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住在皇宫的贫民窟

　　“贵妃也够歹毒的，想要一石二鸟，除掉我们主子，还能搞死馨贵人。不行！我去告诉皇后！”葡萄一拍桌子，说走就走。

　　梅嬷嬷立刻拉住她：“葡萄姑娘，等等。不能直接由我们告诉皇后。老奴答应了老沈头，不能把他供出来。老沈头有难，老奴也好不了。还有，皇后未必相信我们的话。”

　　葡萄：“那怎么办？”

　　梅嬷嬷笑得一副忠厚老实：“老奴知道这个小云子迷信，最怕妖魔鬼怪。”

　　葡萄明白了：“哦，做坏事的人活该被吓死！可是，这事，还得找他帮忙。”
　　葡萄脸露难色，看着东配殿的方向。

　　庆华宫小云子，人瘦小，胆子也小，最怕鬼。
　　他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村头榕树下有女鬼，有人深夜看见树下有个红衣女人。疙瘩大的村子，谁都认识谁，偏偏不认识这个女人。那人跟着女人走了，没有回来。
　　小云子胆子就那么一点，夜里更加小得可怜。可，这大深夜的，他还要去替贵妃娘娘跑腿送东西。

　　他以为自己替贵妃娘娘做了大事，有功有劳，会成为庆华宫里有头有脸的公公，谁知道还要干夜里跑腿的事。

　　皇上为什么三更半夜要贵妃送个糕点呢？
　　为什么贵妃偏偏叫他呢？

　　小霞说得不清不楚的，给他塞了一个盒子，说是贵妃娘娘吩咐的。他是不敢不听的。

　　从庆华宫出去内街，只有他和他的影子，静得碜人，小云子快步走，他的影子快步跟上去。
　　可怕！

　　小霞塞给他这个小盒子，还给了他一小杯壮胆的清酒。
　　小霞这丫头，平常不爱搭理他，最近可能想通了。
　　但是，在这鬼影重重的长街，小云子喝下去的酒早就成了背后的冷汗。

　　深宫内街里的闹鬼传说，一点都不比他家乡村头的红衣女鬼寂寞。

　　不远的前面，一个冷冰冰的门楼，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衫的宫装的华丽女人。
　　小云子自然而然就放下盒子，跪下，垂首。
　　鲜红色飘逸的裙子下摆在他的眼前，一荡一摇的。
　　慢慢往前。
　　这“娘娘”走路，没有一点响声。
　　小云子正感觉奇怪。

　　此时，从门楼里面传出来呜呜呜的哭声，这哭声又远又近，隐隐约约有些话：“主子，主子，馨主子，不要走，不要走……”声音断断续续，似小孩子，又似老人，效果特别好。

　　小云子呀的腿软了，回头。
　　那个走着的红衣女人不见了。
　　静悄悄的，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小云子不由自主，腿抖抖抖，裤下唏唏唏湿了一片。

　　从门楼里面传来的声音清晰起来：“馨贵人主子，主子哦，这都是明贵人害的，用丹砂害死了您。主子死得很命苦啊。冤有头，债有主，主子快去找害你的人！拖着她一同下地狱吧……”

　　小云子探头往门楼里面瞧，不远处有个老嬷嬷正在烧着纸钱。
　　纸钱烧得隐隐绿色。
　　那个老嬷嬷脸也发着绿色，木然的表情，好像死了一样。

　　这门楼里面的宫殿，正是馨贵人的住处。

　　“啊！！！”小云子把声音吞下肚子，连爬带滚的，忘记了盒子，忘记了去哪里，直往回去的路。

　　一路奔向庆华宫。

　　这一进庆华门，平常守卫重重，苍蝇也飞不进一个，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他出门的时候，守在门口的几个太监还调笑他。
　　人呢，人呢？
　　庆华宫，冷清得骇人。
　　小云子颤抖的嗓音带着哭腔：“小霞，老罗，老张，陈嬷嬷，秀姑姑！”
　　没有人。

　　两重深红色的宫门，没有人在的情况下，突然关了起来。
　　门后面，现出一个穿着红衣宫装的女人。
　　脸白白的，糊成了一团。
　　馨贵人！

　　小云子心脏扑通扑通跳出胸口，吓得快要晕过去。

　　“狗奴才……”
　　小云子跪在地上，脸埋在腿里面，不敢看一眼：“馨贵人饶命，饶命！不是奴才，不是奴才……”
　　“是你这个狗奴才害死我的吗？”
　　“不是，不是奴才！馨贵人饶了奴才吧！”
　　“丹砂是你弄的，还说不是你？来吧，你这个狗奴才跟着我一起下去吧……十八层地狱，总有一层能让狗奴才吐真话。”

　　小云子全身都抖着：“不，不是奴才，丹砂是奴才弄进来的，但是奴才，奴才是听贵妃娘娘的吩咐！”
　　“瞎说，攀扯贵妃没用，贵妃救不了狗奴才！”

　　小云子直剩下一口气：“千真万确！奴才不敢撒谎！贵妃娘娘吩咐奴才的，馨贵人去找贵妃娘娘吧，不要找奴才。不要找奴才！贵妃娘娘恨馨贵人，嫉妒贵人的脸，就让奴才找来丹砂，给染库的李姑姑做胭脂——”

　　旁边阴暗的角落突然窜出一个人，把小云子扯起来，就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大胆奴才，竟然敢污蔑本宫！”
　　“该死的奴才！”接着又是一个耳光。
　　“死奴才！”连接三耳光。

　　小云子脸上酱油铺一样出彩，看清楚跟前的贵妃，立刻哭了：“娘娘，贵妃娘娘，馨贵人，馨贵人要奴才的命！娘娘，您告诉她，不是奴才干的！”

　　贵妃气得要疯了：“胡扯！是不是吓傻了，满嘴胡言乱语！”
　　又是噼里啪啦的三下耳光。

　　小云子魂不附体，怎么打都不知道痛。

　　贵妃指着那个红衣“馨贵人”，说：“你看看她是谁？给本宫好好看清楚！”

　　小云子才看清楚，馨贵人不是馨贵人，这姑娘他不认识。而这偌大的庆华宫不知道何时有一堆人，有皇上，皇后，贵妃。

　　贵妃气的全身发抖，紧紧捏着一双拳头，冷冷的吩咐下去：“把这个该死的奴才押下去，使劲抽，抽死为止！”

　　贵妃娘娘的命令，在这寂静的夜空，格外刺耳。
　　却如同空气。
　　第一次。
　　底下的宫人，不敢动一下。

　　郭皇后温和的声音带着威严：“贵妃累了，把贵妃带进寝殿里面吧。”

　　郭皇后身后的嬷嬷太监听令。

　　贵妃立刻换了一副不胜娇柔的姿态，小腰一扭，扑跪在皇上跟前：“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是冤枉的。臣妾的胭脂里也有丹砂。如果是臣妾做的，臣妾为什么要这样害自己？”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贵妃忍着眼眶里滚动的眼珠，说：“小云子，他在臣妾宫里毛手毛脚的，臣妾曾经惩罚过他。他一定是怀恨在心。他知道臣妾与和馨贵人不和，才这样害臣妾和馨贵人。事情败露了，就掰扯臣妾。臣妾实在冤枉，皇上明察。”
　　贵妃说得情真意切，眼泪涟涟。
　　刚才下令“抽死为止”的人，完全不是她！

　　贵妃充满哀怜哀宠的目光，一直向着皇上。
　　顽石也会被她看得软化。

　　但是，皇上居高临下，看贵妃的目光，真的淡漠，淡漠得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胸口透不过气。

　　皇上离开之前，都没有为贵妃说一句话。
　　郭皇后一直憋着骨子里的一道气，突然松了出来。
　　在皇上的心中，“受尽宠爱”的贵妃不外尔尔。

　　郭皇后戏饱厌足，端起皇后的威仪：“贵妃放心，这件事本宫一定会查清楚。没有查清楚之前，贵妃留在庆华宫，不得出半步。庆华宫其他人等都看管起来，容后发落。”

　　贵妃这一夜难以置信的心碎。
　　因为，皇上连看她一眼都懒……

　　明绘在郭皇后宫里睡了一日两夜，什么事都没干就被放出来。郭皇后同她说了夜里庆华宫的遭遇，安慰了她一番，送了一座碧玉观音像压惊。
　　明绘感慨：有一座观音玉像，惊多一次都无所谓！
　　明绘回到八宝园，已经是中午。
　　八宝园门槛前就摆了一个小火盆。
　　葡萄，梅嬷嬷，江止，朱太医，甄素，疾风，都在宫门前等着她，平安回来。
　　明绘跨过去。
　　总觉得像做梦一样。

　　这天旁边，葡萄给大伙安排了一桌涮羊肉。
　　羊肉一点都不含糊，纯肉。
　　还有一坛子酒。

　　明绘很久没有吃纯肉，一顿下来就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疾风已经饱得翻过来。
　　梅嬷嬷是个矜持的老宫人，但是也吃多了，一直唠叨着：“完了，完了，晚上吃多不利于值夜。”
　　甄素吃开了，喝了酒，难得露出真实的笑意。
　　葡萄却仅仅吃了两三口，一直抱着玉观音，擦了又擦，擦擦擦。

　　明绘看不惯：“撸掉色了。”
　　葡萄眼睛里面都是闪亮的铜板：“真正的冰种，哪里会掉色！”

　　江止探头过来，问：“葡萄姐姐，你吃那么少，是不爱吃羊肉吗？”
　　葡萄瞟了一眼铜锅子里翻滚的奶白色汤沫，说：“姐姐现在还在心疼，没心情吃。”
　　江止：“……”
　　得多吃两口！

　　明绘亲自涮了几片羊肉，装在一个干净的碟子里面，扣上盖子，收了起来。
　　等到夜深了，大家都休息了，明绘就端着羊肉，偷偷溜去东配殿。
　　明绘熟练的推门，直接走进去：“来吧，有吃的，好吃的。”

　　“你现在已经觉得这是你家，不用敲门？”君为攸把衣服掩了一下，莫名有些头痛。
　　他正准备脱衣睡觉。

　　一只鬼，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明绘无视他的抗议，把碟子举高，端着，凑到他的跟前，笑意洋溢，满怀期待：“好吃的，味道特别香，你闻一闻。”

　　香。
　　淡淡的花香。
　　是的。
　　色香味俱全的东西，凑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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