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草

　　半夜里，雨点打在窗玻上，“噼噼啪啪”地响着。
　　这雨点又像打在胡月凤的心尖上，生生作痛。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外面的风声、雨声愈紧，她的心愁得更紧。原来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现在多了一层愁云，泪水在眼眶里转着，看着那青紫色的门，耳朵听着那青紫色的门，她等着、她听着，等着看见那青紫色的门在疼痛地摇晃，听到那青紫色的门被一脚一脚地踢得“嘭嘭”痛哭欲倒下……
　　外面只有风声、雨声。
　　街上的霓虹灯在雨中闪烁着，迎着凛冽的寒风，撒在大街上。灯光时而勾画出零零落落夜归的人影，又隐去。
　　胡月凤又从客厅回到房间里，上床靠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她又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曾向国喝酒还没回来。到目前为止，她已经给曾向国打了十个电话。那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把县城里的饭店都想了两三遍，他到底在哪个饭店，和谁在一起喝酒。谈什么事啊，这么晚了，也应该回家了啊。她好几次想出去，想去把曾向国找回来，看着熟睡的儿子，怕儿子醒来，又找不到妈妈，又会起来出到门外哭着找妈妈，塞风冷雨，透骨侵心，伤坏儿子啊。外面的风像木棒打在胡月凤身上。外面的雨像一根根针扎在胡月凤心里。胡月凤的心紧痛得急，泪水比窗外的风雨还要急，滴落个不停，一滴滴打在心头上，硬生生地痛。胡月凤恨这雨夜太长太长，长得无尽无头。她不会骂天，自己只会流泪。
　　今天晚上，曾向国又不回来了吗？
　　曾向国是胡月凤所在中学的校长。胡月凤是曾向国领导下的一名教师，胡月凤任毕业班的班主任。
　　曾向国当上校长以后，很少回家里吃饭了。
　　曾向国对胡月凤说，你要注意我的形象。胡月凤知道曾向国说的这句话的含义，不管什么时候，不要打听他在外面的事。她内心的痛苦，就像泪水一样多，能流成一条小河。谁也不知道这条小河水有多苦，这苦是从那里来的。只有胡月凤自己知道。
　　曾向国瞪着眼对她说，你还不知足吗？
　　窗外的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挤破了天空，压迫着大地，街道的灯光都变暗了。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在灯光下挣扎。
　　胡月凤大学毕业以后，被分配到了桂南某县一所中学。一头秀发披在肩上，戴着一幅女式眼镜，一双杏眼在眼镜里闪动，一个富满财气的鼻子，活泼生动。微红色的嘴唇，充满着女人的气息。五官种在樱桃脸上。胸部高得恰到好处，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地跳动着，十分迷人。
　　胡月凤的父母就在这座县城里，分配到中学以后，跟着父母住在一起。
　　县城青山环绕，一条从贵州流下来河水从城下而过。老街是一条青石板路，走在上面“叮咚叮咚”响着。胡月凤放学回来，踏着光溜溜的石板，时而会唱着一些小曲，合着石板的“叮咚”声音，把原来刚分回县城那些闹心的心情圆合了，开心地过着每一天。因为，她心中有一个太阳。
　　胡月凤回到家里，母亲就在桌上摆好饭菜等着她。胡月凤说，妈，以后你让我学学做饭吧。母亲说，女儿，你想做饭还不容易，眼前是……。胡月凤知道母亲说的意思，又是催她该找男朋友了。说，妈，我才多大啊！母亲说，你呀，都二十六了，我像你这年龄，你大姐三岁，你哥一岁了。胡月凤说，那年代早过去了。
　　刘春东在县城开一家“风味山乡”饭馆，“风味山乡”饭馆开在老街头，那是新街和老街的结合部。得了天时地利，再加上刘春东逢人开口笑，把县城的头头脑脑，各行业老板讨好得欢天喜地，饭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年纪轻轻二十五、六岁就富得在县城名声响当当。远近的美女闻之，都想嫁给他，一个个如彩云飘舞而来，把刘春东的饭馆点缀得云飞霞舞，像花园一样满庭芬芳，争妍斗艳，刘春东眼不看鼻不闻，他早就看中了胡月凤。
　　月凤。
　　胡月凤放学回家走过“风味山乡”饭馆，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刘春东，问道，刘老板，是你叫我吗？刘春东一时不知对胡月凤说什么，抬头看着天，天空乌云密布，说，天要下雨了，进家坐……一会。不了，到家不远了，谢谢你的好意。刘春东看上胡月凤，还没有和她直接面对面说过话，一听，胡月凤的声音好甜好甜美，心头里如蜜汁浸润，甜丝丝的，刘春东说，月凤，你看，这天就要下雨了，你就进来吧。
　　刘春东说话时，一把蓝色雨伞挡在胡月凤头上。曾向国手持着雨伞，说，月凤，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吧。胡月凤犹豫一下，对刘春东说，春东，谢谢你的好意，我父母见我不按时回到家会着急的。跟着曾向国“叮咚叮咚”走了。
　　月凤。刘春东在后面喊着，就下雨了，你……我有一箩筐的话要对你说。
　　一阵大风掩没了刘春东的话。
　　雨下来了，越下越大。
　　曾向国把雨伞全挡住胡月凤，自己的身子暴露在雨中。胡月凤看着曾向国，平时自己从没注意过这个从乡下来的同事，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说不上英俊潇洒。铜色般的国子脸，五官端正，有一双灵活的眼睛，是那种有模有样的男人。今天，知道自己不带着雨伞，半路赶来为自己遮风挡雨，风雨中挺身而出又是那么细心，一路上关照自己，心里对这位乡下来同事有了一分敬意，就多看了曾向国一眼。
　　曾向国放慢着脚步，说，月凤，慢点走，这石板路滑，要不，我们进这廊道避一下雨。
　　胡月凤说，父母会着急我的，向国，谢谢你。曾向国的心像有一个火球在滚动，他向着胡月凤越靠越近。青春女孩清香的气息扑进他的心里，涌进血管里，身心发热，喉咙里塞着一串串热呼呼的话，不知先倒出哪句话来先。第一次见到胡月凤的时候，晚上就睡不着了，那脑子里想着，想着……胡月凤的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唇好看……那身子哪都好看，越看越想看，心语一直不停，能娶胡月凤做老婆，那我就神仙了……。曾向国使劲说出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说，月凤，我……我想为你撑一辈子雨伞。胡月凤正想着曾向国为什么对自己这样关心，她想，同在一个单位吧，也许是他看见要下雨了，也许是他正好看见我没带着雨伞，也许他对每个同事都有这样一颗心……，突然她听到曾向国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明白了曾向国的用意，刚才的敬意之心一下子全没了，她想都不想一下，说，不，我不需要。跑进风雨中。
　　曾向国呆在雨里，看着跑在雨中的胡月凤，目送着她，一直到胡月凤进了家门。曾向国责骂自己，笨啊，怎么在这时候说出来。又一想，今天，我终于对她说出来了，以后就有很多机会接近她了，曾向国高兴起来。
　　胡月凤被雨水淋湿了身子，第二天，感到浑身火辣，下课回到办公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曾向国给她捧来一杯热开水，说，月凤，我……。胡月凤不愿提起昨天的事，说，向国，没关你的事。曾向国说，来，喝一杯热开水。胡月凤拿着自己的杯子，说，谢谢，我自己来。
　　胡月凤倒了开水回到办公桌，看见书本下压着一张纸条，拿出来看：“月凤，对不起，昨天让你淋着雨回家，看着你跑在风雨中，我的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昨天对你说的话，一直压在我心头好久了，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是那种真心真诚的喜欢，希望你能接受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胡月凤看着，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团烈火，烧痛了她的心。她把纸条扔进抽屉里，看见曾向国正在看着自己，胡月凤对曾向国摇摇头。
　　胡月凤想把纸条拿出来扔进垃圾桶里，伸手进抽屉里，触到了前天在上海工作的王朝会同学的来信，心里比昨天的雨水还要凉。王朝会同在一个县城里，从小学到高中两人一直不分开过。后来，王朝会到上海上大学，胡月凤在省城一所师范学院读书。虽隔万水千山，书信不断，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王朝会每封信里都要说着这样一句话：“月凤，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永远爱你。”让胡月凤心里甜甜的，脸上常挂着笑容。两人说好，毕业后，就把婚事告诉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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