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花

　　曲筌一大早就离开了。

　　他早早得到消息，瑞敏县主生辰那几日，陈王爷都会留在庄中。毕竟是疼爱的表妹，即使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手足情深、日理万机的陈王爷也要事必躬亲。

　　轿子平稳地前行。他翻动着手中的兵书，露出一抹冷笑。

　　名义上，他是去瑞敏县主之父赵王爷府上亲自奉上贺礼，但事实并无这么简单。

　　赵王爷窝囊，却也只是看似窝囊。没有赵王，也就没有他曲筌的今天。他能从赵王爷阵营投入皇上这边，看似不义，却也是赵王默许的。

　　赵王知道，曲筌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曲筌自己也清楚，但不在乎。

　　没有那年的筹划，他这辈子都到不了这个位置。虽然引得家中不睦，但大丈夫当以天下为重，何必在意。

　　反正，赵王早就翻不出波浪了。他地位尴尬，王妃虽是陈王宁姽婳姑姑，却因种种原因不受宁家待见。连身为陈王表兄的姬启辰，都没庶女瑞敏县主受宁姽婳看重。如此，他倒也算在皇帝与陈王的暗斗中站了一个平衡点，虽得不了什么好处，却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但曲筌今日并不是专程为他而来。

　　赵王能保持平衡，少不了私下向皇上送些好处。曲筌今日来此，更多是趁宁姽婳无暇顾及京中，与同僚伺机寻找陈王破绽的。

　　扳倒陈王并不容易，他心知自己必须步步小心。一旦出了什么纰漏，自己不过是皇上身边一个稍有些地位的幕僚，极有可能成为陈王怒气发泄的对象。

　　毕竟，除了他，皇上亲近的人，都是宁禹明这般与宁姽婳有着诸多牵绊的世家子弟。只有他出身寒门，价值有限。

　　赵王府已在面前。他放下兵书，理了理衣服，下了轿。

　　……

　　逃离很顺利。曲水与李嬷嬷安排的人道了别，随手理了理粗布衣服，向外走去。

　　托陈王爷的福，这个时代对女性还算宽容。系统还太小，走不快，曲水将它丢在箩筐里，低头只顾着走。

　　在现代时，二十岁的她身高勉勉强强到了一米六。并不算高，但也不矮。但是，令她哭笑不得的是，根据这些天的观察，她十五岁的一米五五居然已经算得上中等偏上，男性也基本超不过一米七，男女身高差距算不上大。到府外一看，可能因为平民营养不如府中好，基本还要差一点点。现在看来，目测超过应该在一米八左右的皇帝居然已经算得上是巨人了。

　　曲水忍不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皇帝为什么能够鹤立鸡群，最后得出了结论：本朝开国皇帝是功名赫赫的大将，传说身高八尺的那种。古代打仗对体格的要求必然不低，也就是说可能真的会“矮子里面拔将军”，高个子更容易出头。这样的话，基因在这里，皇帝应该不至于太矮。

　　曲水是身穿，有现代丰富的营养浇灌，即使才十五岁，身材、身高乃至肤质都比街上并不多见的女人们出色许多。她低着头，尽量含胸驼背，迅速穿过了集市。

　　她已经选定了日后一段时间的居住地。

　　京城户籍管理自然极为严格，她毫无背景，资金也有限，没有必要冒险在这里买个户籍。况且，京城附近还有不少偏僻的村镇。在这里想办法办个户籍，总比在京城，或走个大老远去别的地方办要好。况且，京城附近的治安还算有保障，她一个独居适婚女子不至于轻易遭遇危险。

　　商量好了价钱，她摸出几枚铜钱递给马车夫，低头坐好。

　　与此同时，流觞也已出发。

　　数个时辰后，流觞扶着花朝的手，浅笑着步入瑞敏县主的望秋山庄。

　　经过上次的宴请，她对京中贵女已然有了些了解。这次应付下来并无什么问题。但是，不得不说，她感触最深的，绝对是陈王。

　　她见到陈王爷时，对方正在与瑞敏县主闲聊。虽是在瑞敏县主庄上，她却坐了主位。流觞只是无意一瞥，便含笑低头行礼。

　　这是她见过的最特殊的女人。

　　陈王无疑是个极其美艳的女人，但流觞一眼望去，首先注意到的并非她那张娇美至极的脸，而是她通身的气势。在她身边的瑞敏县主并不显眼，相貌称得上清丽佳人，气质偏于温和，但装扮极其干练。

　　一眼之下，流觞所见有限。陈王也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瑞敏县主叫人收了礼物，便客客气气地请她四下看看，不必拘束。

　　流觞清楚地认识到，这次宴请只是一个形式。无论是陈王还是瑞敏县主，都对她们这些柔弱的富家千金没有丝毫交际的欲望。只是，作为女性，作为与陈王不同的在男性中没有实际地位的女性，瑞敏县主需要这样的社交。

　　陈王的到来，或许是为了给瑞敏县主撑场面，或许是来陪对这场宴会毫无兴趣的瑞敏县主解闷。

　　流觞察觉，她居然有一丝羡慕。

　　瑞敏县主固然还是受到了诸多限制，但有陈王支持，她已经拥有了整个大魏其他所有女性都难以碰触的自由。

　　流觞知道，这一刻，自己真正有了千方百计求得陈王青睐的念头。但她迅速选择了放弃。

　　才、貌、家世，无论是哪一方面，她都没有让陈王另眼相看的资本。

　　“觞儿？你也来了？”

　　流觞微微一怔，转过身，露出微笑：“施夫人。”

　　施夫人伸手扶住她，制止她行礼的动作，笑道：“觞儿不必多礼。你见过婳儿了吗？”

　　婳儿？

　　流觞尚在怔愣，施夫人贴心道：“就是你们口中的陈王爷。”

　　流觞反应过来，笑道：“见过了，百闻不如一见，真真是风华绝代。”

　　施夫人骄傲道：“那可不，婳儿还未及笄便已是京中有名的美人。那时，有意求娶她的男子能从京中排到边境。只是不想，婳儿至今也未成婚。”

　　说到最后一句，她显然稍稍有些无奈，但随即便笑道：“不过，能配得上婳儿的男子，实在世间难觅。”

　　流觞正附和，忽然被施夫人伸手揽了过去，笑道：“我还没见着婳儿，觞儿再陪我去一趟吧。你与瑞敏县主年龄相仿，应是有些话题的。”

　　流觞自然不好推辞。

　　只是，身为中书令的夫人，施夫人自身就是郡夫人，属于正二品，比从二品的瑞敏县主还要高上一级，而流觞本身是没有地位的。流觞心中清楚，面上依然不卑不亢。

　　丫鬟进去通报，陈王爷与瑞敏县主竟亲自迎了出来。流觞自觉地站在施夫人身侧，礼数周全而不显卑微。她家世算不得好，蒙施夫人抬举，至少不能丢人。

　　陈王宁姽婳几乎是跑出屋的。她大步流星，唇角含笑，豪爽而不至于令人感到无礼。不等施夫人行礼，她直接抱了过去，笑道：“姐姐总算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姐姐可还好？”

　　瑞敏县主跟在陈王后面，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对流觞行了一礼，算是没有忽略她。

　　施夫人伸手接住她，拍了拍她的背，状似无奈地笑道：“多大的丫头了，怎么还是这么粘人。”

　　毕竟有外人，陈王很快松开了手，含笑对流觞打了个招呼。比起刚才，对此刻由姐姐带来的流觞，她明显放松了不少，气势也不如刚才威严，倒是有了几分小女儿娇态。

　　简单招呼过，重新进屋坐下，施夫人看向流觞，笑道：“婳儿，县主，这是我昔日好友梅岚的女儿，曲家的小流觞。怎样？岚儿就是少见的美人，流觞看着比岚儿还美上几分。”

　　瑞敏县主年轻，显然毫无概念，陈王倒是认真地想了想，笑道：“梅姐姐呀，我还见过她呢。年代久远，只记得个大概。不过，你们母女二人确实都是美人。”

　　流觞敏锐地意识到，说完这话后，陈王似乎还张了张嘴，却迅速地皱了下眉，没说下去。不知为何，流觞下意识地想到了不明不白出现在曲府的皇上。

　　陈王是否和曲筌政见不合？

　　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她便选择忽略了这个发现。倒是陈王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与自家姐姐交换了个眼神，开口问道：“流觞是吗？”

　　流觞颔首：“是的，王爷。”

　　陈王道：“多大了？”

　　流觞道：“堪堪及笄。”

　　施夫人插嘴道：“觞儿身体不好，就没办及笄礼，不然，我那会儿就该介绍你们认识的。”

　　流觞顿时受宠若惊。施夫人是什么身份，若有她出席自己的及笄礼，曲家大小姐必然扬眉吐气。听这意思，施夫人甚至会把陈王爷拉来。陈王爷又是什么身份！

　　——还好这及笄礼没办，否则曲府恐怕早就被提亲者踏破门槛了。如今陈王权倾朝野，想和她攀上关系的人只多不少。有她出席，即便流觞家世一般，也少不了世家旁支甚至嫡系子弟前来攀亲。

　　她知道施夫人是出于好意，但她这样的身体、这样的家世，即使嫁入世家大族，也讨不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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