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不夜城

　　“喂……冬狮郎？！醒醒！”声音似是由远及近，最终响在耳边。
　　日番谷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黑崎夏梨的面容。他眨了眨眼睛，没错，是夏梨。
　　“很遗憾你也被抓住了。”夏梨的语气平平淡淡，仿佛是在说很遗憾今天要下雨了这种稀松平常的话题。
　　不过见他醒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没受伤吧？”日番谷猛地坐起来。跟着才发觉自己是躺在地上，这个房间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能够见到她就足够惊喜了。他心想，至少现在省去找你的时间了，只要想办法拐到名单再逃出去就完成任务了。
　　“这是我的台词吧？”夏梨盯住他的面容，皱一下眉。毫发无伤是不会昏迷不醒被横竖抬进来的吧？
　　她抬起一只手来托住腮，腕上随即传来一串细碎的声响。是一道精致的锁链，牢牢锁住了她雪白的手腕，另一头则拴在贯穿房间一角的粗如手臂的铁管上。
　　日番谷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抬手揉了揉额角，立刻发现自己腕上也套着同样的锁链，唯一不同的是，他被锁在房间另一角的铁管上。他随手拽了拽，当然很结实，光泽也很好，就算不是精钢的，也该是某某合金之类的东西。
　　这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完全是空的，反而一点破绽，一点可利用的东西都没有。
　　是你安排的吗，蓝染……很好，非常好……这还真是考虑得十分周全阿……
　　“还好他们只是把我关在这里，有个银发的笑面狐狸特地跑来跟我说，过不久你就会被送来……看来真是没错……”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动作超乎意料得潇洒好看，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紧张与不安。

　　“哦呀，看来我们的客人醒了呢！”戏谑又懒散的声音突然响起，两个人竟然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你！”夏梨叫起来。就是她刚刚说到的那个，银色头发，像狐狸一样的人。日番谷一抬头就确定夏梨的描述实在是精准到位。除了狐狸，他简直想象不到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眼前这家伙。
　　狐狸伸手抓一抓自己的头发，那些银色的发丝看起来非常柔软。他挂着满脸笑容，却令人摸不透掩藏在那副面容之后的真正心意。他慢条斯理走到两人身边，蹲下来看着他们。
　　“我只是来看看这位小少爷的。能够从东仙要手下躲过两针，还能打伤他的家伙，很了不起呐。阿对了，顺便向你们传达一下蓝染大人的命令，好戏即将开场了。两位能够享受到不可多得的VIP待遇，很多事情，都能够亲眼所见。今晚好好休息。只有养精蓄锐才能玩好这场游戏呀。”
　　日番谷冷冷看他蹲在自己身前不远的位置。这男人非常高明，尽管故意摆了一副轻松的姿态，然而微妙的距离，四肢的位置，全身上下都没有丝毫松懈的感觉，简直是恰到好处的戒备。他敢对天发誓要是自己有一点动作，哪怕一丁点，那人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退开或者干脆攻击。不过同时，这个人也给他带来了不少有用的情报，他一时竟难以揣测这狐狸的用意。当然也不排除是蓝染特意让他来落井下石，扰乱自己心绪这样的可能。
　　“最后，我不介意告诉你们我的名字，我叫银。市丸银呀。”
　　他挑了唇角，玩味肆虐。名字中那个语调流转，悠长吐露的音节，却令日番谷冬狮郎浑身一震。他冰绿的眸子死死盯住那个银发的人。那人只是笑起来，揣起双手散步一样地走出去了。
　　银……Gin！
　　是你么，G？！

　　市丸银带来的情报很重要。他透露出几点内容。
　　「好戏即将开场了。」蓝染要行动了。
　　「很多事情，都能够亲眼所见。」短时期内不会有性命之忧。
　　「今晚好好休息。」今晚将是风平浪静的最后一晚，明天就会有所行动了。
　　然而日番谷要考虑的事情不仅如此。更重要的就是，那个G还是否可信。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遍，从那个叫做东仙要的人出现的时机，到之前一路平安无事的闯入，可能是吉也可能是凶。也许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被设计好的。若那个G就是导演，一方面告诉自己该去哪里，一方面又告诉蓝染，日番谷冬狮郎要去哪里，这是凶。但同样的结局换个角度考虑，假若是G被蓝染发现，迫不得已要表示忠诚才向自己透露地址以便抓捕，但实际上他还在暗中等待着给自己提供翻盘的机会的话，这就是吉。就看现在自己和夏梨都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就证明了后者是可能的。
　　不过……到底是哪一边呢？
　　只怕这就要取决于G的行动了。日番谷恍然间觉得，自己依然有翻盘的机会。或者说不是自己，是整个待雪，尽管这只是一种感觉。
　　他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手铐。相当精细有效的锁，不过还未被身为大盗的他放在眼里。但此刻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四周什么都没有，倒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夜色降至，房间里没有开灯，淡淡月色顺着窗沿滑进屋里，照在地上的细致锁链，反射出一点点的光芒。日番谷和夏梨背对背靠在一起坐着，突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温暖。
　　“夏梨，如果你以为我为了待雪可以什么都不顾，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突然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夏梨微微侧过头，揣测着说话人的心情。
　　“你不是要继承待雪的人么？”
　　“只是身份摆在那里而已。”日番谷仰起头来，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要。”
　　“是因为单纯的不喜欢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呢？
　　“不。该说是我的爷爷，曾经为了待雪，牺牲了我母亲的性命。”日番谷的声音冷冷清清，飘进背后那人的耳中。
　　夏梨一怔。她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为救下被劫持的一哥而来不及照顾母亲，让她命丧枪口。是的，后来父亲一直自责悔过，最终退出了警局。若干年后，一哥接替了他的工作，成为了苹果城最出色的警官。
　　“所以，他的事情也好，待雪的事情也好，我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在乎。”
　　尽管日番谷对他母亲的事情再没有多说一句，但她已能够想象出那是怎样的一种抉择。在很多时候，你想要两件事同时都有好的结局，是不可能的。
　　还是那个老掉牙的简单问题，两个你爱的人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个？
　　她苦笑一下。说什么对待雪可以不管不顾，还不是为了那人的一句话，就跑到这椰子港来？连我都可以看得出来，你这是想骗谁呢，日番谷冬狮郎？如果是待雪和黑崎夏梨都有危险，必须有一方牺牲，那么日番谷冬狮郎，你又会选择哪一边？这不是个好问题。夏梨突然想通了，自己要想方设法尽量不让他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
　　夏梨突然心口一疼，回想起了黑崎一护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妈妈自己扣动的扳机。在那个凶手面前，用身体堵住了枪口，我亲眼看到的……只有这样，那老头才能狠下心做出选择，把我救出去。」
　　她突然有点明白了，母亲这样做的理由。

　　“我才不要做什么杀人团伙的老大……”日番谷扣住夏梨的手腕，他的语音很轻柔，响在夏梨耳际仿佛跌进一片温润的海，“我可以去海边找间小屋住下，橘子城离海边还是很近的。随便找份安静的工作，每天都去听听海的声音。看夕阳看日出，在退潮的时候一起散步，能找到很多漂亮的贝壳，我可以把它们做成漂亮的项链。在渔季的时候还可以搭船出海，跟那些人一起捕鱼……还可能见到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神秘的生物。”
　　我并不想让自己珍视的人受到伤害，所以我不想你进入黑暗的世界。留在安宁祥和的地方难道不比血流成河好很多吗？
　　他顿了顿。“到那个时候，跟我住在一起吧，怎么样？”
　　“……好。”
　　像梦一样，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活着。

　　天色渐明。
　　日番谷冬狮郎盯住窗外一点点亮起的天光，静静等待这个不眠夜的结束，直到外面突然有了些许沉闷的响声，与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单凭这声音日番谷就知道，是外面的守卫依次倒地了。房间门一声轻响，声音虽然轻微，却在一片静谧中来得突兀刺耳。
　　日番谷凝神静气。房间里一直没有灯光，视线早已适应了这种黑暗。他紧紧盯住门的方向。他感到一直靠在自己肩头的夏梨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也已经醒来。
　　能够放倒一众守卫闯进这里的人，该不会是为了灭口这种事情吧。待雪的人不会为了害怕泄密而将自己灭口。镜花水月要做什么更没有避开自家耳目的必要。只能是自己人……是G来扭转乾坤了。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借着微明的天色，两人看到走进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市丸银。

　　“非常遗憾，我听到声音赶来这里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外面一路看守被全部放倒，监控系统在紧要关头出了故障，被人远程遥控破坏掉了某根线路。没人知道那两个人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人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同伙，”银一席话说得悠长懒散，他的语调里满是笑意，“听明白了？”
　　他一扬手，有东西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日番谷手里。
　　是一张SIM卡和一段细铁丝。
　　“你果然就是G，没错吧？”日番谷扯起嘴角。他知道机会来了，就如同他一直毫无根据就预想到的那样。
　　市丸银默许，伸手指一指刚扔过去的那张卡。“NameList，之后我会传给这个号码。”
　　就在说话的这几十秒钟内，日番谷和夏梨腕上的精致锁链就已经被行云流水地打开了。市丸银轻叹一声，倚在墙上揣起双手来。
　　日番谷带着夏梨闪出那个房间。外面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他伸手摸了摸最近的那个家伙颈上的动脉，赞叹了下动手的狐狸真是干净利落，接着变魔术般从那人身上翻出一个手机。毕竟，单拿着张SIM卡是没用的，跟其他人联络还是要靠这东西。
　　市丸银的声音从背后飘飘荡荡传来。“记住，监视系统最快的修复时间是十五分钟。也就是说，你们最好……”
　　这句话尚未说完，就被日番谷接下。
　　“在这个时间内隐蔽起来。”
　　“祝你们好运呐。”
　　夏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市丸银好整以暇地冲两个人摆摆手，他柔软的发在窗口透出的明亮中勾起一轮弧光。

　　“他……”夏梨在接下来的一路疾奔中，还在思考市丸银的事情，“真的没问题？”
　　在前面的日番谷偏一偏头，眸中散开一片冰绿的光。
　　“你还是不要小看那个人的好。”
　　“接下来去哪？”
　　“找个监控不力的地方，先藏起来……”日番谷邪邪一笑，“总之，等到名单出现，就可以直捣黄龙了。”
　　这样的表情与胆识，信念，就连夏梨也毫不怀疑，他就是待雪无出其右的继承人。

　　蓝染惣右介坐在奢华精致的大厅中，眼前的监控屏幕漆黑一片。他缓缓转动自己手中金边白瓷的杯子，姿态高贵而享受，仿佛整面墙上的漆黑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
　　“要，”他闭了闭眼睛，立即听到自己身后应声响起的回答，微微扬起嘴角，“多长时间才能修好？我记得是……一刻钟？”
　　“是的。”东仙要恭敬颔首。
　　“现在给你一个向我效忠的机会，要你去做一件事。你不会拒绝吧？”蓝染侧过头，语气柔和却丝毫不像是征求意见。
　　“属下誓死效忠蓝染大人。”
　　仿佛一早就知道这个答案，男人抬手将那只白瓷杯子珍而重之地放在桌上。他沉稳的声线和煦得有如三月里的春风，却沾染着浓荫得化不开的杀意。“去杀了银。他在囚室。”
　　“是。”
　　感到身后那个人的气息消失了，蓝染轻轻闭上眼睛。
　　银。你应该很了解我这个人的。如果被怀疑就只有死路一条。通过对监控摄像头的布置分析出藏匿名单的地点，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那小子已经被抓，虽然是你提供的方法，但这难道不是你让我放松警惕的手段？事到如今也该出手了吧？在这宝贵的十五分钟里，首先要去放人，其次就该去抢名单了。你以为我会让你这样轻易得逞吗？别忘了……你跟了我多长时间，我就看了你多长时间。
　　他猛地睁开眼睛，棕色的眸中光芒肆虐，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
　　佛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银，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地狱的形状。

　　蓝染举起话筒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No.4吗……我现在宣布……‘猎宴’开始了。”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残忍而畅快。
　　“希望你们能让我好好享受一下，这场狂欢。”
　　挂断电话，蓝染起身向内室走去。挪开书桌脚下的方砖，出现一个小小的暗格。他伸手，取出里面一个精巧的盒子。从桌上的那串钥匙中捡出一把，就打开了那个盒子。他深明越是明显就越容易被忽视的道理，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把钥匙可谓是异常安全。
　　盒子里面，放着另一把钥匙。
　　他装好这把钥匙，顺手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还有之前从日番谷身上收缴来的M1907，统统装进自己衣袋，之后快步向门口走去。他知道日番谷那把枪只剩下一颗子弹了，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带上了两把枪。
　　之前一直没有更改名单的位置，是怕打草惊蛇，现在就不用顾虑了吧。那个地点早就不安全了，以防万一，要在日番谷赶到之前把名单弄到新的地点。至于新的地点，他早就考虑好了。
　　这件事情，只能由自己亲自动手。谁都不能插手。

　　他在拧动门把手的时候思考了一下，重新折回桌边。提起话筒，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是烈么？”
　　“我需要你到那个地方去等着我。对，那个地方。”
　　“这次只有你能帮我，烈。”
　　听到电话那头温柔宁静的女声应允着，就无形中在安定着他的心。如果在这世上他只剩最后一个人可以相信，那就是她，卯之花烈。
　　就算全世界都选择背叛我，你还是会站在我这边，对吧，烈。

　　东仙要赶到那间囚室的时候，市丸银正跪在门口试图唤醒倒地的守卫。
　　东仙要手中银光一闪，半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就闪电般避了开去，动作迅捷得与平时那个懒散优雅的家伙截然不同。其实，早在东仙要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刹那，市丸银就料想到了所有的事情：蓝染发现自己有问题，所以派了忠心耿耿的东仙来取自己性命。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蓝染呢。更何况，那个男人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人。他对于东仙要，与其说信任不如说是利用，利用那个人的忠心来做事情，反过来说自己如何如何信任于他。这样的小伎俩，也就骗骗那个愚忠的家伙。
　　市丸银稳住身形，又笑开一点。
　　然而，蓝染终究是疏忽了一点。他真的以为，凭东仙要的身手，就可以随便解决掉他市丸银么？不过显然东仙也并没有低估自己，他手中的银光不是任何一把枪，而是那家伙惯用的清虫。一把凶恶的利刃，趁手得可以恣意取人性命。
　　“你总是这样子，只要是蓝染大人的命令，无论怎样艰巨的任务，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是么？”狐狸一副哂笑语气。
　　“当然，那位大人就是神。”东仙的语调平平淡淡，“他布置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话音未落，东仙手中的清虫就堪堪划至市丸的脖颈。后者闪身跃开，耳际银色的发丝被斩断几缕，飘散在渐亮的天光中。若不是他动作够快，此刻就要身首异处了。
　　东仙要的攻击如影随形，凌厉毕至。可令他几近惊诧的是，平日里不见几分身手的市丸银，竟然每次都能堪堪避过自己的进攻。尽管有那么几次似乎是左支右绌，但结果是自己依然没能如愿。市丸银这个人，在镜花水月中算是靠头脑过活的，出手次数约等于零，所以自己压根就没想过他能够在自己手下不死。现在看来，似乎真的低估他了，当下东仙要将手中那把清虫更是用得疾如闪电。
　　蓝染大人是出于信任才交给自己这个任务。一定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东仙手上一个虚晃，接着递出毫不留情的杀招。之前一轮猛攻，对方已经被迫退到墙角，此刻无路再退。眼见赤手空拳的市丸银就要血溅当场……

　　“铮——”一声清响，银的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抹流光。是一把银色的短刃，泓如秋水，澄澈耀眼。市丸银猛地睁开眼睛，一改之前的狼狈，猩红的眸带起不寒而栗的淋漓杀气。东仙要在无比强烈的震慑中猛地睁大眼睛。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那把短刃如蛇牙如鹰爪，已将清虫一断为二，带着无比尖锐的杀意刺进了自己颈上的动脉。
　　不可抗拒的寒意顺着鲜血在体内汩汩流淌，一刹那就流遍四肢百骸。市丸银那慵懒飘忽的声音轻响在自己耳边。
　　“就告诉你吧……此刀，名为神枪。”
　　带着笑意，市丸银缓缓抽出那把利器。刀锋离开的刹那，从东仙要脖颈喷薄而出的鲜红，染尽那双带笑的眼。
　　得胜的人弯着嘴角，和之前的任何时候都一模一样。
　　镜花水月中没有一个人见过市丸银的兵器。
　　因为见过的，都不会再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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