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间

作者: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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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天空泛着乌青色,空气里带着绵密的潮湿与闷热感。黄梅雨季早已过去,但这山上的天气却怪异地还和夏季似的。可是又听不见虫鸣,也没有一丝风吹落叶的声音。这里的空气很奇怪,像是没有流动一样,那些花草树木表面鲜活,却不带生气,像是假的。
      讳襄阳后悔了。他在襄阳做的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和韦知府道别,把这些年来的产业全都转交给了韦知府的兄弟,并且断了他与韦知府之间的养父子关系。做完这一切又难免开始迷茫,不知道前路怎么走。
      就在这时,老鬼都对他说,要不要和他一起游历天下。想想自己也是四处奔忙却从不曾停留享乐,就答应了。冒不韪本就对天下山水极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也加入了。
      但是含栖却说不愿意这样没头没脑地陪着他四处转,要回谭光寺。他也不知道老鬼和含栖说了什么,反正含栖最后还是跟来了。
      他本以为老鬼口中的游历天下是四处欣赏美景一路吃喝玩乐,谁知道,也没有租辆马车,纯靠走,还美名其曰锻炼下他这个大少爷,他居然还鬼迷心窍般的同意了……结果又过回了前几日风餐露宿的生活……弄得他苦不堪言,看着另外三人习以为常,他又不好太娇气处处抱怨,只好默默忍受,脚都快走废了,可能唯一对他有利的一点就是他现在每天都可以不用药物就入睡了,虽然睡眠质量还是一般。
      前几日还好,毕竟他们走的都是些人迹罕至,有山有水的地方,总归还是景色优美赏心悦目的,可是现在呢……登上这座山起,他就觉得不舒服,胸口闷闷的,气息浑浊燥热,被汗水打湿的发帖在脸上,不仅仅是热了,已经上升到让人烦躁的程度。
      几日来挤压的怒气也被这恼人的天气给激发了出来,皱着眉头道:“这什么破天气啊,连点风都没有,我难受死了!走不动了!”说着就撑着旁边一根粗壮的树枝,想靠一下。谁知那树枝竟然轻易就折断了,要不是冒不韪扶他一把,他肯定会摔出一个丢人的姿势。
      老鬼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在我很久以前路过这的时候,这座山还是很好看的,而且翻过去之后的景色真地称得上世外桃源。我也没想到短短几千年,这山就变得这么死气沉沉。”
      短短几千年,这五个字让讳襄阳好久没回过神来。甚至脑子都没转过弯,不知道他干嘛悄悄和他说,后来才意识到为什么:毕竟在场还有个冒不韪不知道漠漠这个身体是被一个千年老鬼掌控的。
      含栖倒像是另有发现,从潮湿的土地上捡起那根折断的树枝。两指捏着,一用力,那挺粗的树枝如同枯枝一般被轻易地再次折断。
      讳襄阳忍不住就想起了那时在赵家池边他看到含栖徒手捏碎了一颗佛珠。
      含栖大师,你是不是对木头有什么偏见……
      就在他心里吐槽含栖的时候,冒不韪也带着疑惑的神色,上前捡起被含栖折断的树枝,重复了相似的动作。树枝断掉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有些讶异。
      讳襄阳脸色已经是丝毫不隐藏的对他俩的鄙视了:干嘛啊,炫耀啥,还非得欺负一根小树枝……
      “你们俩折腾根枯枝干什么?”
      老鬼的话更是引来了他的疑惑:“枯枝?”
      “幻境。”含栖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开口道。从他们上山起就感觉有几分怪异,看来这幻境的范围十分的大。
      “什么意思啊?”
      “就是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幻境是鬼怪用来迷惑人类的。”含栖本来是不想多废话解释的,但是一想在场的人里只有他的身份做解释比较合理,如果讳襄阳没有什么防备被掌控幻境的家伙抓了反而更麻烦。毕竟,讳襄阳很明显是这里最好下手的一个。
      “诶,你怎么看不到幻境啊?”冒不韪却对含栖的解释不甚在意,反而是好奇漠漠为什么没有看到。
      “额,我依稀记得,我小的时候,养父有带我去见过某位名主持,我想是那时那个主持给我祈福的原因吧。”含栖和讳襄阳明知道他是瞎说的,看不见应该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鬼,而且修为很深,所以哪怕是附在人身上也还保留几分本身的实力。但看他这有板有眼的样子还真免不了觉得可信度蛮高的。
      冒不韪对此也没有什么怀疑,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我娘去世后,我不愿意和父亲相处,基本是在家附近的道观待着的。听道观的师傅们讲些稀奇古怪的事比听父亲念四书五经有趣多了。没想到现在真碰到了幻境,真是巧。”他面上还有几分喜悦,倒像是对这怪力乱神深感兴趣的样子。
      老鬼和含栖知道他这就算是自报家门了。但是,这其中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多半也就是骗骗讳襄阳。
      “这幻境没有攻击人的意思,我想应该就是起个结界的作用,不希望我们闯入某个地方而设置的。”冒不韪摸着自己的下巴道,“依我看,我们就顺着这个幻境走好了,肯定能走出去的。”既然不被欢迎,何必去惹麻烦硬闯呢?
      含栖只瞥了眼老鬼,老鬼似乎也赞同。至于讳襄阳嘛,他的想法不是很重要,他也就懒得思考了,反正能离开这让人不适的幻境就可以了。
      四人正打算还顺着山路走的时候,却突兀地下起了暴雨。若说是夏天,这倒是常见的雷阵雨,但现在偏偏快要入秋了,这暴雨就显得很奇怪了。
      “不是说这幻境只是结界嘛,我们现在顺着幻境走怎么还会弄出这么大的雨啊!”雨下得很凶,若是不大声说话,声音都会被雨声盖住。
      “这是真的雨啊!”一般的幻境只迷惑人的视听嗅,只有少数人可以将幻境制造得足以蒙蔽人的五感。况且,老鬼自己也看到了感受到了这雨。
      那乌青的天空并不是幻境,就是这雨的前兆。
      雨珠又大又密,打在身上,竟像是被小石子打到一般,生疼。四人只好跑了起来,可这雨幕却又迷了人的视线,只能勉强看到彼此的身影,至于脚下走的是什么路也没心思留意了。
      这山上的土本就湿润,这雨一下完全变成了泥泞,每一脚踩下去,都能隔着靴子感觉到又湿又滑,老鬼这身体长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不好掌握平衡,突然感觉到一个外力推了他一把,直接半摔半滚滑了下去。剩下三人见状也只好快步追上去。
      幸好这雨下得大,地上都是些泥,他自己又是有些能耐的人,也摔不出什么大伤。
      “前面是不是有座府邸啊?”冒不韪眼神好,指着一处对他们喊道。他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真透过雨幕依稀可以看到建筑。
      他们朝着那府邸跑了过去,说来也巧,刚跑到大门前,那雨势就渐渐地小了起来,倒还真像来得快去得快的雷阵雨。
      雨一小,他们也就看清了这府邸的样子。朱漆大门,同样涂得正红的门槛都建得比一般人家要高上很多,如意纹的金色兽头门环。门两侧都摆放着雕刻精致的石狮。正上方悬着块红木制的牌匾,匾边缘的花纹简洁又不失精美,牌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宁府。
      光这门面看上去就极为贵气,纵使是讳襄阳这般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都忍不住感叹:“大户人家啊!”
      老鬼一蹙眉,含栖看了他一眼,他对着含栖一点头,含栖就明白过来他看到的景象肯定不是这样的。起初的幻境设置出来应该是不让他们到这宁府来,那么现在所看到的幻境又是意欲何为?
      “雨停了。”讳襄阳说着收起了伞。
      “你哪里来的伞啊?”冒不韪惊讶道,他们都没有发现走在他们后面的讳襄阳打着伞。
      “路上捡到的。”说着有几分嫌弃地把那伞又丢到了一边。那是一把不怎么新却保存得不错的油纸伞,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次总算可以借宿好一点的地方了。”说着,讳襄阳就上前扣了扣那门环。
      老鬼并不阻拦,只是把他拉到后面,让含栖站在门前以备不测。
      里面没什么动静,含栖于是稍微用力地扣了扣门环。
      终于,里面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音:“谁,谁啊?”是个声音有些沙哑的男性,他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说话都有点抖。不知道怎么的,听着他这话,就让人联想到呜呜叫的小奶狗。
      “小僧法号含栖,来自谭光寺,途经贵宝地,恰逢大雨,与几位友人均被这大雨打湿了衣裳,想借贵府休息一晚。”不得不说,含栖要是愿意,装个和尚也不是什么难事,装得挺好的。
      “……你是穿袈裟的光头吗?”明明是个青年人的声音,问出来的问题倒像是个小儿。
      “额,小僧是带发修行的,不过小僧穿着袈裟呢,”怕里面的人怀疑他不是和尚,又补充了一句,“还带着禅杖。”
      里面没声了,估计是在犹豫。门被打开了一小条缝,只看到一只明亮的眼睛偷偷从缝里瞧他们。那只眼睛很漂亮很干净,瞳孔是不带杂质的纯黑,会让人觉得它的拥有者是个单纯干净的人。
      待看到了身着袈裟的含栖之后,那人才说了声“好吧……”慢慢打开了门。他们也才看到了这人的样貌,可惜了那么好看的眼睛,长相十分凶恶,高大的身材,黑皮,脸型方正,一道刀疤从左眼角蔓延到下巴再到脖子,直接在脖子上呈横向,双手也有烧伤的疤痕留下。
      这长相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跟我来吧。”天色已经暗了,他手里拿着盏油灯,在前面带路穿过长廊。这宁府的建筑风格更像是江南一带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就是难免的弯弯绕绕,他们跟着他走了好一会。
      “这间客房大,你们就住这里吧。”他停在了一间房门前,将油灯递给含栖,摸索出一串钥匙,毫不犹豫选拿出其中一把打开了门,然后又接过油灯,点燃了房里的灯。
      “我主人喜欢安静,你们不可以乱走。只能呆在这里。”说着关上了门,把他们几个留在了这屋里。
      屋子里好几张床铺铺在一起,被褥还算干净温暖,放着布巾和脸盆的架子也有好几个,还有个简陋的屏风,后面就放着几个挑水用的小木桶,不像是客房倒像是寻常富人家里奴仆住的地方。
      讳襄阳一个人在屋里晃了晃抱怨了几声,到屏风后面去擦身洗漱了。雨太大了,包袱里的衣物也一并打湿了,只好先擦干身子躲进被褥里,湿衣服也只能先挂在脸盆架或那屏风上了。
      他擦干身体,腰间围了块布巾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到底是长得高啊,一双腿也修长笔挺。上半身还是保留了几分少年人的瘦弱,但看他的肩膀处骨骼突出,可以预见以后必定是个宽肩细腰的好身材。
      冒不韪一直盯着他瞧,讳襄阳只当他是羡慕自己的身材,没怎么在意,钻进最里面那个被窝,对着墙侧躺着准备睡了。
      见他睡下,冒不韪飞快地跑到了屏风后面。
      只剩下老鬼和含栖还站在屋子中央。老鬼拍了他一下,指向了房门的位置。含栖放缓脚步走过去,轻推房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我出去看看,你把漠漠打晕。”化作了鬼魂,区区门锁又怎么锁得住他。他们刚进这宅子的时候到没有明显的感觉,现在仔细观察才发觉仅仅这个屋子,每一处都沾染着细微的妖气。回想一样,刚才在长廊上也觉得怪怪的,也是因为感受到了妖气。
      他们俩都看出了那个凶神恶煞的人是妖怪变的,冒不韪却好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也让人不解。不过眼下,防着冒不韪没有什么意义,还是要先摸透这个宅子。
      他们三人眼中的宅子是古色古香的美景,而在他眼中,这宅子处处都是蛛网落灰,花草树木全部凋谢,连池子里都散发着难闻的腐烂的味道。这里也被下了幻境。刚才那个屋子里面,他看到的被褥全都是被抓烂的棉絮了,纠缠在一起一看就硬得堪比铁块了,而讳襄阳却表现得勉强可以接受,说明这是足以蒙蔽五感的幻境。
      老鬼离开了漠漠的身体之后,漠漠脸上露出了惊讶甚至带一点害怕的神情,不过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含栖把他打晕了。
      虽然对于老鬼“命令”他有点不爽,但是不得不说,若是让真正的漠漠见了冒不韪,指不定惹出什么事的,以防万一,还是打晕省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冒不韪有一种天生的不喜欢,每次看到他和老鬼谈天说地都让他心里有些烦躁,会有一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把被打晕的漠漠扶到床边,让他靠着床沿先趴着,自己则坐在他旁边盘腿打坐。
      另一边溜出去的老鬼却摸不大准这宁宅的路,感觉走来走去都是长廊,他又不屑于穿墙,只好一条路一条路地摸索。
      其实他看到的宁宅最为诡异的是,地上几乎随处可见一些鸟雀的尸骨,腐烂的或是已经完全化为白骨的,各式各样的,羽毛都被撕扯地凌乱,像是被什么动物吃掉的。而且随着他越深入宁宅,尸骨越发密集。
      走到某个位置,他停了下来,因为感受到了一层结界,对于他而言,这不是很强的结界,但是这幻境还不曾对他们表示敌意,若是他们反而触怒了设结界的人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他还是选择先回屋。
      虽说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但是这宅子还是安静得有点诡异。
      回到房里,冒不韪也已经躺在床上了,看来他是真的识不破这幻境,否则谁看了那被褥还敢睡上去啊。不要问他问什么不提醒讳襄阳和冒不韪,他不会回答的。
      他回到漠漠身上,含栖很快反应了过来,转头看向他:“你回来了。”
      “看那。”他指着房里唯一的小桌道。老鬼看向那里,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东西。
      是刚才被讳襄阳丢掉的油纸伞。
      “他们俩睡着后,从房顶上掉下来的。”
      老鬼抬起头望向房顶,发现正中央真的有一处地方缺了几片瓦,露了个洞:“一直有这个洞吗?”
      “不知道。”
      不知是这个幻境做出来的还是真实的,今晚上没有星月,天上无光照进屋里,就算这缺口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他们不抬头也是没有办法发现的。
      老鬼走过去拿起了伞端详着。
      “我看过了,没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老鬼没理会他,而是打开了伞,伞面上画的不过是普通的兰花图:“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画着兰花图的旧油纸伞。”
      普通的鬼魂白天畏惧阳光会打一把伞,有时也会直接躲到伞里,但是这把伞可以打开说明里面没有藏着鬼魂。
      可是老鬼感觉到了伞身上有几分怪异的气息,又说不上具体是妖气还是什么。
      “我刚才在外面,没有碰到那个妖怪,正厅后面那一片地方被下了结界,我没进去看。”
      “为什么没进去。”
      “这个幻境没有攻击性,万一我们闯了那个结界反而引起攻击就不好了,我们俩可以全身而退,冒不韪和讳襄阳呢?”
      含栖不理他了,就盘着腿要睡了。老鬼无奈挑了挑眉,上半身趴在着桌上看着含栖。他的确没有变,是个自私的人,而且把生命看得格外轻贱。大部分人的死活对于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但当他重视的人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情,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他的残忍。
      他就痴痴地看着含栖睡着了。
      早上,讳襄阳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带着还不清醒的脑子摇摇晃晃到屏风后面穿上衣服,洗漱完,才走出来。
      “睡得还不错吧。”
      “嗯。嗯?”讳襄阳随意得应了一声,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不是他们几人的声音。含栖根本不会同他问候,漠漠还保持着少年音,冒不韪的声音音调是稍高的,说话也不怎么正经。而这个声音温和柔软。
      朝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看到老鬼趴桌子上还在睡,而一个人坐在他旁边。那个人一袭白衣,手执一把玉骨扇,黑发柔顺地散着。他的五官说不上出彩,但却很好看,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你,你,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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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7月后再更新,要考试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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