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妾住在皇宫的贫民窟

　　明绘赶着过去的时候，梅嬷嬷已经把事情说了一遍。

　　每天清早，葡萄就会同梅嬷嬷摘玫瑰花。远山上的玫瑰花摘得光光了，葡萄就把目光瞄向，玫瑰小花圃，即明绘差点被贵妃逮住的小花圃。贵妃宫里的小霞也是每天去采玫瑰花。葡萄用了一盒的胭脂，把小霞给收买了，之后两宫和和美美的。
　　今天，梅嬷嬷去采玉簪花，留着葡萄采玫瑰，正好遇到出来走走的贵妃娘娘。
　　以前同住一屋，贵妃娘娘一眼就认得是明绘身边的葡萄。
　　贵妃立刻让人把葡萄抓了起来，说她恣意破坏玫瑰花圃，偷摘贵妃的玫瑰花，理应惩罚。
　　小宫女小霞偷偷溜走了，不敢说一句话。
　　葡萄把罪名都顶了。

　　葡萄是个性格暴烈的，平日里就看不惯明纹的所作所为，明绘越走越担心：“嬷嬷，我们要快点。贵妃是个不讲道理的。”

　　梅嬷嬷就被贵妃打过板子，想起来屁股都疼。
　　梅嬷嬷非常认同，想了想，又拉住明绘：“主子，等等。贵妃比主子高几个品级。如果她一定要惩治葡萄姑娘，不但主子阻止不了，说不定把主子也一起罚了。”

　　明绘慌乱，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到。

　　明纹是贵妃，骄横成性，能够治她的只有皇上和皇后。
　　皇上不认识。
　　皇后可是她的好闺蜜啊。

　　明绘抓住梅嬷嬷的手，说：“嬷嬷，你说的很对。你带我去找皇后，我有办法。”

　　长青宫里面花团锦簇，香气逼人，门口还是守着两个挺拔的太监。

　　明绘上前去，声音特意沉下来：“麻烦向皇后娘娘通传一声，说贵人明氏有重要的事情求见。”

　　守门的太监眼神都很好，所以看着跟前这个布衣素妆、髻边一朵小黄花的姑娘，带着十二分的警觉。

　　没有见过那么寒酸的贵人主子。
　　宫女都穿得比她艳丽。
　　最重要，宫里的主子他们都认得，这个却不认识。

　　梅嬷嬷是个通透的老人，知道他们的狗眼是看明绘的衣装不入眼。梅嬷嬷恐吓他们说：“兔崽子，还不去通传！贵人若去给皇上告状，你们可能连屁股都保不住！”

　　果然，这太监立刻进去传话。

　　过了一会儿，里面迎出来一个掌事姑姑，笑盈盈的，给明绘行礼：“奴婢慧珍，请明贵人安。”

　　终于来了一个认识的人。
　　这个慧珍，明绘很熟悉，没有入宫前，她就是郭韵如身边的大婢女，她对郭韵如事事周到、尽心尽责。

　　明绘看见她，心里总算有底了，连忙扶她起来：“皇后娘娘在吗，我找她有事。”

　　慧珍：“回明贵人，皇后娘娘今天正好陪太后在明光殿斋戒祈福，不在宫里。明贵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等皇后娘娘回来，奴婢一定代为通传。”

　　完了。
　　这下子又完了。
　　唯一的指望是没用了。

　　通传来通传去，葡萄都没了一层皮。

　　明绘没空同她细说，拉着梅嬷嬷往回跑：“既然皇后娘娘不在，请慧珍姑姑代为转告，明绘向皇后娘娘请安，改日再来。”

　　慧珍看着明绘走远了，立刻换了一张严苛的脸，吩咐门口的太监：“以后不管是谁过来请安，都要先通传，没有皇后娘娘的首肯，不能随意放人进来！”

　　明绘拉着梅嬷嬷走得飞快，说：“嬷嬷，没有办法了，你带我去贵妃宫里。我先去贵妃那里讲讲道理，求个情，毕竟我们是一门的堂姐妹，血浓于水。”
　　说出来这一句话，明绘非常没有底气。

　　明纹，这个亲堂妹，一直把她当做仇敌，而不是亲人。
　　明绘期望她现在的心情能够好一些，看在同宗的份上，或许能够放过葡萄。

　　梅嬷嬷：“主子，等等，主子！”
　　明绘：“嬷嬷，不能等，得快！”
　　梅嬷嬷：“不是，主子……”
　　明绘：“嬷嬷，我知道你担心我。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进去，你不要进去。若然我出不来，你可以帮我等皇后回来！”
　　梅嬷嬷：“不成！”
　　明绘：“梅嬷嬷，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也不想入虎口。但是，葡萄，是我带着身边，看着她长大的，同我的姐妹一样！”
　　梅嬷嬷：“主子，你让老奴说一句话。”
　　明绘：“你不用劝我，我心意已决！”
　　梅嬷嬷：“贵妃的庆华宫，不是这条路，走反了！”
　　明绘：“……”

　　庆华宫，是皇宫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历任主子都是皇帝的宠妃，还有的是皇帝生母。
　　这厚重辉煌的宫殿，宫门大开着，好像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明绘一眼就看见葡萄，她正弯着腰，跪在正殿的台阶下面，双手绑在身后，旁边放心篮子。
　　篮子里面是鲜艳的玫瑰花，满满一篮子。
　　这大概就是证据确凿，人赃并获。

　　明绘快步走过去：“葡萄，葡萄，伤到哪里，痛不痛？”
　　葡萄脸腮子已经肿了，红了，嘴角都破了，唇上渗出一点点的血。
　　葡萄脸靠着明绘，低声说：“主子，奴婢不痛。错，奴婢已经认了，疼，奴婢已经受了，主子千万不要顶撞她。”

　　明绘胸口一阵闷火，显浅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顺着台阶往上看，明纹一身蓝紫蝴蝶穿花满绣的红底绸缎长衫，头上戴着一支非常亮眼的飞凤钗，靠着罗汉椅上，等待好戏的神色看着底下的人。两边好几个宫女嬷嬷伺候着茶水水果点心。

　　每次看到她这个堂妹，明绘都莫名怯莫名怂。
　　明纹眼中的欲壑之火太烈，让她莫名认怂。
　　当年姑妈姑父从丝绸之路回来，给了她们家的姑娘一人一串蜜蜡手串，她看见明纹眼中的欲壑。
　　每年她们的靖武侯爷爷给孙子孙女新年红包，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她也能看见明纹眼中的欲壑。
　　某年中秋之夜，她们上街看花灯，偶然遇到向她献上花枝的年轻书生，她还是能看到明纹眼中的欲壑。
　　明绘满心不懂：这究竟是什么臭毛病啊？

　　明纹养尊处优的脸庞带着一丝诡笑：“明贵人，怎么看见本宫，也不懂得行礼？难道是你眼里没有本宫，还是老嬷嬷教导得不好？”

　　明绘敛住心神，福下行礼，怯生生的说：“嫔妾贵人明氏参见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明纹眼尾一挑：“呦，明贵人这是第一次行请安礼吗？好生疏，好僵硬，本宫看着好别扭。来，再练习一次。”

　　明绘咬了咬红唇，再次行礼：“嫔妾贵人明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明纹摸了摸茶杯，呡了一口茶，慢悠悠的问身边的老嬷嬷：“嬷嬷，你看，明贵人这个请安礼，行对了吗？”

　　那个老嬷嬷本来是低着脸，特意抬头看明绘，眼神严肃严酷，说：“回娘娘，明贵人的请安礼行得不对！”这老嬷嬷仿佛有些一双标尺一样的眼睛。

　　明纹笑得妩媚动人，花颜带刺，对明绘解释说：“这位苏嬷嬷是曾经伺候过太后和先皇太后的，是宫里的老嬷嬷，最懂礼数，人品端正，身份贵重。明贵人，让嬷嬷好好教教你作为嫔妃的礼数，于你这样的野丫头终身受益。”

　　明绘进宫前，她娘南宫氏就请了宫里的教导嬷嬷教她规矩。这些请安行礼，教导嬷嬷教了差不多两个月，一举手一投动都毫厘不差，即使现在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不是她做得不好，是明纹故意刁难她的。
　　也对，明纹若然不刁难她，那才恐怖！

　　葡萄正闭着眼睛喘气，腰弯得虾米一样，一张小脸雪花一样白。
　　明纹肯定是下了黑手！

　　明绘知道是个坑。
　　明绘恨不得立刻跑：“嫔妾谢过贵妃娘娘。嫔妾日后必定向这位老嬷嬷，虚心请教。现在，嫔妾可以把嫔妾的侍女带回去吗？”

　　明纹笑说：“明贵人急什么？她是你的狗，狗犯了错，狗受了惩罚，这狗主也是要受一些教育的。否则，这狗和狗主都肆无忌惮了。”

　　不能驳斥她，不能驳斥她，不能驳斥……明纹的目的就是惹你恼火，她就是要你反抗，然后颠倒是非的治你一个犯上的罪名！
　　明绘偷偷的掐着手指头，拧着手掌肉：“嫔妾诚恳接受教育。贵妃娘娘这样就能放了葡萄吗？”

　　明纹撩了撩发髻上的飞凤钗，轻巧平和好脾气：“等明贵人把请安礼现学好了，本宫开心了，自然会放她回去。”

　　“娘娘说话算话。有劳这位老嬷嬷了。”明绘只想快点把葡萄弄出去。

　　庆华门前，明绘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后宫的请安礼：“嫔妾贵人明氏，请贵妃娘娘安。”声音柔和温顺，楚楚动人。
　　但是——
　　苏嬷嬷像一块石头一样冷冰冰：“再来……”
　　“明贵人，请再来！”
　　“明贵人，再来！”
　　“明贵人……”

　　日光耀眼，光线缓缓爬上了过庆华门，越过庆华门，最后消失在明黄色琉璃瓦顶，傍晚霞光如粉，星星群动，直到星隐月出，明月当空……
　　这庆华门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宫女太监嫔妃，她们的嘴巴、手指、发梢、衣角，没有一处不是对着明绘指指点点。

　　没有想到，就这样，她让全皇城的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位分。

　　明绘的眼泪干了，汗水也干了，嗓子哑了，膝盖每弯曲一下都疼得嘎嘎嘎响。

　　这一切，她都知道，可她只能忍。
　　为了葡萄全须全影回来，一切都不重要。她咬着牙，咽下血，勉强着自己的膝盖，让它坚持，坚持，再坚持。

　　更深露重，当所有看热闹的人都腻了，散了，苏嬷嬷才露出一丝满意：“明贵人，可以停下来了。贵人的训练到此为止。老奴也该回去向娘娘复命。”说完就走了。

　　明绘泄了一口气，全身一松乏，脚棉花一样，站不稳，恰好有人冲出来扶住了她。

　　梅嬷嬷从黑暗的藏身地蹦出来，掺扶着明绘：“主子，受苦了。老奴没有用！找不到皇后娘娘，也见不了皇上！”
　　饶是梅嬷嬷这样的老人精，也忍不住掉眼泪。

　　明绘握着梅嬷嬷的手，只剩下一口气：“嬷嬷，我没事。你快去里面，把葡萄接出来。”每说一个字，干干的嗓子像火烧一样。

　　过了一会儿，只有梅嬷嬷一个人默默的走过来，仿佛已经老了十年：“主子，葡萄姑娘已经被贵妃娘娘送去了慎刑司。”

　　明绘听了，急火攻心，再也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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