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草

　　大学毕业以后，王朝会分配在上海，她回到了县城，每个星期都能收到王朝会那滚烫烫的爱情信。胡月凤把信捧在手，暖着心头。后来，每个星期成了一个月一封信，王朝会说，工作忙。胡月凤理解王朝会，自己此至终按时给王朝会写信，安慰他要注意保重身体，晚上不要熬太深夜。
　　有两个多月了，胡月凤没有收到王朝会的来信，就多了一份担心。是不是他的工作太忙了，还是……。胡月凤刚产生这种想法，自己就否定了，不会的。王朝会哪句火辣辣的话，一直热乎乎地暖着胡月凤的心窝。她想着，可能是王朝会没有时间寄信，不知什么时候，邮递员会把一摞信送到自己手中，那一封封都是思念的情语，每一句话都是滚烫滚烫的。时间老人牵着胡月凤的手走过了难熬的三个月。一天，胡月凤收到了那远方的来信，王朝会还是哪句话，工作忙，淡淡的，好像一滴白开水。胡月凤开始预感到一种不详，王朝会另有新欢了。前几天，一封来自上海的信，让胡月凤从头冷到脚，一直以来想知道又怕知道的事情，现在摆在眼前了，信中说：“月凤，我们的恋爱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哦，是我错在先，我想，现在终止这种错误还来得及。因为我不想回到那放眼都是石头的地方，石头是种不出庄稼的，因为石头不能给种子提供繁殖养生的生命力，我不会把一颗优良品种种在石头上。哦，月凤，我说的石头，不是说你……。”胡月凤眼泪齐刷刷流下来，心中的太阳渐渐被一片片乌云遮住，直到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天空。
　　胡月凤拿着曾向国的纸条和王朝会的信，左心叶插着一把刀子，右心叶堵了一块冰块，硬生生地疼，病也趁机来了，好像有一股冷风从冰天雪地里向她吹来，一张张无情的纸片向她压过来，侵袭着她，钻进她的心里。胡月凤又打了一个喷嚏。男人真是这样么，心藏在肚子里，埋藏着你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候比冰雪还要冷。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曾向国还坐在哪里等着她，走过来对胡月凤说，月凤，我陪你到医院看看吧。胡月凤忍住快要流出来的泪水，谢谢了，我没事，你走吧。曾向国看着胡月凤通红的脸，说，月凤，你……，我还是陪你到医院看看吧，你有病，不去看医生怎么行啊！要不这样，我叫一出租车来，有病不能硬撑着啊！会……你等等，我马上打电话叫出租车来。
　　出租车来了，胡月凤心里如五味杂瓶，说道，向国，你……算了，我自己去，不用你去了。曾向国说，那怎么行，我……就算是同事，同事有困难也要互相帮助啊。帮胡月凤打开车门，说，上车吧。胡月凤上了车，曾向国跟着上了车，叫着司机，开车吧。
　　胡月凤拒绝了曾向国要送自己回家。
　　母亲看见胡月凤红彤彤的脸蛋回到家里，问着，月凤，你这是……是不是病了？胡月凤说，妈，我……。心里一酸，流出一串泪水。母亲急得不得了，伸手摸着胡月凤的额头，哎呀，我的小乖女……，（胡月凤上有大哥大姐，母亲经常这样叫着她。）烧……发烧成这样子了，看医生了吗？胡月凤说，看了。
　　胡月凤躺在床上，被母亲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一会，母亲端来一碗姜糖水，说，昨天，你就是不听我的话，还逞强。
　　胡月凤喝了姜糖水，闭上眼睛，云里雾里飘起来。王朝会牵着她的手，来到了一个到处都是鲜花的青青草地上，王朝会摘下一朵花，轻松地给胡月凤插上。突然，天空里砸下来一朵乌云，胡月凤惊慌地喊着，朝会……。刘春东从天空中跑来，月凤，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说着，双手护着胡月凤的。胡月凤生气了，不，喊着，朝会，你回来，你回来。月凤，别喊了，他不会回来了。胡月凤惊醒过来，看见曾向国坐在自己床边。胡月凤说，你……你怎么来了？曾向国拿着毛巾给胡月凤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说，月凤，我帮你向校长请假了，你安心休息啊。
　　晚上，刘春东买来了一大包营养补品。胡月凤感觉好了很多，说，春东，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勤奋、敢于开拓有上进心的好青年，可是，我有我的理想追求，春东，我们做朋友吧。
　　校长沈星业把胡月凤叫到办公室。胡月凤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一倍的校长，平时，他很少单独叫手下的人单独到办公室的，特别是女同事。胡月凤坐下了，心里猜测着，是我昨天下午没到学校上课吗！曾向国说，帮我请了假啊。突然间，胡月凤看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接下来，听了沈校长的话，胡月凤一时难以回答，她现在的心里，始终还不下那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不，她要等，等王朝会回来亲自对自己说，说出信中的那些话。胡月凤在回家的路上，又想起了沈校长的话，小胡，曾向国老师很喜欢你……
　　中秋的太阳很柔和，一缕缕温馨的阳光缓缓释放出来，搂抱着大地，搂抱着街道两旁的桂花树，搂抱着谁就说，我是太阳，我爱你。胡月凤被太阳搂着，浑身有些发热，心里加剧了跳动，她想着，男人是不是太阳，喜欢你的时候，把全身热量都可以给你……
　　“小胡，曾向国老师很喜欢你……”这天晚上，胡月凤失眠了。睡不着，她拿起放在床头上法国十九世纪大作家司汤达著的，莫雅平译的小说《红与黑》，翻到了第十一章“少女王国”里面的一段话，说：“——我的幸福会配得上我。我未来的日子不会再冷冰冰地重复从前……”胡月凤看了这段话，内心里激荡荡的，感觉到自己从雨中走来，从一个空荡荡的世界走来，她想找一个能遮雨的地方，找一片青青草地，一片鲜花的地方，然后，飞来一只蝴蝶，她要和蝴蝶说话。我不是玛蒂尔德，我的幸福我作主，我未来的日子我作主。
　　沈校长对胡月凤说，小胡啊，不急，不急回答我，我的话你再考虑考虑嘛。
　　学校院子里的几棵桂花树花开了，每天都看见无数的小蜜蜂在花枝上翩翩起舞，时而，有些花碎掉下来，树上树下一片芳香，飘荡在校园里。吸一口，浸心润肺，神清气爽，入百花园一般。一辈子抽着老生烟的门卫陈大伯说出来的话都飘着桂花香。胡月凤的教室门外就有一棵桂花树，清风入里，香气绕梁，生活中添了一些乐趣。胡月凤的生活平静了一段时间。
　　上午，邮递员给胡月凤送来了一封信。信封轻得好像只有一个空合子。她拈在手上，谁来的信。仔细一看，笔迹是那样的熟悉，上海来的，是他来的。胡月凤没有马上打开，脑子里闪现着王朝会的影子，离着她远远的，说，你看吧，我要说的话都在信里。然后，转身离开了。胡月凤手中的信封掉到了地上，王朝会真的离她而去，真的离她而去吗！是我的猜测，这是我的猜测。胡月凤把信封捡起来，看了一下同室里的同事，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好像在等着她的眼睛说话。胡月凤捋了一下捡信封时候掉落在额头上的头发，装着没有看到那双眼睛一样，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剪刀，从信封贴口处剪下一条小纸片，把小剪刀放回抽屉里，又从信封里拿出一张纸，那神态似乎很平静，不急不慢。可是，内心里恨不得马上要看到纸上写的是什么，她看到了纸上只有少少的一行字，“胡月凤，我于国庆节结婚……”她跑出办公室，当她出到门外的时候，强忍住了快要流下来的泪水，把信纸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里，回到办公室。
　　曾向国捧着一杯清茶放在胡月凤的桌子上，说，月凤，这天气，秋高气爽，要多喝水，补充身体里的水分。胡月凤看了一眼曾向国，说，谢谢。胡月凤看到了曾向国的眼睛，好像在问她，是王朝会来的信吗？她拿起教科书，说，我要去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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