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来自地狱

　　顾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张小白。
　　孙荷动作果然很快，尸体已经在解剖台上做了初步整理，图片上是一张正脸的照片。
　　张小白明白顾正的意思，把手机接过来，尽量轻柔地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现在拿死者的照片给你们辨认，然后请明确告诉我答案。“
　　薛晓曼转过头去搂住童乐的脖子不停地摇头，童乐抱住她冲张小白轻轻点点头。
　　张小白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显然照片的冲击超过了童乐的心理建设，他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然后别过头大口喘气，一边喘气一边用力点头。
　　薛晓曼这才回过头去看手机，童乐想阻止她：“晓曼，别看！“但薛晓曼已经瞥到了手机屏幕上那张苍白发青的脸，尖叫一声，整个人软倒在童乐怀里。
　　”晓曼！“
　　张小白赶紧把手机塞给顾正，上去帮忙，两人把薛晓曼抬到沙发上躺下来，张小白又跑去叫了一名女警来照看她。
　　顾正翻开薛晓曼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对童乐说：“没事，她只是有点受惊过度，一会儿就会醒了。”
　　童乐蹲在旁边看着薛晓曼点点头。
　　顾正退到门口，拿着手机翻了一会儿，然后把张小白叫出来：“你先通知学校吧，然后通知她的直系亲属去市局认尸。”
　　“好，马上去办。”
　　“还有，先不要让他们离开，”顾正看了看接待室的方向，“他们有事情隐瞒，等会儿薛晓曼醒了，我们一人审一个，哦不能说审，要说询问，早点弄完早点回去睡觉，我去抽根烟。“
　　初秋雨后的夜晚空气非常清新，还带着一丝泥土味，顾正靠在派出所门口的柱子上，一边抽烟，一边飞快地发消息。
　　查了，应该问题不大，其他的消息渠道我就管不了了，你老人家自己解决吧。
　　消息发出，顾正刚把手机塞回裤兜里，就收到了回复：查仔细了。
　　你居然没睡？
　　睡什么，电话都快打爆了，天仙湖还没开放就成了浮尸湖，你让我怎么办？
　　顾正索性打了个电话过去。
　　“二叔，这事儿是不是还有隐情？“
　　“确实没有，但是这个事情让广基集团非常紧张，这些老外比我们还忌讳这个，反应之快，湖边一发现尸体，马上电话就打到我这来了，给我施压，所以你们必须赶紧破案！“顾卫国，顾正的二叔，也就是现任市长，口气焦灼。
　　”现在是自杀他杀都还不知道呢，还破案，而且人家辖区有自己的流程，市局突然跑出来要接管，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你个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不行我就给你们局长打电话，给你安排工作，破案是第一要务！”
　　“您别急呀，“顾正把烟灭了，“对了，有个人帮我查查呗，薛栋，本地商人，你肯定认识。”
　　“当然认识，最早就是他想要天仙湖那块地，嗯，大概是去年的事情，他拿了一稿规划方案，吹得天花乱坠，最后让我否了，就放消息说我和广基勾结，小人作派。”
　　“顾队！”张小白在背后小声喊他。
　　“我先去办事，等会儿回消息。“顾正简短地说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顾正回头道。
　　“死者的妈真是个奇葩！“张小白气鼓鼓的。
　　顾正又点了根烟：“说什么了？”
　　“她妈根本不信， “张小白指了指手表，“现在是凌晨三点，她妈在打麻将，我好不容易组织的语言直接就崩溃了，她说杨柳死了最好，她好找学校赔钱，你说这是什么人？”
　　顾正吐了口烟：“这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那她来不来认尸？”
　　“她没说来，也没说不来，他们家在附近的一个县里，明天我再让学校老师给她打一次，要是还不来，我就跑一趟，把她请过来！“
　　“摊上这样的妈，估计死者生前也过得不太如意，薛晓曼醒了吗？”
　　“醒是醒了，就是人是懵的，说什么都一脸茫然，我看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跟她聊聊吧，关于杨柳的一些事情，他们学校论坛上可是热闹得很吶。“进去之前，顾正给孙荷发了个消息，对方没回，估计还在忙。
　　薛晓曼眼神空洞地坐在接待室沙发上，脸上泪痕未干，童乐沉默地陪在一旁，气氛压抑。
　　顾正拎过一把椅子，隔着茶几坐在两人面前，搓了搓手：“能跟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么？“
　　童乐显得有点火大：“能过会儿么？“
　　顾正一点不生气，一字一顿地说：“这是命案，每一分钟都很宝贵，如果杨柳是死于谋杀，那杀害她的凶手，现在可能正在逃命，她因何而死你们不想知道吗”
　　薛晓曼转头看着顾正，嘶声说：“你问吧。”
　　“之前杨柳做过人流手术，是不是真的？”顾正把录音笔放到了茶几上。
　　薛晓曼沉默了。
　　“没关系，法医解剖结果出来，就不需要跟你们证实了，下一个问题……“
　　“是真的，”薛晓曼出声了，“是我陪她去的，做完手术也是我在照顾她，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消息就走漏了，杨柳情绪几乎要崩溃了……再加上她妈，不停地问她要钱……“
　　“你之前跟我们办案民警说过，杨柳的交往对象是你介绍给她的，这是那个人的名片对吧？“顾正把证物袋放在茶几上。
　　薛晓曼点点头：“这个人是家里长辈给我介绍的，好像是做金融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岸上咖啡馆，就是市中心那个，名片是他给我的，结果我们在那儿遇到了杨柳，她在那儿兼职弹琴……“
　　“弹琴？“顾正当然知道岸上咖啡馆，消费不低。
　　“杨柳从小学钢琴，她说是她妈觉得这样可以显得更有卖点，原话就是这样的，她在那兼职挣钱，每天晚上弹两个小时。“
　　“那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份吧，我并不喜欢这个林文森，总觉得他身上阴气沉沉的，当时我见他不停打量杨柳，就跟他明说我对他没兴趣，他要是对杨柳有兴趣，我就把电话给他，没想到他很大方地就问我要杨柳的电话……“
　　“所以那个时候，你和杨柳的关系不是现在这样好？”顾正敏锐地问道。
　　薛晓曼苦笑了一下：“在我们这样的学校院系里，女生之间明里暗里都在比，我和她一进学校，就成了所谓的两朵系花，我那时候特别不喜欢她，觉得她很虚伪，明明家里很穷，也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凭什么……”
　　“所以，我当时想的是，让这个林文森玩玩她，后来没想到，那场地震以后什么都改变了。“薛晓曼说到地震，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那是一连串太惨痛的回忆。
　　那天下午，薛晓曼突发奇想要回宿舍去拿点东西，她因为和杨柳分到一个宿舍，实在是相处不下去，早就搬到了校外。
　　一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杨柳抱着书急匆匆地出来，两人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理谁。
　　薛晓曼进了宿舍，顺手带上了门，就感觉脚下一阵颤抖，屋里所有的家具开始具体晃动，她当时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在地上，地震了！
　　她尖叫着抱着头蹲在墙角里，头上不断有白灰簌簌地落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震动才停止了。
　　她赶紧扑向门，外面全是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她拼命拉门，喊叫，但整个木门已经被挤得变形了，门栓卡住了根本拉不开。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砸门的声音：“薛晓曼，你还在吗？”是杨柳的声音。
　　“我在，我在！门被卡住了，我打不开！“薛晓曼又拉了好几下。
　　“你让开，我试试！“门外的杨柳连续撞了好几下门，但卡住的地方还是纹丝不动。
　　“你等等！“然后门外就没有声音了，又是一波余震袭来，薛晓曼绝望地坐在地上，也许这次是真的没救了。
　　“薛晓曼，你让开！”杨柳的声音都喊劈了，然后就听到重物砸门的声音，哐一声，门终于开了，薛晓曼在泪眼朦胧中看到满身灰土的杨柳提着一个灭火器站在门口，见她没反应，拉着她就跑出宿舍。
　　“她救了你，所以你们的关系才改善了？”顾正很想抽烟，但是又忍住了。
　　“是，我才知道她家确实很穷，她爸很早就抛下她们母女跑了，她妈是个赌鬼，经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往，还带回家来，她读初中的时候，差点被她妈带回来的男人□□，她妈救了她，把那个男人赶走了，但是理由是，要是她被糟蹋了，以后就嫁不了有钱人了……“
　　这些事情对于公主一样被养大的薛晓曼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她开始理解杨柳对钱的执着，只想挣脱她母亲的控制，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那她和林文森呢？”
　　“我劝过她，让她不要跟林文森来往了，她说不行，林文森对她很大方，除了在某些方面有怪癖……“
　　“什么方面？“顾正抬起眼。
　　薛晓曼看了童乐一眼，小声说：“杨柳说，林文森很喜欢让她虐待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