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住在皇宫的贫民窟

　　君为攸弯腰，低头，就着明绘的手上闻着。
　　羊肉，檀腥味重，很久就不怎么爱吃。
　　很奇怪。
　　闻不出什么味道，但是很香。

　　明绘大眼睛里面冒着星星亮：“好香吧，要不要试一下？”
　　她粉嫩俏丽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好香好甜。

　　君为攸转过脸去，低声：“你滚。”

　　“我不滚，我不想睡觉，睡不着。”明绘睡多了，一点睡意都没有。

　　君为攸去看自家的门是不是锁坏了：“不怕爷吃了你？”

　　如果要吃，早就吃了。
　　明绘把碟子羊肉放下，拿起筷子开动，一边说：“告诉你，我的堂妹，明纹，才是差点把我吃了……”接着唠唠叨叨的，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平常君为攸一定嫌弃她话多，今天居然一声不吭听完了。

　　明绘也吃得差不多：“我不懂，她怎么说都是我妹妹，她爹和我爹是亲兄弟。”
　　君为攸侧着脸：“你会给她求情吗？”
　　明绘：“求什么情？本来是她不讲情分在先。”
　　君为攸唇边扯着若有若无的笑，觉得她还有得救。
　　明绘立刻又皱起眉头：“明纹得皇上宠爱，皇上保她，这个事的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吧。皇后最多惩罚她一下，等馨贵人的脸长好了，明纹又能出来活泼乱跳。”
　　明纹犯的又不是大不道。
　　最重要的是，馨贵人本就是个白丁，没有强大的靠山。

　　君为攸“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君为攸看着光碟子，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个，不是给爷吃的吗？”

　　明绘惊讶的问：“你闻了几下，还没有饱？”

　　君为攸莫名肚子闹荒，真的饿了。

　　明绘突然露齿笑了，清澈的眼睛假装着天真无邪：“恭喜哥，你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好地方，风景好看，又能吃！”

　　樱花林旁边的谷地溪涧，月夜下散发着朦胧的水汽，凝聚不散，幽静清雅，如蓬莱仙境。白天开得灿烂的花都已经包裹起来睡去。
　　溪水的流动，静谧无声，都变得特别缓慢。

　　明绘直接奔向碧潭，趴着边缘的石头，往水底下看。碧潭里面的大鱼，这个时辰都应该睡着了吧。

　　君为攸一眼就看着两株长得弯曲的矮樱花，恍然失神。
　　他跟着一路的熟悉感觉，走到樱花树下。
　　这樱花木，长得头大身矮，像一个精心修理的盆栽。
　　手指摸着上面，坑坑洼洼。

　　明绘凑过去，看见君为攸的手指摸着的地方。
　　有字。
　　明绘拧着眼神，还是看不清。
　　君为攸说：“攸。”

　　明绘看着他：“这地方，你来过啊？”
　　君为攸面无表情：“很久之前，时间久到忘记了。”

　　明绘歪着脑袋，说：“我有时候怀疑，你真的是太监？”
　　明绘在后宫一段时间，不再是刚刚入宫的没见识。
　　这后宫，太监很多，有精的，有糙的。
　　就没有一个太监，能够长成恭喜哥这副模样。
　　这不是几十年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就能养出来的幻相。
　　而是祖祖辈辈子，去粕存精，才能得到的骨相。
　　正如市井里的摸骨先生的活，一摸骨相，便知道王侯与白丁。

　　“哦，这样说，你是不是想验证一下？”君为攸突然没脸没皮的说了一句。

　　明绘立刻嘲笑他：“哈哈哈，怎么验证？”
　　真的好傻！
　　身份还能验证的吗？
　　又不是有个金牌证明！

　　君为攸非常头痛，她傻乎乎的模样就表示她不懂。他突然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劣情绪，往前跨了一步，靠近她的跟前，低下头，快要碰到她的脸……

　　突如其来的接近，明绘不由自主往后退，退，退，再退，退无可退。

　　“啊！”

　　明绘脚后跟碰上硬硬的石头，身体往后倒下去。

　　“该死！”君为攸不知道骂了谁一句，伸手就拉住她。

　　明绘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免了掉下水的尴尬，但是另外一只脚已经踩下了碧潭水。
　　好在碧潭的水不深，只到膝盖。

　　君为攸特别紧张：“快起来！”

　　“你吓我干什么？”明绘扯住他，拔腿起来，但是腿被扯住了，拔了几下，一动不动。

　　明绘说：“我的脚，被底下的什么东西拉住了。”

　　君为攸跳落潭里，伸手摸下水里，摸到明绘卡脚的位置。
　　这姑娘的运气怎么那么好，哪里有坑卡哪里！
　　他顺着缝隙，用力把石头推起来：“快，上来。”

　　明绘抬脚，脚出来了。

　　君为攸放开石头，立刻感觉手背上一阵钻心入骨的刺痛。
　　他咬牙，出手，把明绘推出了水面。
　　他跟着出水面。

　　潭里立刻有一线鲜血浮出来。
　　金色的大鱼儿扑通扑通的打腾，一片混战。

　　明绘的天灵盖舒了一口气：“没吃到鱼，倒成了鱼的宵夜了。恭喜哥——”

　　“嘘！”
　　君为攸听见有人走过来的声响，拉着明绘，藏起来。
　　樱花树后面有个小山凹。
　　明绘：“……”
　　君为攸：“嘘，不要出声。”
　　明绘闭紧嘴巴，点头。
　　说到底，她是想偷几条鱼吃。
　　这，不出声容易。
　　只是，这躲藏的地方有点挤，两个人没法好好保持距离。

　　一会儿，有脚步声擦擦擦的，就在他们旁边的小路上。
　　明绘从君为攸身上抬起头，踮起脚，想看看是谁。悄悄一眼，瞄到一袭黑色落地斗篷，后面紧跟着一个灰衣男子，男子衣服上的刺绣在夜里晃动着银色的流光……
　　明绘想看清楚，但，她的脑袋，立刻被君为攸按了下来。

　　“见一面又何必呢？在皇宫里私会男子，有理也说不清。”
　　衣服上飞腾的龙纹，证明他的身份尊贵。
　　他就是洛王，君为信。

　　在他跟前的女子，藏在黑色的斗篷里面。
　　严丝合缝的黑色，把里面的人，吞噬了。
　　“你就当我是，刚好路过这边吧。”

　　君为信低声笑：“恐怕你的刚好有点远啊。这个时辰，孤男寡女，如何能够说清楚。”

　　“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君为信：“你没有需要我原谅的。每个人都有选择前程的权利。你也一样。不过，你的前程，与我不同道而已。”

　　“谢谢你，这样我就安心了。”女子突然扭捏起来，“以前送你的东西，能不能烧了？”

　　君为信笑了，哈哈大笑，笑得荒唐，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异常刺耳。

　　斗篷里面的女子急了：“求你小声一点。”

　　君为信笑够了：“请放一万个心。你送给我的东西，我早就扔在大西北，尘归尘，土归土。”
　　跟前的女子，已经不是当初他心仪的那个人。
　　一样的皮囊，灵魂终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曾看清楚这个女子的灵魂。

　　说完，君为信转身走了，豪不留恋。

　　一直跟在远处的宫女，见洛王离开，立刻走了过来，说了几句，然后扶着斗篷的女子，一步一步的，慢慢离开。

　　明绘开始有些诧异，接着又想通了。
　　她知道郭韵如有个心仪的人，但是郭韵如从来都不明说，后来进宫了，更加不再提起。
　　明绘想不到居然会是洛王！

　　君为攸在她的头顶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皇后偷情。”

　　明绘急了：“皇后哪里偷情？你不要乱讲，有损皇后的声誉！”
　　但是，他一只鬼，谁相信他的鬼话！

　　君为攸继续逗她：“一男一女，三更半夜，在人烟罕至的地方，还不叫偷情？”

　　明绘拿着一双大眼睛瞪他：“我们也是一样，哪里来的偷情？”

　　君为攸看着她，笑着，不说话。

　　明绘容不得人家诋毁郭皇后：“皇后可能同他是旧相识，现在说清楚而已。两个人哪里有情？没情，怎么偷？！”
　　嗯，事情就是这样。

　　“可能？”君为攸专门抓她的字眼，“你同皇后不是手帕交吗？”

　　明绘粉白的脸腮一鼓：“你一只鬼，懂什么！”
　　生气！
　　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愣愣的看着对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明绘想说的话，通通都咬在唇上。
　　这张鬼脸真耐看。
　　苍白，居然也好看。
　　莫不是有勾魂摄魄的法术？

　　君为攸见她突然咬唇不说话，唇色水润红通通的，像一粒诱人的小樱桃。他默默的低下头，想碰一碰……

　　明绘迟钝得没有察觉，目光一转，突然看见他的垂下来的手，惊天动地的叫起来：“你的手，怎么流血？我我……”
　　一定是碧潭里面的鱼！
　　那些鱼，早应该红烧！

　　君为攸这才看了看手。
　　划得有点深。
　　皮肉都翻开了。
　　血往下滴。

　　明绘手忙脚乱，掏出身上的东西，用手绢把他的手缠起来。
　　伤口太深了。
　　手绢一会儿就湿透了。

　　君为攸居然觉得她紧张的模样有些可爱。

　　“你为什么不说？！”明绘都急死了。

　　她解下身上的布腰带，一匝两匝三匝缠在他的手上，再双手握着：“忍一下。”说着，她闭上眼睛，双手按住。

　　这样，过了良久，血没有渗出来。

　　明绘松了一口气。

　　明绘：“止不了血，会死人的——”
　　话语一出，哪里的不对？

　　这鬼，会流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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