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贾环下山

　　烈火里爬出来的红衣女鬼，其阴狠程度远胜过昔日的江兰。贾环上次还能装出一副冷静平常的模样硬撑着和周彦清说了一路的话，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发病。而这一次，贾环还没走到林府，就腿一软，差点跪倒在街上。

　　还好被周彦清一把拉住。

　　“怎么回事儿？你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苍白？”周彦清半扶半搂着贾环，急切又担忧地问。

　　贾环用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动作，回答了一句：“没事儿，突然头晕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周彦清对于贾环来说，是个连真实姓名都没有托付的外人，自然不能与林黛玉相比，让他将自己的旧疾全盘托出。

　　周彦清看着贾环惨白的脸色，自然不相信他这一说辞，可贾环似乎是铁了心不说，周彦清问了两遍，仍不松口。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走到了林府门口。

　　贾环今夜是急匆匆地出门，临走前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林如海夫妇。所以少见的，贾环在回到林家后，见到的只有几个守着的下人，而没有等着他回家的林家人。

　　林诺接过两人脱下的披风，“两位少爷今夜如何？我看着似乎脸色都不太好，要不要请大夫来过个脉？”

　　贾环摆摆手，“不用了，与其请几位老先生起来，还不如我直接自己把脉快一些。”贾环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如同强弩之末，也没有心情继续和林诺聊下去，拉着周彦清就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你跟我来，我帮你把今夜的煞气除了。”。

　　林如海是林家唯一一个知晓周彦清身份的人，在给他安排住处的时候，担忧其他人会招待不周，怠慢了这位二皇子，所以将他放在了自己院子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放在其他地方安心些。

　　也就是因为这个，贾环不愿在深夜惊扰林如海和贾敏两人，没有跟着周彦清去他屋内，而是拽着对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贾环推开自己的房间门，随手指着椅子对周彦清说：“你先坐下，我把那群人加在你身上的煞气死气去掉，不然早晚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损害。”

　　周彦清担忧地看着一进门就开始忙碌的贾环，“可是我觉得你的脸色似乎真的不太好……不如明天再弄吧？”

　　贾环斜了他一眼，脸上是不容置喙的笃定，“夜长梦多啊大少爷。晚上本来就是阴气旺盛的时候，煞气缠身，病一场都算是轻的，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会在阳寿上折损一些。”

　　大概所有凡人，都不愿无缘无故地折损自己的福寿，听到贾环这么说，周彦清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再说话。

　　贾环现在头疼得很，巴不得周彦清少说几句话，让他专心处理完一切之后好好休息一会。贾环打开桌上的芙蓉石双耳盖炉，放进去一点安魂宁魄的熏香。

　　食梦貘唾液形成的熏香，修真界里千金难买一两，景文玉为了贾环，几乎每年都搜刮回大半的产量。

　　若有若无的苦味带着香气萦绕在周彦清鼻尖，他抽着鼻子吸了几口，“我听林大人说你不爱在屋里点熏香或炭火？”

　　“嗯，小时候只要一点这些，就是在养病，长久下来，我都形成内心阴影了。”贾环的手指用力在书桌下扣下一个暗格，随手放在桌上，走到周彦清面前，“闭上眼睛，我等下会暂时封住你五感的一部分，你别害怕。”

　　周彦清第一次以仰视的角度看着贾环，闭眼之前，他只来得及想一句话：‘原来他鼻尖有颗小痣啊……怪可爱的。’

　　贾环的一只手放在周彦清的脑后，一只手捂着他的双眼，周彦清只听得到他念了半句，“天地玄宗--”之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周彦清陷入了一种很奇异的状态，听不见贾环的声音、闻不到空气中原有的苦涩气味，只能感受到贾环双手的温度。

　　即使有贾环事先的安慰，但周彦清在贾环松手之后，还是恐慌地挣扎了一下。贾环边再次握住周彦清的手腕，下意识地说了句“别怕”，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无奈地笑了，现在对方哪里听得见这个；一边侧过身打开了自己刚取下的暗格，取出一把青玉嵌宝石柄匕首。

　　见周彦清不再猛烈地挣扎，贾环就试探性地松开手，匕首悬在自己的手心上方，狠了狠心，还是狠狠地划了下去。

　　这短短几日，放血频率就远超了平时半年……贾环注视着自己的血流入瓷碗中，心中陡然升起了些束手无策的无奈。

　　以人骨拘人魂魄，甚至辖制活人的办法，贾环曾经在景文玉的藏书中见过一次。那来自苗疆之地，似乎是某个地下宗教的拿手好戏。书中只含糊不清地提到了一个听起来惊悚的解决办法，如果受到威胁的是贾环自己，他说不定会乐得如此，然后扑到这件事上研究个十天半月，寻到个快速无害的解决办法，也算是造福后人了--清源山的人，两个中两个都是疯的，不要命的。

　　可这煞气所困的偏偏是周彦清。关于他的身份，林如海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对贾环的明示暗示却有不少。

　　不是个皇子，也是个王爷--

　　这种身份的人，可不能轻易招惹。如果贾环仍是孤身一人，也许不会这么拼命。但他现在身后有一个林家，还有一个贾家，冒着杀头的罪名对一个皇子或王爷袖手旁观，不值当。而且--

　　血流了半碗，贾环顾不得包扎，只得按着穴位给自己暂时止了血。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贾环是真的对周彦清挺有好感的。

　　贾环食素十几年，闻到血腥味或者肉味就会本能地反胃，他端起来瓷碗，撇撇嘴。血淋淋的，看起来真的有些恶心……

　　他捏着周彦清的下巴，将瓷碗凑到周彦清的嘴边，手指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示意他将瓷碗里的东西喝下去。原本暧昧旖旎的动作被不通人事的小道长做出来，只有严肃和认真。

　　周彦清顺从地张开了嘴，咽下了他不知为何物的液体。

　　--这也是贾环封掉周彦清一部分五感的原因。

　　今夜受过一次险些喝下骨灰茶的打击就够了，贾环觉得不用再让他知道解煞的办法是修为高深的修仙者的血。

　　都说天地不仁，但人间有情。舍肉身饲鹰的故事口口相传，景文玉虽然没有教过他这个，但师徒思想一脉相传，贾环自小就认为修真者应当有这份舍身为人的觉悟。

　　失血的眩晕感和猛烈的头疼不断地折磨着贾环，他突然很庆幸自己遮住了周彦清的视觉，不然此刻这番面色苍白的狼狈模样若是被他看见了，可真的太丢人了。

　　一切都按照贾环所设想的发展，直到--

　　“环儿，我听下人们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差极了，是又头疼了吗？”

　　贾环听到林黛玉的声音，心里一惊。他在院子里设下的屏障，平常散仙都能防得住，却唯独不对林黛玉设防。--林黛玉毕竟是整个林家中唯一知晓他真正身体状况的人，如果连林黛玉都拦着，贾环真担心自己哪天在屋里晕过去，都无人知晓。

　　可林黛玉今夜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阿姐，别--”贾环的话音未落，黛玉却已经推开了房门。

　　贾环端着瓷碗的动作本来很稳，此时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看着自己没彻底止住血的左手，仍坐在椅子上的周彦清，闻着空气中仍浓烈的血腥气。--完了，这可怎么交代。

　　黛玉站在门口睁大了双眼，一脸惊骇，扶着门的手都在哆嗦。

　　直到贾环喃喃了一句：“阿姐。”她才如梦初醒般地向两人扑过去，向来轻声慢语的少女此刻拔尖了嗓子，不管不顾地尖叫：“贾环！你发什么疯！不要命了吗！”

　　贾环心中慌乱，心一散，原本封住周彦清五感的灵力也跟着溃乱了。周彦清察觉到周围的血腥味道，被贾环覆盖住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睫毛轻扫过贾环的手背。

　　贾环手忙脚乱地制住想要睁眼的周彦清，大喝一句：“别动！喝完它！我可没那么多灵力再陪你解一遍煞！”

　　周彦清被这么说了一句，下意识地不敢再动，将碗中仅剩的一点血咽了下去。

　　林黛玉看着贾环左手手心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他的手背仍然抵在椅上男子的眼前，惨白的脸色显露出他此时的糟糕情况。

　　娇滴滴的小姑娘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她跌跌撞撞地走向内间，去翻贾环屋中备着的纱布，眼泪在林黛玉眼眶中打转，她呜咽几声，强撑着一口不愿松的气，抱着木匣子走向贾环。

　　而周彦清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神色恍惚地看着贾环。贾环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狼狈，但也比任何时候都让周彦清有流泪的冲动。

　　周彦清觉得自己常年冰冷坚硬的心被人硬生生地撕开了，然后塞了一团温暖的火焰进去。从那之后，他便不是无坚不摧，也不再余生冰凉。

　　“环儿……”周彦清怔怔地开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又或许只是想要叫一下对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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