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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林斌似是不吐不快,急急说道:“当晚我与燕儿一生一死两处埋伏,只等着与那老鸨做戏追逐至天台后再把尸体往下一推,做出坠楼而死的假象即可逃出升天。谁知后来之事却是大出所料,隔天我借着送酒的差事和人一打听,才惊闻当晚肝脑涂地的竟是老鸨本人,而死在天台的燕儿却是不翼而飞了……”
他这段肺腑之言自然也和负责此案的侦缉处长官吐露过,无奈后者急于结案,也认定林斌是为了逃脱罪责才假做无辜巧言令色,根本就没把燕儿的生死放在心上。
只是相似的话听在林九师徒的耳中却是大为不同,“你在天台真的见过燕儿?”
林斌缓缓颔首,“我怕有人不小心撞破了我们的布局,也怕燕儿的血流到天棚被人看见,还用破席子卷了几道。后来逃走的时候也是兵分两路,由我带走染血的旧席,老鸨只要把燕儿往下一推就能趁乱脱身。这也是我后来不肯认罪的原因了,总归是个死字,又何必把旁人的债背在身上……”
这对毒鸳鸯的连环计着实叫人心惊肉跳,纵使凶嫌二人如今一个死无全尸一个魂飞魄散也难以让人生出半点同情。
问明心中所惑之事,林九也没有顾及连声哀求的残鬼,使了道法将其原路送回。
秋生随后灭了棺头香,“这种人哪配吃咱们的供奉。师傅,你说老鸨会不会是让枉死的燕儿给害了?”
“不会。”
林九当即便摇了摇头,“燕儿即便有心复仇也做不到噬人魂魄,能做到这一步少说也得是百八十年的老鬼。”
还是一只穷凶极恶的鬼。
“老鬼……”
想到至今无影无踪的燕儿,在座旁听的唐诗忽然产生了一种莫明熟悉的感觉,“林师傅,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林九见她神色含糊似有顾虑,大方道:“常言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唐小姐心里有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咱们也好多个参谋。”
“在山里那夜……”
唐诗说到这里打了个岔,不是她非要遮遮掩掩,而是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解释木盼儿死而复生这种玄乎又玄的奇事,“当晚我侥幸还魂还不等分辨清楚,不知从哪来了一只身披白纱面若罗刹的女鬼,一见面就要抢我的肉身。若非这女鬼早就受了重伤,只怕我也无法逃下山来。”
见林九沉思不语,唐诗拿着点剩的香头在黄表纸上勾勒出了一张毁去半边容貌的鬼脸,“这就是当日与我结仇的女鬼。”
“小玉?!”
这声惊呼却是从林九身后来的,不过是随性一瞥的秋生满脸不可置信,“她竟然还留在城里?”
他与董小玉做过几夜露水夫妻,纵然今生无缘也不希望对方死在师傅手上,这才趁着二人斗法时扰乱了师傅的阵脚,为她求来一线生机。
怎料对方却不懂珍惜,一错再错……
林九又怎么会认不出差点坏了徒弟修行的孽障,“我早知道那个女鬼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会变本加厉再添恶业!”
文才心有余悸,“这只鬼可是凶得很,连师傅都被她打伤过……”
“谁说我被女鬼打伤了?”
林九板着脸,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他是怎么也不肯在外人面前服软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当日留手不过是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想再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而已!”
文才也晓得自家师傅是典型的不爱权财独爱面子,再揭老底只怕承受不起他的小心眼,识趣地将炮火转到了魂不守舍的秋生身上,“色字头上一把刀,眼看着这把刀就要反手砍在面门上了,你还有心情惦记那个作恶多端的女鬼!怪不得师傅要单独给你戴一张避鬼符,师兄啊,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不可能,小玉不会杀人的!”
此时秋生心中已是隐隐有了不好的念头,却还是强着争辩道:“她没有坏心的,只是调皮了一点!”
见徒儿如此冥顽不灵,林九失望之余反问道:“一个调皮的女鬼会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当日为了天长日久的留下你,她明知我是你师傅还痛下杀手招招见血,换做普通人你以为会有那么好命?!你可还记得师傅求来的两支灵签?恐怕那支‘生不如死’就应在了燕儿身上!”
深感不妙的文才下意识地看向‘死而复生’的那位,“师父,那个鬼不会是想要找你报仇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九握紧手里的桃木剑,“她要是还敢逞凶伤人,为师也只能替天行道了!”
他心里明镜一样,董小玉急着借尸还魂,多半还想着要和自家徒弟再续前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送上门,还是暗地里防备着些才好。
这一次问鬼的结局实在有些出乎意料,尤其是秋生,自从得知有缘无分的前女友极有可能是夺尸杀人的凶手后,总是时不时地握着胸口的符纸发呆,连烧饭这种小事也做不好了。
林九没有责罚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只是吩咐他无事不得走出义庄半步,随后又让文才找来了两条半大的黑狗,一条用来取血画符,一条留着迎战恶鬼时降魔辟邪。
尚不知晓自己背负着重要使命的小狗温顺地趴在院子里,见人就呜呜低唤几声,见到同色系的小黑就更欢喜了。
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竹子就有些不忍心了,“幸亏没人用黑猫血驱邪,否则小黑不是惨了。”
好歹它还记得自己是在除魔卫道大本营,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是白天黑夜都选择内部连线。
唐诗眉眼不动,仍在专心致志的画符,“凡人多爱退而求其次,找不到哮天犬就只能凑合着将就了。”
这几天为了备战女鬼董小玉,林九在书房内画了好几种攻击性的符咒,被全天候监控整座义庄的竹子拍了个正着。
唐诗觉得有趣就随手试了几笔,想不到其中一张误打误撞输入灵气的五雷咒还真的成符了。
她这才明白画符的关键不在于血液和朱砂,只重于能否调动天地之力为己用。
可惜唐诗如今身份尴尬,想要正经的拜师学艺是没指望了,也只能拜托小铃铛从秋生和文才那里弄些茅山秘法借阅一二。
或许是茅山术与灵兽功法有某些共通之处,也可能是得益于那股游走于经脉之中的祥瑞之气,唐诗每每凝神画符都会有事半功倍之感,才三两天功夫就攒下了一打高级符咒。
不过这事也只有竹子和小黑知道,谁让她目前还处于偷师阶段呢,也唯有夹着尾巴做人了。
收笔写好最后一张“千斤定”,唐诗将要开口让竹子从家乡带来的旧物中找一块和桃木剑气息相近的灵材送给林九作为补偿,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
文才的面容说不出的古怪,“唐小姐,有客人点名要见你。”
“见我?”
唐诗不动声色的拿过话本盖住符纸,“林师傅不在庄里?”
她的意思显而易见,这附近的乡民谁不知道义庄是由林九看守的,任谁登门都没有越过主家办事的道理。
文才也想不通,只得挠头道:“一时半会我也讲不明白,你自己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跟着文才进到厅堂,唐诗只见一个形容憔悴的老者斜歪在软椅上,滑竿两旁除了轿夫还有一位器宇轩昂的年轻人,正在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目光打量着坐在上首的林九夫妇。
还不等主家引荐,浑身上下都是洋派风格的年轻人便摘下了帽子,傲然道:“想必这位就是唐小姐了,鄙人齐耀祖,奉家父之命特来与您相见。”
“齐耀祖?”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唐诗不免把目光放在了病病歪歪的老者身上,“恕我冒昧……”
软椅上的人支着腿就要下地,却被齐耀祖强行按下了,“父亲,彼得神父说过您的身体不能经受更多的刺激了,今天带您出门已属破例,万万不可让母亲责骂孩儿。”
到了这时众人才发现眼前这位病病殃殃,连头发都白透了的老者竟然就是来来客栈的老板齐升升。
齐升升拗不过儿子也确实是有心无力,只能一手指着桌子上的木匣,一手指着进门的女人,口齿不清地说道:“给你,全都给你……”
“家父有恙在身,还是由我代劳吧。”
齐耀祖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木匣,“听说唐小姐有意在城内定居,正巧我托人从英国购进了一批机器,想要在城外选一处适宜的地方开办纺织厂。兼之家中弟妹尚且年幼,难免有些分身乏术。依家父的意思,是想把客栈在内的整座会馆照价盘出,不知道唐小姐有没有兴趣?”
他这话说的极为客气,仿佛出售祖产对于齐家来说真的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唐诗拿起地契细细品鉴了一遍,见上面官印指纹一概不缺,笑问道:“不知齐老板定下的价钱是多少?”
齐升升一张嘴就有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淌了下来,“黄金万两……”
这价钱一出惊得在座之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唐诗更是失笑,“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齐耀祖安抚住青筋暴跳的老父亲,和气道:“是家父说错了,只要黄金百两即可。”
不忿于师兄受到冷落的蔗姑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此时的金价大概在每两三十块上下,百两黄金也不过是三千块钱,相较于连旱地也要八十块往上的地价来说,花这个价钱买下一座传承百年的会馆并不吃亏。
唐诗也觉得这笔账做得来,有了这么一个宽敞的住处,别说只住一家三口,就是把前面的客栈重新开张也算不得难事。
况且只要顺心如意的活过头几十年,谁管往后是不是大浪淘天呢。
这样一想,唐诗便拿定了主意,“既然齐老板愿意割爱,那就请林师傅帮忙做个见证吧。”
林九点点头,“文才,取文房四宝过来。”
双方落笔为契后,齐耀祖把封好的银元放进连声急唤的老父怀里,又在告辞时对林九说道:“这次与我同行的还有奉命前来传教的彼得神父,在此之前,我们齐家已经联合诸位乡绅,预备共同出资捐建一座引导迷途羔羊回归真理的圣堂。凡是聆听神音的信众皆可按月领取主赐予的食粮,林师傅有空的话不妨过来捧捧场,我介绍神父给你认识。他医术很好的,不信教也可以保平安嘛!”
“师傅,他是来砸场子的吧?!”
秋生气愤之下也不管齐家人尚未走远,扬声高喝道:“好端端的介绍洋和尚给你认识,这是盼着你生病还是盼着你倒霉呢?”
“多事。”
林九的眉头只是稍稍皱了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齐家少爷话里话外对西洋人极为推崇,想来以后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话不是这么说啊,师傅。”
文才也追着凑热闹,“洋和尚那么会收买人心,万一把那些愚民全都收归囊中,咱们师徒岂不是要饿死?”
“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要跟着添乱好不好!”
蔗姑豪气的一拍胸脯,“我就不信凭我和师兄的本事还斗不过那个只会吃大蒜的洋鬼子!倒是有一件事大为可疑,这城里大大小小就那几个地方,姓齐的既然要建教堂,为什么不就便利用自家的会馆、反而舍近求远呢?”
唐诗听了干笑一声,虚应道:“这个……说来话长,齐家今日卖馆,多半是和我那位朋友有关……”
她如今也算是摸透了林九的脾气,只要自己安稳度日,别学着董小玉那样大开杀戒,偶尔出手整治一下奸商也是无伤大雅。
待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完毕,蔗姑先笑了,“姓齐的还想威胁我,这次遭报应了吧!”
林九连连咳嗽几声,以免师妹口无遮拦再把二人的私事泄露出去,“如果唐小姐还想让来来客栈重新开业,就不要再叫你‘朋友’往前头去了。我也不是危言耸听,商客们大江南北的走着,难免有夜宿荒野的时候,沾多了鬼气对你们都不是好事。”
紫云飞本就无意与旁人产生瓜葛,唐诗又怎么会拒绝这种分内之事,当即应承道:“林师傅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既然收了契书,还是早点落袋为安为妙。
次日一早,唐诗专程跑了趟负责交接地契的行政部门,少不得舍去一些不在册的税目把这千余平的地段划归名下。
好处也不是没有,至此她也算是有户籍卡的人了。
转头再从音信全无的报社出来,唐诗刚要往来来客栈走一回就被人搭上了肩膀。
“大姐?”
来人二十左右的年纪,一身合体军装托衬得他锐气逼人,“你离家这些天也不打个招呼,爹都快急死了!”
唐诗上下一瞧,这不就是那位在姜家母子口中为祸乡里的木家老二么。
“要说着急只怕也是心疼那些无故被盗的家财和野猪肉吧……”
她在心中冷冷一笑,抖肩振开还要靠近的男人,“阁下恐怕认错人了,小女子三亲六戚几乎死绝,又哪来的好命有你这么大的弟弟。”
木宝贵惊吓之余连忙抱住针刺般疼痛的右手,一双狡黠的眼睛仍是盯着面前之人,“大姐,你可是为着之前爹赶你出门之事伤心?他也是迫不得已,保长收了咱家的钱要为我荐工,若是让人知道你回来了,早先投进去的银子可就白花了!”
他说着又是欣喜一笑,“现在好了,有我在保安团任职,那些乡民再也不敢欺负咱们了!”
唐诗见他死咬着自己不放,不由开口讽刺道:“合着我这半天都是对牛弹琴呢……怎么,你也是因为亲人死绝走投无路,这才逮个人就攀亲的?”
她抽出一把折扇摇了摇,“若要不是,我还真想去问问你们团长,莫非只要给足了银子,哪怕是耳聋眼瞎的残废也照样录用?”
二人说话的地方正在保安团驻地门口,木宝贵怕她真的不管不顾跑去大闹一场,急忙改口道:“姑娘,是我认错了人!我有一个姐姐,因为自小家计艰难卖去了别处,她恨爹娘心狠一直不肯返家看望二老,就连家母病逝时也没露一面。”
话到这里他又埋了一笔,“我知道爹卖了姐姐都是为了让我们兄弟活命,本来我也没脸见她。只是眼下我们村子来个大财主,仗着上面的势力非要买下后山平坟建厂。那可是我母亲的安息之处,身为人子,我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暴尸荒野……我这心里又悔又痛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这才误认了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唐诗低头摆弄着粉彩锦鸡坠子,“说完了?说完我可就走了。”
她又不是真正的木盼儿,怎么可能为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坟墓跳出来和木家人相认,那也太傻了些。
扔下这句话,她也不理目瞪口呆的木宝贵,按照原定计划朝着来来客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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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存稿箱告罄啦,渣作者本以为十万字能用很久,原来一眨眼就发光了~~_(:з」∠)_
彩虹豆,么么哒~~
读者“纠结的豌豆”,灌溉营养液 +5 2018-06-30 20: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