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环下山

　　自打周彦清有了去江南地区的念头，上到父皇母妃，下到亲信下人，都劝说他不要冲动，应该谨慎行事才好。

　　可向来脾气温和的周彦清，这一次谁的劝告都没听进去。仍是在一个寂静的深夜，瞒着所有人孤身一人出了宫，径直向苏杭地区赶去。

　　--不怪他固执已见。从两个月前，他的母妃顾雪阳就一直病着。白天还好一些，每到晚上，就像是得了癔症一样，不光会浑身发热，还会说胡话。

　　生活在宫中的女人，最重要的保命技能并不是争宠，而是保守秘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周彦清母妃的这场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简直凶可夺命。

　　整个太医院都为他母妃诊治了一遍，却个个束手无策，只能开出一些养神补气的药方。

　　周彦清母妃病了多久，他就在悬心了多久，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出京寻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医治母亲的希望。

　　重金砸下去之后，还真让他得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在半年前，苏杭地区也曾经爆发过一次小范围的类似疾病，不少百姓都得过和顾雪阳相似的病症。但因镇压的速度很快，等到消息报上京城之后，一切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样的一件小事，也就没有在京城中激起波澜。

　　第二，苏浙一带的那场来势汹汹的病灾，并不是像奏折上所写的，因为‘上苍眷顾，君上洪福’才安定下来，而是得了一位高人救助。

　　周彦清本想沿着这两条线索继续查下去，想着说不定能找到医治母亲的方法。

　　可是半个月过去了，周彦清派出去的探子仍然是一无所获。能在他们的明察暗访之下，依旧不露一点端倪，想必是有人特地掩盖了此事。

　　眼看母亲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周彦清再也没办法忍耐了，直接向父亲请命，说想到江南地区走访一圈，说不定能得到那位高人的消息，那样母妃的病自然也就有了治愈的希望。

　　皇子无故不可出京，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周彦清的父皇自然没有应允他，只是安慰周彦清会再派人去打探，总会找到办法的。

　　顾雪阳自己也担心周彦清一时冲动，为了尽孝将自己陷入险境，多次告诉他“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让他不要以身涉险。

　　但周彦清最终还是没有听他们的。

　　从宫中溜出来之后，周彦清就骑着早就准备好的马匹，拿着‘借’来的令牌，出了城门，一路向苏州赶去。

　　周彦清很清楚，父亲一旦发现自己不在宫中，一定会派人来追，到那时候，就算周彦清心中不愿，也会被人强绑着回京。

　　他只能快马加鞭地抢时间。

　　一匹又一匹的马换着，五日之后，风尘仆仆的周彦清终于站在了苏州城外。

　　周彦清作为皇子，平日中虽然也要学一些骑射功夫，但那毕竟是为了强身健体和有自保之力，像这几日这般拼命赶路，还是他这十七年中第一次经历。把他累得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恨不得直接在街上就地躺下，好好地喘息一下。

　　偏偏冬日天黑的格外得早，周彦清眼见城门要关闭，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干脆今夜就在外城住一宿吧。

　　并不是周彦清不想体验一把苏州城客栈的滋味儿，但他自知自己出宫五日，‘借’来的令牌一定早被发现，说不定京城已经将消息送到了苏州城内，令城内官员留意。如果贸然京城，说不定会被他们抓个征兆，可是得不偿失了。

　　苏州城内的官员，周彦清几乎一个都不认识，唯独一个御史林如海，昔日里和他的舅舅在一个书院中读过书，算是故交，可以去‘投奔’一下。

　　周彦清打定主意，便开始在外城找过夜的地方。他虽然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心中在对母亲的挂念担忧之外，竟然生出了些兴奋。

　　外城的客栈很少，还个个都已经住满了，周彦清没办法，只好向一家客栈的小二打听，还有什么能住人的地方。

　　小二倒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收了周彦清银子之后，噼里啪啦地一顿说：“客官别急，经常有像您这样客栈满了没客房住的外乡人。从这儿往东走半盏茶的时间，有间福田院，除了鳏寡孤独以外，也收留您这种来苏州办事游玩的外乡人入住。那里虽然是叫福田院，但环境可是一点不比客栈差。”

　　京城也有福田院，不过是只用来收留一些无人照顾的孤苦老人或是年龄小的孤儿的。小二所说的这种用处，周彦清还是第一次听说。

　　周彦清沿着小二指的路，一路走到了福田院，向管事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之后，管事就痛快地将他领到了一件空闲下来的房屋门前。让原本以为自己会受一番刁难的周彦清愣愣的。

　　小二说的不错，福田院建得果真不差，倘若不知情，说不定周彦清会将这儿当成一座普通的客栈。

　　皇子的本能作怪，驱使着本来已经万分疲惫的周彦清不肯入睡。他将自己的随身行李扔在屋中，就走到院子中，旁听别人的谈话。

　　周彦清选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坐在他身边，有意打探着苏州的种种事宜。

　　老人是个热心的性格，在知道周彦清是外乡人之后，热情地向他说起了苏州城内的大小事情。

　　“这间福田院倒是很不错，我先前在家乡也曾经见过几所，可都没有这里环境好。”

　　听到这话，不止坐在周彦清身边的老人连连点头，其他几个人也都眉开眼笑，一副引以为豪的模样。

　　“那可不，这家福田院可是林大人带头出资，余下的乡绅富豪都捐了款的，就连选址，都是小神仙特地算过的呢！”

　　这话刚说完，老爷子就被身边的朋友轻轻地打了一下，“小神仙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这么叫他。”

　　“呸！”坐在周彦清身边的老人不满地哼哼，“你不也这么叫小神仙。”

　　周彦清的眼神闪动，将‘小神仙’三个字绕在齿间转了又转。

　　周彦清虽然始终待在京城，但已经开始涉足政事的他，对外的消息来源却是很灵通。在此之前，周彦清一直以为江南地区的事情，他虽然不能说是样样皆知，却也掌握得差不多了。可在这短短几个月中，周彦清却警觉到，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苏州城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神秘的独立王国。

　　--也许这么说不对，周彦清想，他的父皇，肯定对这件事了如指掌，甚至会是推动这件事情的幕后人。

　　周彦清还想再追问几句，就听见院子外突然喧闹了起来，原本坐在院子中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互相嘀咕：“是不是小神仙回来了？”

　　“一定是，算了早就到了回来的日子了。”

　　周彦清也跟着站起，下意识地回头沿着众人灼灼的视线向门外望去。果然看见一个身穿月白色披风的身影慢慢走来。

　　周彦清看着渐渐走近的人，鬼使神差地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人们都说月下看美人是最合适的。

　　朦胧的月光照在来人的身上，好像他自身就是会发光的光源一样，带着柔和安静的光芒。

　　周彦清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自己不小心惊到了月下来人。

　　周彦清先注意到的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一点孩子般的稚气和无辜，眼波流转间却又透露出些坚韧与零星炽热。

　　看起来的确是很小的年纪。周彦清

　　在心中暗自揣测，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吧，还算是个小少年呢。

　　小少年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缀在领口处的白色长毛，显得他更加年幼。

　　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少年抬头看向自己，被一个陌生人这么长久的注视着，他倒也不害怕，甚至轻抿嘴角，回了周彦清一个青涩的笑容来。

　　周彦清被这个笑容弄得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眼神闪躲地避开对方的视线，向他的身后看去。--如果从皮相上看，这人真的担得起“小神仙”这三个字。

　　耀眼如神祗。

　　两人间的暗潮涌动，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那些长期住在福田院的老人或者孩子，一股脑儿地向贾环涌去，七嘴八舌地对他说话。还有人半真半假地抱怨：“小神仙怎么这么久才来？”

　　贾环一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过我这个月会回山上看我师父吗？我自小被师父带大，一回家就不愿意走，所以今天才回来。”

　　末了他才反应过来，“我可担不起小神仙这个名字，还是不要这么叫吧。”

　　--贾环最爱黏着景文玉，好不容易景文玉松口，允他回清源山一次，贾环几乎是整日地赖在他身边，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要不是景文玉算得自己爱徒命中贵人将要在苏州出现，耳提面命地逼着贾环下山，贾环还想再在清源山多待些日子呢。

　　“现在天冷了，我这次来的匆忙，只带了些厚实的被褥给你们，如果还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就告诉我一声，我回去之后，遣人送过来。”

　　周彦清站在人群外旁观，看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外人模样，其实听得比谁都用心。

　　来人似乎和这些住在福田院的老人孩子们非常熟悉，周彦清眯了眯眼睛，在心中揣测这人究竟在苏州城内的势力中占据着怎样的一个地位。

　　周彦清的确身不由己地因为来人有过一瞬间的神情恍惚，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情感与理智剥离开来。

　　贾环和带来的林府下人们一起将带来的被褥分发给人们，轮到周彦清的时候，贾环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视线隐秘地扫过了周彦清的头顶，依旧不动声色地维持着自己的笑容，对这个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客气地笑了笑。

　　贾环十三岁的时候下山来到苏州，两年的时间里跟着林如海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光是祥云护身的人他都已经见得麻木了。

　　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像此时面前的人这样紫气环绕。刚才这人一直盯着贾环的时候，贾环面上不显，其实心中早就有些茫然无措。

　　明明是个眉清目秀长相俊逸的少年郎，怎么偏喜欢盯着别人看呢？

　　贾环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多打量了一眼，猜测这人应该是个王公贵族的大人物。他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等着回去之后要告诉林如海一声，说不定就是个来微服私访的大官呢。

　　直到贾环离开，周彦清仍然不能完全将这个人抛之脑后。他小心翼翼地向身边的人打探：“这位小神仙，究竟是什么来头？”

　　刚将被子送回房间的老人听完之后，随口回答：“就是我们苏州城内的小神仙啊，我们这些穷人，可没少受他的关照。”

　　周彦清还想继续追问，老人却警觉起来，“少年郎，你如果再这么问下去，我只能怀疑你心怀不轨了。”

　　周彦清初来乍到，不愿意多生事端，听到老人这么说，只好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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