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曲华兰果然没有说话。她站在那里咬着嘴唇，似乎纠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愤而转过了身。曲水松了口气。

　　她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和曲华兰起冲突。

　　或者说，马上就要暂时离开曲府的她，没有和她起冲突的必要。无论如何，流觞在这里是安全的，而且算得上养尊处优。这就够了。

　　至于她要怎么离开，她隐约有了些想法。但她对这个时代、这个地方了解有限，还是有必要先和流觞商量一番。

　　曲水低下头，笑着问系统：“我离开这里，最好的方案是什么？”

　　果不其然，她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系统瞥了她一眼，懒散道：“自己想喵。”

　　行吧。果然没有金手指。

　　不过，她能活下来，已经是最大的金手指了。

　　曲水还有不少疑惑，但她直觉，有些现在问了也无用，有些问了系统也不会说。索性不再浪费口舌，抱起系统喵、拿了几颗莲蓬就顺着来路走去。

　　回到沂水居的时候，流觞正拿着笔在宣纸上书画。曲水放下系统，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发现流觞的字迹居然少有的凌乱，写下的言语也破碎而晦涩。她皱眉看了半天，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由骇然抬头。

　　流觞恰在这时回过了神。她先是被突然出现的曲水吓到，而后迅速平静下来，笑着说：“你去了好久，怎么样了？”

　　曲水把剥了颗莲子，正要递给流觞，便见流觞嫣然一笑，笔随心动。一行飘逸的字迹融入宣纸上斑驳流淌的墨色之中，曲水认出，那是一句诗。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她不知道流觞为什么突然写下这一句，只觉莫名有些怡然之感。正打算开口询问，便见流觞放下笔，笑容清澈：“你下决定了吗，曲水？”

　　曲水在这一刻，隐约明白了过来：事实上，她所以为的、现在二人只能靠自己来确定前进的方向——是错误的。

　　不只是她想到了，流觞和她一样想到了这些方案。但或许是出于羞怯，或许是出于不自信，她不敢说出口，只会在曲水提出同样的看法后附和，下意识地隐藏起自己的智慧。

　　原来这才是系统选择她们二人的原因。本质上同一个人，即使经历、个性千差万别，也总会有某些方面无比贴合。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当然，有系统通知了流觞的可能。但按曲水对系统的了解，它是懒于主动做这种通风报信的事的。

　　曲水再次看向那张宣纸。那些莫名其妙的字词语句，正是流觞断断续续写下的，有关这个计划的思绪。

　　看样子，她已经想好了？

　　系统说得没错。曲水不禁想。

　　她确确实实小看流觞了。

　　心中坠着的浓郁担忧忽然烟消云散。曲水释然一笑：“是的。你怎么看？”

　　流觞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依然因紧张而砰砰乱跳。她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和计划是否正确，但既然曲水显然已经下了决定，她自然会支持。这样的话，她得勇敢起来，让曲水放心地离开曲府。

　　“我觉得，”她努力平复因紧张而纷杂的思绪，从中摸索出原本的思路，“曲府上下如铁桶一般，我们沂水居有多少人，大家都清楚。平白多出一个女子，总会惹人生疑。若发现这女子和大小姐一般模样，这事可就说不清了。”

　　曲水察觉到流觞的紧张，顺势接过了话头：“同样的，暗中找机会离开也很难。我们二人的身手尚且比不过一般丫鬟，又对府中地形了解极少，暗中逃脱也容易被发现。但是，皇上不过是一时感兴趣，与你我二人并无多少交情，不是个可靠的帮手。即使是他，也不好在臣子的内宅下手。同理，李太医不行。”

　　还剩下谁？

　　曲水静静地看向流觞。流觞已经平静了下来。她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应该和你说过，除了花朝，府中还有位嬷嬷常常暗中为我打点吧？”

　　曲水在脑中迅速地搜索了一番，道：“李嬷嬷？”

　　“是的。”流觞微微颔首。

　　“她可信吗？”

　　“花朝一直暗地里和她保持着联系。基本可信。”

　　流觞口中的“基本”，就是“绝对”。

　　曲水点了点头：“这样最好。”

　　于是很快，通过花朝，双方接上了头。李嬷嬷只知道大小姐是要送一个人离开曲府，却不知道原因。她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女人，也不多问，言简意赅地和花朝商议好了细节。

　　花朝倒是反对过二人的决定，认为它太过冒险而且匪夷所思。但她毕竟只是个对流觞言听计从的小丫鬟，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镇压了。

　　一应谋划不必多说。麻烦的还是户籍问题。好在当朝党争严重，引得基层也有了些不安分。要在京城得个户籍很难，好在她们并不需要局限于京城。

　　曲水没想到，流觞唯一提出的质疑，居然是：“曲水，你留着曲府，我出去。”

　　“不行，”曲水立刻否定，“你身子骨差，出了府，无医药调养，后果难测。”

　　“但是我总比你了解这里。”流觞认真道。

　　曲水笑：“傻流觞，你根本没离开过曲府几次，平日也极少了解这些俗事。即使你确实比我熟悉，又能熟悉几分呢？而且，府内的事务、应酬也不少，你比我适合这些。”

　　流觞：“那——万一皇上又来找你呢？”

　　曲水道：“他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自然无法深究，你只要随便扯个谎找个借口便是。况且，他堂堂皇上频繁出入臣子后宅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想要深究，他自己也会惹上不少麻烦。”

　　知道流觞接下来要提李太医，曲水道：“李太医本就是奉旨而来为你调养身体的，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就算他脑子抽了想在你的药里下毒，也有系统呢。”她顺便开了个玩笑。

　　李太医当然是不可能下毒的。皇帝还没有小气到随意就暗中处死大臣之女的程度，何况他还好奇着姐妹二人的秘密。而且，李太医是奉旨而来的，流觞这时出了问题，曲筌必然会怀疑到皇帝身上。即使他不敢以下犯上，皇帝也不必因这么一件小事在大臣心中埋下一颗钉子。

　　最后，就算他们集体犯蠢，还有系统呢。

　　很明显，系统是不会轻易让她们死的。

　　系统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流觞问：“系统跟着你吗？”

　　曲水点头。

　　系统本就可以作为她们之间的通讯器，在谁身边都无所谓。但是，按照这个计划，曲水显然更需要系统时刻提供帮助。毕竟外界究竟如何，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流觞沉默了一瞬，对系统道：“系统，曲水在外面有任何需要生命值的地方，直接从我这儿扣。”

　　曲水微微一怔，没有反对。

　　解决了这几个分歧，二人开始一遍遍梳理整个任务。毕竟是逃离，万一出了岔子便十分麻烦。大家闺秀离家出走，绝对够京中闲人咀嚼个一年半载的。

　　流觞整理出所有财物，将其分为三份。一份交给曲水作为立身之本，一份交给花朝藏在府外，最后一份收回原地。府外的那一份就藏于曲水的目的地附近。

　　离开的日期，就是流觞赴宴那日。据李嬷嬷打听，当日，曲筌似乎有什么应酬，不少人手被他安排出去，府内人手不足，管理比以往宽松不少。

　　这位封号瑞敏的县主乃今上皇叔赵王爷老来得女，虽为庶出却颇得宠爱。其母在其出生不久后被赵王妃处死，尚且年幼的瑞敏县主竟被交给了陈王爷宁姽婳抚养，颇为受宠，连带着在赵王府的地位也高了。不过八岁，陈王宁姽婳便为他请封了县主。须知，赵王世子今年三十二岁，也只是七年前才封了世子。

　　说来奇怪，赵王妃本是宁姽婳的姑姑。也就是说，赵王世子是宁姽婳表兄，瑞敏县主不过是她无血缘关系的表妹。花朝打听了一番，得知坊间传闻宁姽婳昔日曾与赵王夺权，虽最终得势，却依然耿耿于怀，偏要给赵王爷找个不痛快。

　　对此，曲水半信半疑。

　　这原因听着算不上合理，但她在现代看多了稀奇古怪的真实案例，早就对名人的古怪有了认知。宁姽婳虽是穿越者，但也不过是个人，有爱恨很正常。

　　到底不了解，曲水并未下定论。

　　当务之急，是顺利地离开曲府。

　　流觞负责指挥花朝和李嬷嬷，准备所需物资、疏通需要的人脉，安排可靠的人员在府外确定路线、准备接应，可谓事无巨细。曲水则从各方面提前解决她离开后流觞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同时筹划离开时、离开后的具体行动，一遍遍实地观察府内相关的地点，并在脑中一次次模拟，准备应急方案，以免出什么纰漏。

　　一番筹划布置，总算到了瑞敏县主生辰之日——六月初一。

　　充足的准备没有被辜负。曲水抱着系统，顺利离开了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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