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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开到了顾寂定位的目的地。
那是位于近郊半山的一片别墅区，两人下车时已经彻底入夜，从山路边朝下望去，是逐渐璀璨的城市夜景，出租车不能载着他们一家一家对门牌号，他们进入区域后，便只能下车慢慢找。
赵米娜穿着高跟鞋走不快，顾寂也不好丢下她，只能陪着她沿路慢慢走。
这片别墅区的门牌号十分混乱，不像普通小区那样数字之间有所联系，几乎就是瞎排的，《人民币玩家》的原作者苏真住在57号，他们明明找到了58，左右两家却分别是36和84。
走了很久，赵米娜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歇息，也顾不得衣服了，倚在路边人家的墙上疼得直揉腿。
要是桑朽在旁边，只要给钱，肯定马屁都能拍上天了，说不定还会愿意背她走一段。
顾寂伸手想去扶一把，却又马上收了回来。
他才不可能去背她或扶她……
面对这样的情景，他有些烦恼，只能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旁边，却又偏要出声责备：“怎么不带上桑朽？”
疼痛终于缓解了不少，赵米娜渐渐站直，重新走到他身边，无奈摊手：“还能是为什么？你不也看出来了吗？”
“因为他不肯说背后的金主？”
“你也别跟我装傻啦，真以为我没听出来吗？林琼花对你说，你要是早入学一年就知道李柯柯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就完全没吱声，不，应该说，有关于李柯柯的任何问题，他都一直在刻意保持沉默。”
赵米娜认真核对着路边人家的门牌号，语气也显得漫不经心。
“我从前觉得他自私爱财，只要花钱就能买下来，可现在看看，他可能还是个情圣呢，女神在眼前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我看他恐怕为了梁未知，曾帮过李柯柯不少。”
她说的不是柯柯，而是李柯柯。
顾寂注意到她称呼的改变：“你居然不为李柯柯辩解了？”
“我只是突然觉得林琼花说得对。”
她找到了56号，旁边却不是57，脚又疼得厉害，不免失望叹气。
“我对李柯柯了解太少了，我们总共也就那场演唱会的交情，随后在学校里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我只觉得她乖巧文静，总是说着鼓励人的话，温柔善良得不可思议……对，就跟你正相反。而林琼花的那些话本就跟刺一样扎着我，不疼，但很让人在意，就在刚才，我当真被其中一根扎疼了，所以我暴躁不安，生怕自己当真成了某种帮凶，让那么多人都活在阴影之下。”
顾寂落后了她几步，定定地站在原地望了她许久，可眼前的少女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仍旧仔仔细细地一家家核对着门牌号，忽然，又抬头望向路边的某户人家。
“咦？这家的花开得好好啊，是樱花？”
顾寂也跟着看了一眼：“是樱花。”
山路夜风寒冷，路边偶有路灯亮着，却不是很近，她的面容半隐在黑暗里，是格外明朗的缱绻笑意，后一刻，她转过身来，双眸中尽是一片绚烂星河。
“你知道吗？我高一时大火，接了好多广告和代言，却又不算特别特别忙，还是能抽出那么一点时间来的，而且那时我已经很有钱了，在同龄人里完全属于富婆的那种，除去寄回家的钱，平时也能买点大牌包包和潮牌衣服，但是因为忙就特别累特别想休息，于是我就想啊，不要那么累地活着，抽空去好好享受人生吧。”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给他听。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春天时花开得好，那就每年抽一两天去日本看樱花，夏天时就去北美的海边度假，秋天时就去加拿大看枫叶，冬天我怕冷，就不跑远了，到附近哪里去泡温泉就行。只是听着就很妙对不对？我那时候把这些都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光是看一遍，都觉得幸福感快要溢出手机屏幕了。”
他缓缓跟上去：“那结果呢？”
“你可别这样看我，我确实有去做，并不是躺着空想，毕竟我有钱我任性啊！”
赵米娜以为他是怀疑自己没能去做，忙为自己辩解。
“我记得是冬春交接的时候，我办好了签证，计划好了行程，买好了机票，甚至换好了钱，还提前两小时去机场大厅等着，买了一本关于樱花观赏指南的书。然后，当我开开心心提起行李箱准备走的那一刻，我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
“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们并肩慢悠悠地走着，与其说是在找门牌号，倒不如说更像在饭后散步。
“我的目标很单一，就是去看花，这不比购物，不比吃美食，能有多种多样的选择，樱花确实很美，成片成片飘落的样子也一定超级好看吧，可是……然后呢？我能想象到的场景，不过是我铺着桌布坐在树下赏花，可难不成我就这样盯着它们看一整天吗？那岂不是毫无意趣？”
“所以那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赏花这种事，赏的不光是树梢上那些漂浮的碎片，更多的，也许是和同伴一起创造的，那份闪闪发光的回忆吧。”
“虽然我一年级时朋友成群，但……那都太浅显了，几乎没有什么交心的，只有一位学姐跟我走得近，可惜，她当时被人诽谤，身陷丑闻，我也不得不听从公司的安排减少与她接触，那时仔细想来，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我结伴，所以最后，我也没有上飞机。之后那些什么海边、枫叶、温泉，也都被一起取消了。”
顾寂问：“那现在呢？”
“现在？”赵米娜正一心一意找着57号，被他一问，这才看了他一眼，拍手道：“对啊！我现在至少有你和桑朽两个朋友啦！虽然……可能也算不上朋友吧？我不清楚你们怎么想，但假如你们愿意，我也很乐意找你们一起去休假呀！啊……不对不对，不行，我还是得找些女性朋友，男性朋友万一被拍到是要传绯闻的……”
见她一脸认真地思考起来，顾寂不由失笑：“现在不是正传着么？假绯闻。”
“是喔……”赵米娜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还是算啦，经过后来一年多的工作，我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念头了。人都是追求安逸的，但凡有点钱就立马希望能过得好些，就像高一时的我一样，想要这个想要那个，既想要吃喝玩乐又想要升职加薪，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我不能自己陷在白日梦里，毕竟我是个要承担养家责任的人呀，弟弟妹妹，还有陪着我的助理们，我都要让她们都开开心心的。”
她做出个亮出肌肉的姿势，拍了拍胳膊。
“怎么样，是不是突然觉得我特别有担当！特别铁骨铮铮！”
少年颤了颤眼睫，正要开口回答，却见她已指着他身后那栋房子，开心道：“欸？你看！那家是不是写着57号？”
*
57号的灯正亮着，摁响门铃，不久后便听到有人匆忙走近的脚步声。
“真的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
对方刚一开门，赵米娜就抢先笑着打了招呼。
“我们是林琼花的朋友，想找一位叫苏真的姑娘，可以帮我们找一下她吗？”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虽然看得出保养得很好，但到底还是有些显了年纪，她哦了两声，却没朝屋里招呼苏真，而是侧身请他们进来：“是真真在桐西的同学吧？快进来快进来，她刚刚才在跟我说，你们可能今天或明天会来呢。”
地址是顾寂跟林琼花要来的，她既然有她地址，就说明她们之间关系很好，背后应当是有经常通信的，知道他们会来并不稀奇。
妇人将她们领到了苏真房间，让她们好好玩，便很识趣地走开了。
屋里的少女文静端庄，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样子，连长相都只能称得上清秀，丢进人堆里，分分钟就会融化不见，就连声音也格外轻柔娇软，这种软和赵米娜的还不一样，赵米娜声音虽然软，却总是中气十足，可她这种软，一个不仔细，就很难听清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琼花都和我说了，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会来，没想到那么快就过来了……”
她并不像林琼花与辛斛那样充满敌意，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不过我觉得琼花其实说得都差不多了，我应该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不知你们为什么要找我呢？”
“辛斛和她自己，她都有标注出来，可你和另外一位《夜景》的原作者，她明明都知道是谁，却没有写在爆料内容里，这不合常理，网上也一直在以此为观点，抨击林琼花爆料的真实性。”
赵米娜抢先说出了他们的想法：“所以我们想，你们应该还有一些没有亮出来的底牌。”
“其实也没什么底牌了。”苏真抿住嘴唇：“该知道的你们都知道了，在妈妈去给你们开门的时候，我已经发出了新的微博，但那也只是关于《人民币玩家》是我所写的一些凭证，我们真正要曝光的内容，也就是关于《夜景》的内容，琼花说……希望能由你赵米娜来发布。”
“我？为什么？因为我的微博流量大？”
“对，但也不仅如此。”苏真轻声呼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虽然琼花不希望我说，但关于《夜景》，关于为什么李柯柯会爬得那么快，关于那个抱团组织为什么从抄袭变成了垄断独裁，这些，我都想要告诉你。”
“那……那位《夜景》的作者呢？你们的凭证都是自己来发，为什么《夜景》的内容却要由我来发布？”
赵米娜感到异样，急忙看向顾寂：“你难道没有问那位作者的住址吗？”
顾寂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张了张嘴，却又没有下文。
“问不到的。”
在她急切的询问声中，苏真细小的声音却分外真切。
“因为她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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