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坊

　　尹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碧纱，连反抗都忘记了“碧纱姑娘，你……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涴溪可是你的好姐妹……我对涴溪一心一意，断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涴溪性子粗鲁，样貌普通，我远比她貌美温柔，她根本就衬不上你。”

　　尹郎听到碧纱说涴溪的坏话，怒从心头起，卯足了劲狠狠将碧纱推开：“涴溪将你当成亲姐妹，断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尹郎看着摔倒在地的碧纱，眼神充满鄙夷：“你纵是长得比涴溪美，可也不过是个卑鄙小人，远不及涴溪天真善良。我是绝不会喜欢上你的，你趁早死心吧。”

　　尹郎气愤地转身就走，不愿再看碧纱一眼。

　　涴溪藏在山洞口旁，将尹郎的真情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感动万分，立刻就想飞扑到尹郎怀里。心里又有对碧纱的怨恨，自己将她当成亲人，那么信任她，从来没有防备过她，结果她却如此不念情谊，真想当场将她劈头盖脑痛骂一场。

　　尹郎疾步走向出口，满脸愤怒的神色突然一顿，化作不可置信，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月色幽幽照在大地上，也照在碧纱举着的染血的石头上。碧纱的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看着倒地的尹郎冷冰冰地说：“不愿意离开她，这就是你的下场。”

　　涴溪看着碧纱袭击尹郎，尹郎在自己面前倒下，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惊惧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懂得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他们。

　　和涴溪一样惊惧的还有藏在碧纱身体里的雁今。当碧纱扑到尹郎身上诉衷情的时候，雁今已经觉得……断断没有想到碧纱还会做出杀人的举动。雁今实在是不懂碧纱苦心筹谋到如意坊找到珺瑶，难道就是为了织一个这样残忍的梦给涴溪吗？

　　碧纱抛下石头，冷冷地看着山洞门口，说：“你在是吗？涴溪？”

　　涴溪听到碧纱叫自己的名字，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也不管碧纱的反映，从草丛中起来拔腿就跑。

　　这条山路涴溪实在是太熟悉了，多少个日夜她与尹郎在山洞中相见，已经走过百次千次。涴溪一路抽噎着一路奔跑，家已经不能回了，不然肯定会被碧纱找到，长夜已深，自己没有任何亲友，可以去哪里栖身，该向谁求救，又可以找谁去救尹郎，她那个无辜而深情的尹郎。涴溪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似要将满心的恐惧和无助都统统宣泄出来。

　　涴溪心神一乱，突然一脚踩空，从山路上滚了下去……

　　***

　　“醒过来了……雁今……你还好吗？”

　　雁今在一片黑暗中混混沌沌，满心满脑都是碧纱杀了尹郎、涴溪快跑等剪不断的头绪，忽然听得胡三秋关切的声音传来，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正对上胡三秋充满担心的脸容。

　　“三秋哥……这是梦还是真的三秋哥？”

　　“当然是真的，小今儿你已经从梦里醒来了。”珺瑶在一旁说。

　　“珺瑶……”雁今鼓起了脸，生气道“你为什么将我也弄到梦里面去！”

　　“嘘！”珺瑶做出噤声的动作，指指床上的涴溪。雁今这才看见涴溪还在熟睡中，且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恐惧的神色。

　　“梦里的碧纱需要一个元神填充才可以行动。小今儿你已经帮助碧纱织成了这个梦了。”珺瑶满意地说。

　　雁今只觉得有诸多疑问在自己的心里，珺瑶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说：“有什么回去如意坊再说吧。”

　　***

　　最近大都附近的一个小渔村不太太平。村里有个男子被人发现死在了山洞中，仵作验尸后断定这个男子是被人杀害的。向来平静的小渔村被这宗命案掀起了风浪，但是这宗命案很快就告破，因为凶手自动投网，将杀人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那个凶杀案的凶手明日便会问斩了！”卖瓜的李大叔一边赶着瓜果上的苍蝇，一边跟客人嚼舌根。

　　“听说了，好像说是因为求爱不遂萌生杀意。一个弱女子就这么砸死了个男人，真是心狠手辣。”一个圆脸妇人边眉飞色舞地说话边啧啧摇头。

　　“可不是，真是个歹毒的女子呵。”另一个瘦小妇人义愤填膺地说。

　　雁今一路上听到街边的小贩、路人都在议论碧纱的事，心中五味陈杂，小脸也揉成了一团。

　　胡三秋见状，怜爱地拍了拍雁今的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珺瑶一行三人来到大都的牢房中，去见被关押等待问斩的碧纱。

　　牢房里十分阴暗，墙上几盏油灯微弱地在跳动着，将珺瑶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是会吃人的兽。这里的空气潮湿而闷热，让人感觉浑身黏糊糊的，四处都弥漫着古怪的味道。牢房里不时传来犯人痛苦的□□，叫人心惊肉跳。

　　雁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紧紧抓住珺瑶的衣袖，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到一分勇气。

　　碧纱安静地盘腿坐在牢房里，脸色如常，平静如水，一双眸子波澜不惊。因为是主动投案自首，也并未受到用刑拷问。

　　“碧纱。”雁今轻轻呼唤，眼泪忽如脱线的珠子般掉下来。在雁今心里，她跟着碧纱与涴溪相处的时光那样快乐，那样真实，虽然知道那只是梦境，但雁今早已经将碧纱和涴溪当成她的好朋友。

　　碧纱抬头，眼神扫过珺瑶等人，冲他们点头示意。

　　珺瑶低声说：“明日便要处斩，你还不逃跑吗？”

　　碧纱道：“我不可以跑，我必须被问斩。”

　　珺瑶凝视碧纱，问：“你可知道被斩首意味着什么？”

　　碧纱轻笑一下：“被斩首对我来说不过是少了几十年修为，最多也就失去幻化人形的能力。事后我还可以悄悄回到海里继续修炼。”碧纱平静地低下头，语气坚定“可是几十年对她来说却已经是一生。”

　　雁今一直在趴在栏杆上压抑地哭泣着，牢房里的空气沉闷让人窒息。碧纱沉吟了一下，问：“涴溪还好吗？”

　　雁今眼睛、鼻子通红，努力忍住眼泪，浑身颤抖啜泣着，语不成句：“她……她准备离开村子……去……其他地方生活……她……她将你的东西都……烧掉了……她很恨你……”
　　听到雁今的话，碧纱却舒心地笑了，有如放下心中的大石：“那就好了，恨我总比她心碎好。”

　　珺瑶三人从牢房里离开，雁今满心疑惑，一路抽噎。回到如意坊里还拉着胡三秋的袖子不停呢喃：“碧纱她明明只是在梦中杀了尹郎，为何现实中尹郎真的死了啊……碧纱一定是有苦衷的……我们不救她了吗……”

　　胡三秋无奈地，不知道如何向雁今解释，只能揪着自己的袖子向珺瑶投去求救的目光。

　　珺瑶问：“小今儿真的很想知道碧纱为何要织这样一个梦吗？”

　　雁今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坚定地看着珺瑶：“是的，我很想知道。明明梦里碧纱和涴溪那样要好，她为什么要让涴溪恨她……难道一切都真的是假的吗？”

　　珺瑶思忖片刻，轻轻拂过额间的如意云纹，那朵如意悄悄地散发出一点点的荧光。珺瑶说：“那么你闭上眼睛，我将碧纱用梦境替涴溪换掉的记忆给你看。”

　　雁今闻言立刻乖乖地闭上眼睛。

　　珺瑶一挥手，雁今只觉有什么既温暖又柔软的东西包裹住自己，好像睡在了母亲的怀抱中，让人顿生困意，渐渐失去了知觉。

　　雁今慢慢恢复了意识，睁开眼发觉自己又回到了涴溪第一次带碧纱去见尹郎的场景。

　　雁今第一眼看到尹郎，心底就有种说不上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尹郎不似她在梦境中见到的尹郎。

　　现实中的尹郎明明长着和梦里一样的脸，然而气质却截然不同。梦里的尹郎温柔有礼，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眼前的尹郎却是一副虚伪的模样，言语间总是带着几分油滑，总让人觉得不协调。

　　更让雁今反感的是，尹郎一看到碧纱，双眼立刻光芒大放，那眼神就像老虎见到肥美的猎物一样。雁今一直还以为现实中的尹郎也会是个像话本里一样的翩翩书生，和涴溪会上演一段像故事里那样美好的公子佳人姻缘，此刻不禁生出失望。

　　“这位姑娘是？”尹郎勾起一抹假惺惺的微笑，虽然向着涴溪问话，但是眼神却直勾勾地一刻不离碧纱。

　　涴溪向来大大咧咧，拉着碧纱高兴地介绍：“这是碧纱，是我的好朋友！”

　　尹郎装模作样地向碧纱作楫行礼：“碧纱小姐有礼了。”他又慢慢靠近碧纱，腆着脸说：“碧纱小姐容貌闭月羞花，真真是个佳人啊。”

　　雁今一阵胸闷呕心，涴溪尚在眼前，这尹郎对碧纱的欲念便表现得如此明显，真是叫人作呕。雁今简直想一巴掌就扇在尹郎的脸上，打碎他那色眯眯的表情，让他离碧纱和涴溪远一点。

　　碧纱对尹郎也没有了梦中的客气，似是未有将他放在眼内，漠然地不发一言。倒是眼中心里填满尹郎的涴溪，被爱意蒙心，满心满意沉醉在欢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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