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

　　涴溪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话。

　　涴溪说她的娘亲和爹爹成亲后不久就怀上了她，可是爹爹在出外做买卖的路上遇上贼人不幸丧命。娘亲含辛茹苦照顾涴溪，可是还是在涴溪九岁的时候就积劳成疾，抛下涴溪一个人去了。

　　村里人觉得涴溪命太硬，都不喜欢她，也不跟她来往。涴溪便独自守着爹娘留下的小屋子，自己种粮食，偶尔还拾点贝壳做成饰品到市集上买，日子虽然艰难，但乐观的涴溪还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雁今听了涴溪的话，心中酸涩难忍，想到她的父母也去世得早，不禁感同身受，愁绪万千。但又想到她是还有一个温柔的阿姊，像母亲一样细心呵护她长大，比起孤苦无依的涴溪实在好得太多。

　　对于家的印象，在雁今的心里都是温馨的。阿姊不幸离世，她遇到珺瑶和胡三秋，也在如意坊落了脚。胡三秋温柔敦厚，一直都很照顾她。而珺瑶虽然喜欢捉弄她，但雁今也知道她心里处处记挂着她，他们就像兄长姐姐一样，给了她另一个家。越是想到自己的幸运，雁今就越觉得涴溪可怜，也越发觉得涴溪让人怜爱。

　　碧纱便在涴溪的家中住了起来。第一次接触尘世俗事的碧纱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

　　涴溪教着她说话。平时涴溪也没有伙伴可以聊天，借着这个机会便把以往的各种心事，有趣事都一股脑地告诉了碧纱，哪怕碧纱永远都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涴溪的积极性也没有减少。

　　涴溪教着碧纱耕种。涴溪种下粮食，碧纱施法浇水，乐得涴溪哈哈大笑，说以后不用走大老远挑水了。可是隔天发觉碧纱变出来的是海水，种下的幼苗都枯萎了，气得涴溪哇哇大叫。

　　涴溪教着碧纱打扮。涴溪拉着碧纱去逛市集，东逛逛胭脂铺、西看看首饰店，厚着脸皮无视小二的白眼把东西试了一轮却又什么都不买。二人在街上欣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娇娘，涴溪点评得头头是道，让碧纱多学着打扮，这样才会惹人疼爱。虽然涴溪自己也是素面朝天，一身粗布。

　　涴溪教着碧纱打架。村里的小屁孩们见村里人冷落疏远涴溪，便总是来摧残涴溪地里那少得可怜的庄稼，时而还顺走收成的作物。涴溪逮住他们一次便狠狠地教训一次，直打得那些小屁孩屁滚尿流。虽然当村里人拎着被打的小崽子找上门来，辱骂涴溪后，她又会偷偷哭泣。

　　雁今跟着碧纱一起与涴溪经历点点滴滴由衷觉得涴溪是个有趣又可爱的姑娘，每次碧纱笑了、碧纱生气了、碧纱调皮了，都让人打从心底被她感染，跟着一起笑一起闹。虽然知道这是个梦，但雁今也忍不住希望欢乐的梦长一点。

　　在梦里时光已过半载。一个酷夏和一个金秋已过，碧纱已经适应了人间的生活，懂得了许多人间的话语和事物。而涴溪和碧纱两人真正成了好朋友。虽然涴溪不知道，但是藏在碧纱身体里的雁今觉得，不论涴溪还是碧纱，都已经熟悉得如同她身体的一部分，在她们两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们三个人悄悄地成为了好朋友。

　　日子单纯而美好，好得让雁今觉得不像一个梦，恍若就是最普通的人生。

　　一天下午，碧纱浇灌完地里的庄稼，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槛上发呆，雁今控制不了碧纱，也只好跟着呆坐。最近涴溪很多时候都会一个人出门，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去干什么事情，碧纱又没有问过涴溪 ，雁今虽然好奇但也只能默默猜测。

　　正在雁今无聊地神游时，涴溪远远地走了过来，她一改以往蹦蹦跳跳活泼的样子，安静地坐到碧纱身边。

　　涴溪羞红着一张脸，扭捏地贴在碧纱身边，细细声地说：“碧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涴溪的声音小得就像怕打碎她珍而重之的秘密一样 “我有了喜欢的人了，而且他也很喜欢我。”

　　谈到这小女儿心事，连一向大大咧咧开朗的涴溪也羞怯起来，小麦色的脸上洋溢着红晕，然而那双大眼睛却明亮得吓人，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雁今听到碧纱问。

　　谈到自己喜欢的人，涴溪兴奋得手舞足蹈：“他叫尹郎，是半年前搬到村子里来的，靠写字营生。”涴溪扳着手指细细列数心上人的好处：“他长得可斯文可好看了，还会作诗，写的字比村子里所有人都好看，他夸我长得很漂亮，还说要娶我回家！我一直希望有一个小家，有一个夫君，可以生个娃娃。”涴溪一边偷笑，一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雁今看到涴溪难得的小女儿娇态，又羡慕又高兴，也不禁期待起去见这位让她神魂颠倒的尹郎。真想亲口和涴溪道声恭喜啊，雁今心想。然而，一声轻轻的叹息幽幽地传到雁今耳边，轻得像一片羽毛一样，似有似无。

　　过了两天，涴溪便拉着碧纱去平时她和尹郎幽会的山洞见她的心上人。

　　雁今初次看到尹郎，便生出了几分好感。尹郎长相斯文周正，身材精瘦，一副读书人做派，大方而得体。他看着涴溪的一双眼睛含情脉脉，里面的爱意浓得化都化不开。

　　涴溪拉着碧纱介绍给尹郎：“尹郎，这就是碧纱，是我的好姐妹。”

　　碧纱一如既往没有表情，直愣愣地看着尹郎。尹郎第一次见涴溪的好友，心里本就紧张，又被碧纱盯得面红耳赤，便弯腰向碧纱拱手，顺便遮住自己羞红的脸：“碧纱姑娘你好，平日多谢你对涴溪的照顾。”

　　涴溪看着尹郎那羞红的耳朵，心领神会嘻嘻一笑：“都是我照顾碧纱比较多好不好，碧纱她是……哈算了，你不知道的。”转身又亲昵地摇摇碧纱的手：“你可不要老是盯着尹郎看啦，他这个人脸皮薄，很容易脸红的。”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碧纱听得涴溪的话，看着尹郎的窘态，突然展颜一笑。那笑颜就像蚌壳中隐藏着的明珠一样，难得窥见却明亮夺目。

　　涴溪兴奋地说：“太好了，碧纱很少笑的，她一定是觉得尹郎你很好，对你很满意。”

　　尹郎更加害羞，脸红得像能滴出血来，但看到涴溪如此高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十足十的一个傻书生模样。

　　自此碧纱便总是跟着涴溪和尹郎一起出外游玩。雁今发觉尹郎的确是一等一的贴心人，平时外出会给两位姑娘带好干粮点心、撑伞备衣；不时会来涴溪家中帮忙修补围栏屋顶；一个弱质读书人但会心疼涴溪挑水辛苦，每天早起去打水送来涴溪家中……种种的举动无孔不入，细致地各方面照顾到涴溪。

　　雁今虽然知道这是在梦中，但是也为涴溪感到高兴，同时却又萌生了一丝不安。碧纱主动跟着涴溪和尹郎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碧纱盯着尹郎走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经常被涴溪抱怨她心不在焉。雁今又气又疑惑。气碧纱辜负了涴溪对她的信任，疑惑碧纱费尽心机去织这个梦，难道就是为了抢自己朋友的男人？

　　有一天白日，涴溪和尹郎外出约会，回来时整个人都傻愣愣的，只懂得嘻嘻傻笑。夜里涴溪缩手缩脚地爬到碧纱床上，咬着碧纱的耳朵跟她说悄悄话：“碧纱，我跟你说，我就要出嫁了。尹郎说了下月初二是好日子，那天他就娶我过门。这段时间他会备好聘礼，叫我绣好嫁衣，做个美美的新娘子。”

　　黑夜中涴溪的眼睛明亮得摄人心魄，整个人如水般温柔，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羞。

　　“以后我出嫁了这个房子就留给碧纱你住。尹郎说了你也可以经常来他家找我们玩的，那里也是你的另一个家。”涴溪还在幸福地说着，却没有发现身旁的碧纱紧紧抓住被子，脸上带着僵硬的神情。

　　过了几天夜里，涴溪与尹郎又相约在山洞中相见。尹郎送给涴溪一个玉佩，称是祖传之物，又提出过几天送聘礼到涴溪家中，正式向涴溪求婚。涴溪孤苦无依，一直盼着有个自己的家，而尹郎又如此温柔体贴，自然是满心欢喜。二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许多温存的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涴溪走到半路，发觉遗留了尹郎送给她的玉佩，心急地跑回山洞中寻找。刚远远地走到山洞口，涴溪便听到里头传来人声。

　　“碧纱姑娘，你为何来这里了？是来寻涴溪吗？”尹郎充满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是要和涴溪成婚了吗？”碧纱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

　　“是的碧纱姑娘。多谢你往日总是照顾涴溪，往后我定会对涴溪好的，请你放心。”

　　尹郎局促地沉默了一阵，小心地提出：“碧纱姑娘，已经夜深了。你我二人在此若被人发现，恐怕有损你的清誉，不如各自归家吧。”

　　尹郎说完转身便要走，碧纱一把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将他箍住。涴溪只觉五雷轰顶，震惊、愤怒、不安诸味陈杂齐齐涌上心头。

　　尹郎大惊，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碧纱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放开我。”说着奋力就要挣脱碧纱。

　　“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碧纱幽幽地说“我也很喜欢你。你离开涴溪与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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