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为敌

　　在遇到顾款冬之前，屠闻没有伪装成原主，收敛气场的想法，除了有朝一日会被屠长絮识破的顾虑之外，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不会有人认出她——直到她遇到了元绅。她还没来得及伪装，对方已经挑明了身份，虽然目的不明，但起码省去了彼此试探的心思。

　　但是，顾款冬不一样。

　　顾款冬是个理性的人，极度依赖数据，不相信感知或者常识，一旦她通过分析数据而认定某件事，哪怕那件事再离奇，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十二区里，她与顾款冬短短相处的几分钟，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样一个人，只怕在抬头望向她的那一瞬间，就看破了她的身份，何况她一点没有遮掩。

　　既然已经暴露，不如主动出击，去试探对方的底细，所以屠闻抛出了诱饵，而对方立刻上钩。

　　顾款冬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哪能不知道屠闻的试探，但她并不在意，不如说，她根本没想过暴露自己十二区的身份会给两人关系带来多大的影响，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数字。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彻底摊开来反而会使暂时平静的局面破裂。

　　是以，顾款冬只是盯了屠闻几秒，眼神很静，说：“走吧。”

　　两人沉默着一齐往教学楼里走去。

　　眼看高一八班越来越近，转个弯的功夫屠闻脑海里已经飞快把各种问题都捋清了。

　　以自身为例，如果说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是在十二区的死亡，死亡之后就是新世界，那么班里那三十九个人在新世界生活的时间长短不一。

　　其中要以中考的时间点为分界线。

　　中考前一段时间，她杀死的人来到这里是需要参加中考的，这就意味着以他们那与新世界不相符的知识体系是考不上颂阳一中的，而中考之后她杀死的人只有戈师里和周金，跟她一样靠着原主的便利进了高中。

　　而其他人全都是几年前死于她手，靠几年的恶补是完全有可能凭自己考进来的——这些人，通常已经对新世界产生了归属感和依赖感，问题不是太大。

　　所以，周金和戈师里是她重点防范对象，其他人则要避免接触。

　　“其他人”里还有一小部分人，是最危险但同时又是对她最安全的那类，他们站在十二区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呼风唤雨惯了，突然被她杀死，来到这个世界当一个毫无影响力的高中生，心里落差太大，应该是对她充满怨恨的。

　　对付这几个人时，她没有露脸，是用的远程射击。

　　大致掌握了现在的局势后，屠闻微微垂眸，盖住眼底的锋芒，藏在衣服下的肌肉则绷了起来。

　　高一八班，到了。

　　顾款冬先进了教室，自顾自地找到一个空位做了下来，再没有看屠闻一眼。

　　此时班里已经有二十三颗头颅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一踏入，靠门的几个人下意识地看过来，紧接着——

　　气氛陡然一变。

　　是那种微妙的，但又能让敏感的人察觉到不同的变化。

　　尽管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表情控制得很好，也没有死死盯着她，但她知道，不会有人忘记凶手的脸。

　　“表情没什么变化的人，恰恰说明他心存怀疑，保持警惕。”一道轻柔的声音被风送进了她的耳朵里，带着些微的痒意，缓缓撩拨，“毕竟你这么美，用惊艳的目光多看你几眼，才是正常的。”

　　屠闻瞳孔一缩，本能的攻击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还是压了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元绅的距离，目光沁着寒意。

　　这人太可怕，他的每次出现，她都一无所知。

　　他微微笑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日他眼底隐隐流转的疯狂。

　　“第三次见面，我就不自我介绍了。”他冲教室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进，“我们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面前是虎穴，身后是狼窝，屠闻站了一会，迈步直直地走向顾款冬。

　　顾款冬头都没抬，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数学史，只简短道：“坐之前记得把椅子擦一下，同桌。”

　　同桌这种生物意味着对方可以在近距离里以极短的时间完成刺杀动作，而她必须要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才能躲开突如其来的攻击。

　　屠闻手指按上桌角，半晌没动。

　　顾款冬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问：“没带纸？”

　　“……”屠闻坐了下来，盯着桌面道，“没带刀。”

　　顾款冬：“……”

　　元绅一直站在门口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她，等她坐下后才从容走向她，准确的说是走向顾款冬。

　　屠闻突然沉声道：“不要走。”

　　顾款冬侧头，余光瞥着她：“是你的语言功能出现问题，还是我幻听了？”

　　不，她不懂。

　　见屠闻缄默不语，顾款冬皱了皱眉，还想再问，就见一片阴影落下来，先前跟屠闻说话的少年微倾着身子，笑容温和，凝望着她，说：“这位同学，你——”

　　“谁是元绅？”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气沉丹田的喊声，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话。

　　元绅皱眉，望过去，一个盘着棕色头发，身材窈窕的女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望过来然后招了招手，似乎是觉得自己先前那一声喊太过粗暴，特特笑了一下，柔着嗓音说道：“你过来一下，帮老师做些事情。”

　　元绅没动，反而看向屠闻。

　　屠闻冷冷回道：“你想违抗命令？”

　　好吧。元绅无奈地笑了一下，直起身子，走向班主任周粤浼。

　　周粤浼跟元绅初中的班主任是至交好友，两人经常约在一块逛街吃饭，聊着各自带着的班级里颇有谈资的学生，而“元绅”和“屠闻”这两个名字成了她口中的高频词汇，导致周粤浼还没见到两人，便对两人充满了兴趣。拿到名单后，她惊喜地发现这两孩子都成了自己的学生，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使命感，定要好好培养他们，让他们在万千高考生中脱颖而出。

　　是以，开学第一天，周粤浼把手里一些琐碎事务都交给了元绅，想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秀学生。

　　殊不知，正是因为她的一声喊，让优秀学生错失了一个跟白月光发展感情的机会。

　　元绅走出教室后，顾款冬神情平静，问道：“他是你的追求者？”

　　屠闻没理会她，翻开书包开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她也不在意，平静地说道：“你的追求者还挺多的，不过也难怪，毕竟你好看。”

　　拿着水杯的手一顿。

　　余光捕捉到她细微的停顿，顾款冬缓缓说道：“眼睛一分钟内眨几下，嘴唇抿起的角度，下意识的微动作，这些都可以转化为我脑海里的数据，经过我的分析，班里的二十多人，起码有不下十个很在意你但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她默默地把水杯放好，又拿出文具盒跟水杯并排放在一起。

　　“但是有些奇怪。”顾款冬皱着眉头，有些困惑道，“十个高于平均值了。虽然冰美人能够挑起男性的征服欲，但还是有大部分的人更偏爱与小鸟依人或是可爱活泼型的，这能让他们的保护欲得到充分发挥的余地，是我哪里算错了还是这个班里的男生不正常？”

　　她默默打开文具盒，拿出黑笔，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

　　顾款冬干脆转过身子面向她，表情严肃，一副得不到回答不罢休的模样，“你以前认识他们，还是你与他们有过节？”

　　有，还是关系到人类生存与发展的那种。

　　“……”屠闻笔头继续晃动，冷着声音说，“你还忘了一个可能性。”

　　顾款冬不自觉靠近一点：“请你告诉我。”

　　屠闻：“我的性别也能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顾款冬眼睛一亮，她是知道屠闻是女人的，下意识觉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是她没考虑周全，故而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不，她瞎诌的。

　　屠闻撑着眉骨，速度极快地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并标明了解题过程。

　　数字立刻吸引了顾款冬的注意力，她撑起身子，几乎要挨着屠闻的肩膀，说：“这是……小学五年级的题目，你——”怎么考进颂阳一中的？

　　太近了。

　　屠闻眸光一冷，突然弯了弯手腕，反手抓着黑笔，宛如抓着一把锋利的刀，一个倾身，疾速地划过她的喉咙，角度力道控制得极为精准，没伤着她也没有弄痛她，却留下了一道不算短的黑笔印子。

　　她警告般盯着她的眸子。

　　谁知，对方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反而认认真真与她对视，眼睛很亮：“你的力度把握得非常好，我可以计算出来，但无法做到，你在攻击的时候应该没有想那么多，纯粹是千万次练习后留下的本能动作，我想知道你们组织是怎么训练的？”

　　屠闻冷声道：“知道的人已经死了。”

　　听罢，顾款冬突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扶了扶眼镜，笑意一闪而过，说：“我死过一回了，你忘了吗？”

　　屠闻握着黑笔的手指因用力而有些发白，她迅速收回手，仿佛躲避什么一般，掌心火辣辣得疼。

　　突然，“砰”的一声。

　　一双包在蓝色塑料袋里的军鞋被人重重地顿在顾款冬的桌面上，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目光透着点凉意，周身散发着低气压：“同学，麻烦你换个位子，这里我坐了。”声音很低，也很慢。

　　顾款冬缓缓抬头，目光掠过塑料袋，一点一点移到少年的脸上。

　　这个不用观察分析也能知道，不是屠闻的追求者，是挑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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