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游泳的鱼

　　姜贤瑜没有回公寓，而是在距离公寓不远处的人工河边坐着发呆。凉风将泪痕固定在脸颊上，稍做表情便有些绷的慌。她从蓝天白云一直坐到太阳西落，再到完全陷入月色中，身子几乎僵硬的没知觉了。眼见着风越来越寒，她叹了口气，落寞的活动了一下身子，准备打道回府。
　　还没走到楼下，她远远瞧见大门口立着一个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玩偶。
　　“小瑜？”来人先出声了。
　　姜贤瑜有些惊讶，小跑着上前，“宋池，你怎么来了？”
　　“我回国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当然啦，主要是来看我家小公主的。”宋池举起手上的超大毛绒玩偶，笑道：“你看，这么大一只，念念要高兴死喽！”
　　姜贤瑜一僵，眼神有些躲闪，“她...还小，抱不动的。”
　　“那就让她踢着玩儿呗，小孩子懂什么呀，只要有就高兴。”宋池不以为然。
　　姜贤瑜有些难堪的转过身子，忽然沉默了。
　　“怎么了？”宋池顿时觉得不对劲儿，“你情绪不对啊，遇到事儿了？”
　　姜贤瑜话还没出口，眼圈先红了，咬着唇忍耐还是没压制住，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吓得宋池立马丢掉毛绒玩具，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宋池，念念被他抢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她委屈的低泣。
　　“你是说江时贺？”
　　她点点头。
　　宋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非要回国就算了，还非要来S市，我当初就提醒过你了，要是哪天被他撞见，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算了，我知道你还没办法完全放弃他，那...你准备跟他走司法程序么？”
　　“不知道，我真的很矛盾，我有想过，或许念念跟着他要比待在我身边好太多，可是，我心里真的舍不得，我已经没有家了，如果再没有念念，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三年前她不辞而别，跟所有人断绝了联系，如今也从未奢望能将这些断掉的线再重新连接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江念念，姜贤瑜恐怕很难坚持到现在。
　　宋池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暗地里叹了口气：“先别想了，我看你比之前又瘦了点，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了？你放心吧，念念是你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谁也夺不走。你要是真想跟他走司法程序，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宋池，你以前说我傻，我不承认，现在...我承认了。”
　　姜贤瑜苦笑着，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另一头，江家别墅内。
　　江念念坐在自己的小餐桌里，将面前的食物捏的一片狼藉，脸上也是油乎乎一大片。江母有些嫌弃的盯着眼前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小鬼，仍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奶奶，奶奶，念念今天好开心呀，爸爸给我买了冰淇淋哦！”
　　江念念童言童语的炫耀，大眼睛闪闪发亮，又可爱又调皮。
　　江母勉为其难的笑笑：“你今年几岁了？”
　　“三岁呀，奶奶，你可以问一点其他问题么，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三遍啦！”
　　江母一愣，这个小鬼头还挺聪明的，才三岁就懂这么多词汇，虽然偶尔说的不利索，但表达意思还是很清晰，而且，她很会揣摩大人的心思，跟时贺小时候倒是挺像，都是顶机灵的孩子。
　　“妈，DNA报告你不是看过了么，怎么还问？”江时贺脸色有些严肃。
　　“我记性差不行啊，你这孩子，都当爸的人了，也不知道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老年人。”
　　江时贺被怼了，江母说的倒有些道理，也就没再追究。
　　“爸呢，什么时候回来？”
　　“他最近没空，不过你们昨天不是视频了么，反正他是挺高兴的，平白冒出一个孙女，瞬间升级当了爷爷，这么好的事被他给撞上了！”江母说的阴阳怪气的。
　　江念念先才还挺高兴，突然间把勺子一丢，嘴巴委屈的撅起来，不一会儿眼泪就汩汩冒了出来。
　　“呜呜，奶奶不喜欢念念吗？”
　　她这一哭，一桌子的人都慌了，江时贺不满的望了一眼母亲，赶紧起身将她从餐椅里抱了出来，安慰道：
　　“怎么会呢，奶奶最喜欢念念了，对吧？”他朝母亲递了个眼色。
　　江母有些尴尬，赶紧点点头：“对对，奶奶喜欢你的。”
　　她也见不得小孩子哭，瞧见她小脸蛋涨的通红，连鼻涕泡都哭出来了，竟然还有些心疼。
　　“奶奶抱抱，我要奶奶抱抱！”她边哭边张着小手。
　　江时贺只好将她送了过去，江母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软乎乎的身体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钻，只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心头化了，本能的轻轻抚拍小不点的后背，嘴里念叨：“诺，奶奶抱抱了，不哭了啊。”
　　江时贺见此情景，欣慰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从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的那一刻开始，他一直都有种莫名的开心与兴奋，就好像自己曾经期待过许久的东西突然出现了一般，让他心安，让他自在。虽然在姜贤瑜面前他表现的有些冷漠，但实际上他是高兴的，这世界上突然多了一个软糯的小娃娃，她身上流着跟自己一样的血，真的是...太神奇了。
　　不过这种莫名的高兴，也令他有些疑虑，他开始重新思考母亲所说的，三年前的那段的往事，那个为了钱而不择手段的人，真的就是姜贤瑜么？
　　翌日，宋池一大早就买了早餐敲开了姜贤瑜家的大门，盯着她吃完早饭后又马不停蹄的拎着她直奔智一科技。
　　“你带我去哪儿啊？”姜贤瑜瞧着这车的行使路线不对头，有些心慌。
　　“去抢人！”
　　“你疯了啊，念念不在智一。”
　　“我知道，但是去智一是最直接有效的法子。”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宋池硬将她拉到智一科技一楼大厅。
　　“你别闹了，我们赶紧走吧！”姜贤瑜想拉住他，奈何没他劲儿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堪的，只是找他说清楚而已，你们两个折腾了这么多年，
　　你不烦我都烦了，索性说开好了，孩子的事儿必须解决了，要么一起过，要么就上法庭，该怎么判怎么判，这么拖着有意思？”
　　“可是，这也不是简简单单就我跟他之间的事，还有楚小姐呢，要是事情闹大了，她要怎么自处，智一不是个小企业，江时贺的一举一动都有大批媒体感兴趣，我不愿念念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么多东西。”
　　“你光想着他，你有想过你自己么，三年前你就这么认输了，三年后你还是要这样
　　不吱声的认栽么，你什么时候为自己争取一下，六年了啊，你俩揪扯六年了，人生还有几个六年，你是要气死我呀？”
　　“那你又何尝不是呢，宋池，我对不起你。”
　　姜贤瑜说着说着眼泪就冒了出来，宋池一震，猛然间也沉默了。
　　“你啊，是真的傻。”
　　宋池无奈，见她坚持要走，他也没办法再强求，本来是下决心要让她狠下心来的，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原本就故作坚强的一个人，他怕自己逼的太紧，她真的会奔溃，只好低头牵着她离开。
　　结果两人刚走到门口，江时贺正巧迎面走过来，身后似乎还跟着工作人，一行人颇
　　有气势的往她们的方向走过来。
　　两个大活人手牵手的立在智一大门前，江时贺想不注意都难，原本还想径直绕过她
　　们，结果却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
　　姜贤瑜见此情形，下意识的就躲到宋池身后。
　　那个本能般的动作实在刺眼，江时贺瞧在眼里，心里莫名不爽。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眼前的男人，倒是一表人才，只是那双牵着的手令他心里挠的慌，他冷冷的与他对上视线。
　　“江时贺，好久不见！”宋池大方的开了口。
　　“你认识我？”江时贺略微惊讶，不过很快掩住情绪，“哦，是姜小姐告诉你的吧。”
　　他这一出口，倒是宋池跟姜贤瑜懵逼了，江时贺表现出来的陌生好像并不是装的，尤其是姜贤瑜，瞧见江时贺那副完全不认识宋池的模样，忽然间就愣住了，那双眸子透露出来的生疏跟江时贺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仿佛从不不曾认识一般，陌生至极。
　　“姜小姐？你这么喊小瑜有些见外了吧！装什么呢，不想负责就早说，别一本正经的薄情寡义。”宋池瞧见他那欠扁的拽样就来火。
　　姜贤瑜立在一旁差点被他的话吓死，赶紧扯扯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你别胡说啦，快走吧。”
　　两人稍显亲密的举动被对面不动声色的江时贺尽收眼底，他忽然冷笑道：“没想到，姜小姐的个人情感生活倒是挺丰富，这几日的二人世界怕也过得挺尽兴吧。”
　　“江时贺你有病吧！”
　　宋池一下拉高嗓音，江时贺身后跟着的一众工作人员顿时面面相觑。见此情形，姜贤瑜更是慌乱，脑子简直一团糟，江时贺略带嘲讽的话像刺儿一样钻进耳朵里，她有些生气却又不能当面发作，脸色憋得通红，只能咬着牙关垂下脑袋，思索了几秒，她索性抬脚，一跑了之。
　　“姓江的，你肯定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看你的眼神也不像是装的，如果你真的忘记了什么，那就用点心再找回来，否则，我就真的抢走她！”
　　宋池撇一下一句并不清明的狠话便赶紧追着她离开了。
　　抢走？江时贺嘴角一扯，缓缓抬起眸子，那里头正暗流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姜贤瑜没逃远，宋池追上她后赶紧认了错，他承认自己有些冲动了，但出发点还是好的，所以姜贤瑜自然不会真的责怪，只是希望他以后凡事要将自己摆在首要位置，不要轻易的将自己拖入无辜的漩涡中来。
　　他的良苦用心她都明白，只是，她已经还不起了。
　　转眼到了下午，她在所里浑浑噩噩的呆了大半天后又被黄涛给撵回去了，说她魂不守舍容易出事儿，叫她回去好好养精神，不恢复正常不许来所里溜达，她知道黄涛是好意，估计是看出来她撞上难事儿了，虽没有详问，却默不作声的给她放了假。
　　她晚饭也没吃，就趴在念念的小床上短暂的眯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总觉得是不是门铃响了，断断续续的，很不真实。
　　又一次急促的门铃声后，她猛地惊醒，发现并不是梦，心里忽的一喜，赶紧爬起身跑去开门。
　　结果门一开却是个陌生面孔，她顿时有些失望。
　　“姜小姐，冒昧打扰了，我是江先生家的司机，我姓王，现在想请您跟我走一趟，不知方便吗？”
　　姜贤瑜一愣，“去哪儿？”
　　“念念小姐傍晚突发高烧，这会儿正闹着要见您，所以还请您务必---”
　　“你说什么？”她脸色骤变，尖声打断他的话。
　　姜贤瑜甚至连鞋也没来得及换，套着双拖鞋就赶到江家，到了门口时她怔住了，眼前的别墅竟然是三年前她跟江时贺藏婴儿用品时的房子，他竟没有搬家么？不过这个节骨点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这个了，慌慌张张的跟着司机进了门。
　　两人直奔二楼的某个房间，她才一进门，就发现江时贺跟萧庭都在。
　　“妈妈！妈妈！”
　　江念念多日未见到姜贤瑜，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这会儿却开
　　心的手舞足蹈，边跺着小脚边张开双手讨要抱抱。
　　姜贤瑜眼圈立马就红了，见女儿头上还粘着退烧贴，小脸蛋儿烧的红扑扑，她心疼的要命，也顾不得礼数了，未曾与江母打过招呼便赶紧扑了上去，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念念不哭！妈妈来了！”
　　“妈妈，念念不喜欢吃药药，念念要喝妈妈煮的茶茶，要甜甜的呦。”
　　“好，妈妈待会儿就给念念煮，念念不能哭鼻子哦。”
　　江念念高兴的点点头，又往姜贤瑜怀里钻了钻，只是闹腾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小身体明显没了精神，身上烫的跟着火一般，姜贤瑜摸了摸她的额头，竟蹭了一手的汗。
　　“她很少会生病的，就算感冒也从没有这么严重过，你不是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她吗，才几天而已，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姜贤瑜颇为不满，语气责怪，心里又气又急，她甚至瞬间就后悔了，或许她根本不该有放弃争取念念的想法，有钱有势又如何，他根本照顾不了小孩。
　　“你放心，已经看过医生了，说是物理降温后会逐渐恢复正常的，她现在体温偏高也是正常现象，人体的自我调节机制会缓解这种发热。”
　　“可是她很难受，你看不见吗？她才三岁，你让她怎么表达自己的难受，反正...你就是没照顾好她。”
　　姜贤瑜不想听他那念台词般的科普，张嘴就是名词解释的习惯他最好拿去应付客户，在她这里就是惹人厌。
　　“行了，两个人都少说几句，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宝宝退烧，逞口舌之快有意义？”一旁沉默的江母忽然出了声。
　　两人顿时闭嘴。
　　江念念睡着后，房内几人先后退出门外，江时贺走时不经意的瞥见姜贤瑜脚上那双显眼的塑料拖鞋，表情微微有变，再抬眸瞧她时眼神里竟多了一丝柔和。
　　姜贤瑜驾轻就熟的摸进厨房，从冰箱翻出一颗新鲜生姜，将前来打下手的帮佣支走后，自己一个人立在厨房里跺生姜碎。江时贺经过大厅时无意间扫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正巧看见她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停顿了一下，眸光瞬间积聚莫名情绪，不过他并未停留太久，仍旧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姜贤瑜忙活半天才炖好姜茶，放了许多冰糖，辣味基本被掩盖了。来时走得急她忘记带上女儿的专属小水杯了，只好在厨房另找了一个新的。江时贺很有心，厨房里摆了一个大号的消毒柜，里面全是孩子吃饭的玩意儿。
　　回到房间，江念念还在沉睡，额头依然很烫，不过小脸儿却没那么红了，体内的炎症应该减轻了些，姜贤瑜顿时舒了口气。她蹲坐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忽然像想起什么，又静悄悄的出了门。
　　江时贺的越洋电话刚结束，就听见敲门声，结果走进来的竟然是姜贤瑜。
　　她端着一杯类似茶水的东西走到他面前，面色有些局促，也有些胆怯。
　　“找我有事？”
　　“那个...我煮了一点姜茶，驱寒的，你...要喝吗？”
　　他瞥了一眼那暗红色的汁液，又抬眸，盯着她瞧：“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一愣，有些慌张：“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这个理由还算合理，江时贺没有继续追问，只道：“放下吧。”
　　她得到肯定答复，连忙小心翼翼的将杯子递放到他眼前，然后又缩着肩膀稍显忐忑的立在原地没动。
　　“怎么，还有事？”
　　她忙点头，“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江时贺疑虑的打量她，道：“什么问题？”
　　“就是...你这儿，”她伸出右手，用食指顶了一下太阳穴，“我是说，你似乎不太记得过去的事了，就好像今天早上--”
　　“你对我就这么好奇么？”江时贺忽然打断她的话。
　　姜贤瑜怔住，话还没说完就滞在嘴边了，“没，没有，你...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如果，我告诉你，三年前我因为一个人出了一场很大的事故，在医院躺了一年多才醒，你信么？”
　　他声音幽幽的，带着一丝透入心扉凉意。
　　姜贤瑜的表情可想而知，震惊瞬间掌控了那张苍白的脸，本就瘦弱的脸颊顿时如死水一般黯淡。
　　“那个人...是...是我？”她艰难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声线有些颤抖。
　　“你说呢？”
　　江时贺目光□□，表情幽深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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