到底有多少个平行世界？”

　　系统没有回答，转而道：“某种程度上，宁姽婳的成功不可复制。她个人的能力确实很强，但她的穿越方式很特殊，极大地提升了她的成功率。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宁姽婳有主角光环。”

　　曲水：“……”

　　系统：“哦，和大部分穿越者相比，你也算有主角光环，毕竟你有我。喵。”

　　曲水没说话。

　　也就是说，系统已经给她创造了极为优越的条件。剩下的绝大多数，要靠她自己。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但也是绝对的理性主义者。在彻底失败前，选择最优解努力挣扎，才是她的风格。

　　实在没有希望，她会选择体面的死亡。

　　这次的离开，她也不确定最后结局会如何。但长期待在曲府很容易被看出破绽，到时候可不好收场。她必须在被发现前离开，但流觞暂时还可以留下。

　　万一她确定离开曲府、另开户籍、独立生活的道路可行，她再把流觞接出来。万一失败，死的也只是她一个人。这样的话，流觞最差也是继续本该有的命运轨迹，好歹不会白白吃苦。

　　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死就死了。

　　……

　　几个时辰前，流觞匆匆回到了众贵女之中。

　　似乎没什么事可做。流觞想，她还是该接触一下陈王爷。

　　曲水告诉她，陈王也是穿越者时，她惊讶了很久，但又觉得情理之中。陈王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像是这个时代会有的。

　　流觞的第一反应是直接和陈王说清楚自己和曲水的状况，这个想法理所当然地被曲水否决了。

　　她们并不知道陈王是什么样的人。万一，陈王一个忌惮，就直接把她们弄死了呢？

　　以陈王的势力，处死她们这两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就跟玩儿似的。

　　流觞认同了曲水的想法。

　　但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和陈王接触看看。就刚刚的交谈，陈王不像是会随意夺人性命的人。实在不行，流觞还能求助施夫人。

　　既然有了决定，流觞果断地拉着花朝去找陈王。

　　找到了瑞敏县主，却没找到陈王。流觞有礼有节地和瑞敏县主掰扯了半天，终于拐弯抹角、假装不经意地问了陈王的去向。而后，她们又聊了一会儿，流觞才借口有事告辞离开。

　　并不陌生的男声传入耳中，流觞脚步一滞。

　　是宁禹明。

　　姐弟交谈，她理应回避。流觞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听到陈王提高音量的一句话：“明儿，你是在指责姐姐吗？”

　　流觞没有停顿地加快了脚步。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身后不远处，一只骨节分明、长满老茧的手缓缓松开了刀柄。

　　再近一步，她和花朝都将身首异处。

　　……

　　宁禹明是瑞敏县主的表哥，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流觞没有在意。毕竟是个闺阁女子，即便后来陈王的手下专程请她过去，她也没有多想。

　　很多天以后，她和曲水聊起这件事，曲水当场出了一身冷汗。即便这时，流觞还是一脸茫然。

　　直到很多天后，她真切地见识到了，能够踏着无数人的肩膀走到这个位置的陈王，到底有多么心狠手辣。

　　跟着丫鬟走进屋时，陈王正在喝茶。茶香独特，流觞忍不住动了动鼻子。

　　见过礼，陈王赐座。丫鬟上了茶，流觞细细闻了闻。陈王道：“武夷山大红袍，尝尝味道如何？”

　　品尝过后，彼此客套了几句，流觞明显地意识到，比起之前施夫人、瑞敏县主在场时，陈王周身的气势强烈了许多，言语也不如那时亲和，隐约还有些冷淡。

　　流觞意识到，这才是陈王爷对她这样身份的陌生人的正常态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