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非人

　　“不、不要！”陆寒清惊惶地握住夏立竹垂下的手，大喊道，“我不许你消失！凭什么呀，明明是你突然闯入的我的生活！凭什么你现在可以任性地想走就走？”可发泄完之后，无能的他却只能将脸贴在夏立竹的手中哭泣。

　　风吹过陆寒清的发，他的心无比悲痛，即使有夏立竹的话，他的心情也无法平复，懊悔，对自己的唾弃，种种负面情绪压在心头，一个不经意间，他竟是快要入魔的样子了。

　　若此番下去，他或许也会毁灭青石镇，只是已经判定失败的夏立竹却回不来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便见小镇的空荡荡的街道上，一个穿着怪异的人缓缓向他走来，刻着繁复图案的面具使得这个人看上去非常怪异。

　　但陆寒清却没有任何恐惧怀疑，他就像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抓上了那个人的手，然而他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如同树木腐朽一般老化然后消散，吓得陆寒清立刻松开了手。

　　“未来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不能相见，我们现在这样说话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触碰的话……”那人的话语淹没在风声之中，有风吹动，陆寒清眼睁睁看着那人的长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陆寒清赶忙道：“我该怎么办？”

　　那人垂眸，从怀中取出一个怀表，陆寒清有些惊讶，因为那怀表与夏立竹送给自己的一模一样，而自己的怀表如今还被放在自己贴身的位置，甚至他的皮肤还能感受到怀表的存在。

　　“赌，与天道进行一场赌博，新的赌博会覆盖掉旧的赌博，我是赌场的主人不能参与赌局，但是你可以，你还没有成为我。”那人的双眼仿佛在放出耀眼的光，刺得陆寒清睁不开眼，这种感情，仿佛他此刻的苦痛发酵了千年，最终释放开的，扭曲的渴望，“这是救他唯一的办法，我们只要忍一忍……再忍一忍，就有机会……再次见到他。”那人带着面具，但陆寒清知道，他哭了。

　　——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

　　掏出怀中的怀表，陆寒清将怀表举到与那人举着的怀表平齐的地方，目光坚定：“我赌，赌上我陆寒清的过去、现在、未来，赌上我的一切！我赌一场奇迹！三千年后，这场奇迹一定会发生！”

　　有光芒闪烁，一点一点在他们的手间聚集，然后忽然大放光亮，笼罩了他们的身体，陆寒清忍不住闭上眼，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却看不见未来自己的身影了，剩下的，只有那一缕白发已经在耳边回荡的一句话。

　　“天道已经认可了我们的赌局，接下来，就是等待了，变强吧，我的过去……”

　　陆寒清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所有的软弱与怯懦都消散了，他站起身，身边夏立竹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作光点消散，他却没有去挽留，只是看着，即使心中无比悲痛也没有移开视线。

　　忽然，他露出了一个艳丽的笑，配着那一身喜袍格外奇异：“未来，我会建立一个赌场，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此做赌的赌场，当命名为人生赌场，那是……我的嫁妆。”说完，他又有些懊恼道，“都怪你，先说了聘礼，害我只能说那是嫁妆了。”

　　陆寒清没有再哭了，他的泪水被埋葬在了青石镇，他一路笑着，一路穿着那身喜袍走到了苍流派，在孟阳朔的洞府门口跪了整整十日，孟阳朔才打开大门，轻叹一声：“命中早有注定，是我着相了。”他转过身，声音响彻整个苍流派，“我孟阳朔此生只收一个徒弟，其名为陆寒清，不日将举办收徒大典，与化神大典一同举行！”

　　有风吹过，他好似看见了夏立竹立于光秃秃的青芜山上，手上拿着那柄无名长剑，笑容清浅，对他行礼道：“多谢师傅成全。”

　　然后一点一点，夏立竹的身影变得黯淡了，他看到了另一个青年，神情冷漠，陌生地看着这个世界，对任何人也生不起感情，即使是他的亲人，也无法让他展颜。

　　无情，无心。

　　天玄老人，他从不出错。

　　回到三千年后的赌场之中，顾成一脸愤怒，他想要揪起在他对面垂眸的夏立竹的衣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靠近他，他可以肯定他们之间的声音是相通的，可夏立竹就是没有反应。

　　陆寒清睁开双眼，看着自己一半白一半黑的长发，忽然拿起放在一边的无名剑，将白色的部分削去，然后大步走进了正在进行赌博的三楼，没有搭理尚在挣扎的顾成，他抱起了夏立竹，嗅着他身上清冷的味道，恨不得将他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

　　三千年，他终于是等到了。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很多顾客问为什么不开启二楼的观看呢！”白菜少年嗒嗒地跑来，然而陆寒清完全没有搭理他，只抱着毫无所觉的夏立竹往一个方向走去。

　　白菜远远望了一眼，看见不少熟人迎上了陆寒清，很多都是极富盛名的神医，还有他家里擅长治疗的妖怪，他们将陆寒清怀中抱着的少年围在中间，商讨许久，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一位摇了摇头：“已经油尽灯枯了，莫说是老夫，便是诸位道友，也无法起死回生。”

　　陆寒清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可他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不，不会的，我与天道的赌局尚未开启，他不会死。”他抓着夏立竹冰冷的手，仿佛自我催眠一般道，“奇迹，奇迹一定会发生的！”

　　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眼中一点一点在染上绝望，不，在这漫长的三千年中，他都是含着希望在等待的，只是时日愈进，他看着在赌场中活跃的夏立竹，看着被非人们成为小侦探的夏立竹，他心里的希望就在一点一点减小。

　　他不敢去接近夏立竹，他反复回忆了很多遍三千年前他和夏立竹一同相处的时光，他几乎可以确定夏立竹和三千年后的自己并没有什么交情，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去改变一点轨迹，只是每一天都守着夏立竹，看着他的脸，为他担忧为他高兴，唯独不敢接近他触碰他。

　　往日的友情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扭曲，或许扭曲成了爱意，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执念。

　　有的时候，陆寒清甚至都怀疑自己当初有没有渡过天劫成仙，或许他死在了那八十一道雷劫之下，又或许他连雷劫都没有经历，早早就死了，只留着这一丝执念活着，存留到三千年后的这一天，只是为了见夏立竹一面。

　　可现在，夏立竹毫无声息地躺在他的怀中，他脑中象征理智的那根弦就要崩断了，最后，仿佛梦游一般，他忽然道：“抱歉，我想关闭赌场一段时间的。”

　　四周的人都不敢招惹陆寒清，当年加入苍流派之后，他一直喜穿红衣，因是孟阳朔唯一的弟子，便也没有多少对服饰的要求，世人皆言陆寒清笑如罗刹，他虽穿一袭红衣，虽笑如春日明媚，但他实际上却是个小疯子，打起架来完全不顾自己，只他穿红衣，人们看不清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又流了多少血。

　　后来他看到年幼的夏立竹，才改掉了自己习惯，他想在夏立竹面前展现不同的自己，却唯独不想展现疯狂的自己。

　　因为那样的自己，实在太过丑陋。

　　“这是！”陆寒清注意到怀疑夏立竹的身子正在一点一点变轻，忙仔细看他，却见他的身子在一点一点消散，他急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莫名的毁灭欲在他的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原本在三楼的顾成忽然走了下来，只是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走到这里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极大的负担，他倚着墙，看见夏立竹快要消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哈，你也有今天？”

　　陆寒清猛地转过头去，眼中似有杀意，顾成却没有认出他就是指令四中的陆寒清，只道：“不过这场赌局我不认同，你自己输了也就算了，还拉着我下水，哪有这样的赌局啊？”他眯起眼，眼中是无限的恶意，“喂，你能说得上话么？这场赌局我不满意，我不认同这场赌局的逻辑，我申请重开赌局，我要以我的力量打败他！”

　　“我……”陆寒清刚想说什么，却再次被顾成的话打断。

　　“输的明明是他，我虽然也不算是赢了，可这样不生不死，和输了又有什么两样？”忽然，他似乎从陆寒清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好在赌局刚刚结束，而不是真正过了三千年，顾成一下子就认出了陆寒清，大喊道，“原来是你！怎么？你不同意？莫非你想要以权谋私？”

　　忽然，陆寒清放在胸口口袋里的怀表亮了，怀表发出的光芒将他笼罩进去，一个庞大的意志降临。

　　“赌局六年后再开，届时，吾将与汝端坐于赌桌两边，观看此二人厮杀。”那光忽然落到了夏立竹身上，“至于他，如汝所愿，将以傀儡之身，存留至六年后。”

　　夏立竹的身上终于有了温度，陆寒清刚想触碰他，却被光弹开，那声音再度响起：“前缘已断，过去已失，不至赌场，不可相见。”

　　陆寒清的手猛地握拳，忽然，他笑了：“不就是六年，三千年我都等了，还怕这短短六年？”

　　说完，夏立竹的身子便被扔出了人生赌场，出现在了陵园附近的十字路口上，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将他送去了医院。

　　顾成看着这场景，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看来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意义了。”说着，便撑着无力的身躯往一个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陆寒清，他是不是失忆了？”

　　陆寒清猛地抬头，却见顾成了然一笑，摆了摆手离开了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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