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闻间

　　森严的京城里讳襄阳大少爷自己一个人在那轰轰烈烈，繁华喧闹的襄阳城中，老汪倒是潇潇洒洒，一个人坐在洒满月光的台阶之上，自斟自饮，边喝酒还边轻轻地哼着首慢悠悠的缠绵的曲儿：
　　“啦啦啦……
　　情郎渐远
　　富贵已逝
　　吾儿苦命……无人爱
　　哼哼呵……
　　泣我残梦吟我老
　　年华骤减
　　琴瑟乍断”
　　听词，他唱的就是讳襄阳记忆里的曲子，但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醉了还是真的不记得了，唱得模模糊糊的，时不时还随意地用哼哼带过。
　　唱着唱着慢慢就没了声，他随意地躺倒在台阶上，反正没人会来他这个过气的小倌的小院。
　　他这一躺下，月光也洒了他满头满脸，月光柔和不似阳光般刺眼，他也就看向了那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好。胧月。”
　　“听翠老鸨说荣华去了京城了，这孩子现在当真是过的荣华富贵的生活。他的确不该留在倚翠院，留在我身边，
　　“胧月，荣华是个好孩子，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真的如小时候自己承诺的那般送来了钱给我赎身，可惜，我是不会离开这地方的。”
　　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一张已有几分苍老的脸看着似乎重现了昔日的风采，倒是应了那一句美人在骨不在皮。
　　他年轻的时候的确称得上是个难得的人，满腹才华不说，身为男子，拥有男子修长柔韧的身躯，但脸庞却是如女子一般精致，皮肤也是光滑细腻又不失弹性。最令人赞叹的是他那一头青丝，乌黑柔顺，抚着那一头黑发，手感像极了上等的雪狐皮，任谁摸过一把都会忍不住再次触摸，色泽却如同上等的墨，不泛一丝黄，发尾不带一点分叉，随意地挑起一撮都是完美的。
　　但是他衰老得却很快，在名气最盛的时期，青丝很快开始掺杂雪白，那时，他甚至不到二十。以往他的发在阳光下光亮得似乎能反光，现在却干枯了。少了那头堪称惊艳的青丝，他也开始变得不那么特别，他那张脸也渐渐不再被称为精致而是被嘲弄女气。
　　不过那时候荣华却一如既往地喜欢抚弄他的头发，每次都像是在玩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可以玩弄好久。老汪也不会阻止，听着那个孩子用脆生生的声音喊他汪叔叔，他哪里还忍心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头发呢？
　　他过气了之后，反而清闲了许多，翠老鸨到底还是给他点面子，没有赶他走，也有可能是看上他的琴技，就让他教那些被买进来的孩子弹琴。他不让荣华和那些孩子一起学，确切地说他就基本不让荣华被倚翠院的人看到，而是私下教他。荣华很乖，基本不吵着要玩伴，或许也是小时候受母亲的影响，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荣华也很懂得体谅老汪，不会违抗老汪，老汪其实教他的东西特别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小时候的荣华还特别奇怪为什么老汪会的东西那么多，这样的人应该是一个翩翩公子而不该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小倌。当然，现在的讳襄阳也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也正是老汪对他的这么多教育才使得他进了韦家之后没有过多遭人蜚语。
　　荣华是被韦知府派人接走的，来人的时候，老汪恰好在教琴，两人并没有离别。不过老汪对于荣华没有和他告别倒也不惊讶，自从荣华被烟柳王爷救了之后，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这个结果他当然是有所心理准备的。他希望荣华能够过得好，他知道荣华对于烟柳王爷的痴迷太过于偏执，可他也没有办法去判断这是好是坏，他也没有去纠正荣华，没有开导过他。
　　当年他也是这样痴迷于胧月的，当年开导他的人多了去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追随胧月。如今心上人死了，心也就死了，这一份痴迷却仍是未断，看着明亮皎洁的月光，心里就酸酸的，说不上是伤心，也谈不上什么释然，可能就是觉得胧月已经解脱了，自己却没有。他没有想过死，没有想过再见胧月，因为他心里清楚胧月没有爱过他。
　　他觉得荣华也必须自己清楚烟柳王爷没有爱过他。
　　他深爱胧月，所以不愿意成为胧月的负担，他希望荣华能够自己体会到这一点。
　　老汪晃了晃酒壶，发现已经没酒了，随手把酒壶放在一边，没放稳，那酒壶就顺着台阶滚下去了，碎倒是没碎，滚了好几圈，滚出去好远。
　　老汪又呆呆地看了那酒壶半晌，才起身去捡。又拍了拍身上刚才躺下碰到的灰，手拿着酒壶背在身后，抬头凝望着月亮，颇有几分大诗人的风采。
　　直到月亮被云层遮盖，他才抬脚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哼着那慢悠悠的缠绵的曲儿：
　　“泣我残梦吟我老
　　年华骤减
　　琴瑟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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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讳襄阳再度醒来的时候，真真是感觉恍若隔世，地牢里照不到阳光，空气也不流通，所以他不知道外面的时辰。他呆呆地坐了一会，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就是发呆。他这几年又是处理各种生意，又要想办法集其烟柳王爷要的那些东西，难得闲暇也都在想着王爷，几乎没有过如此单纯的发呆的时间。
　　不过他发呆的时间也没能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
　　他听到了像是在往地上泼水的声音，难道是在打扫吗？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是在泼水，因为他闻到了酒的味道。
　　这么大规模地泼酒不可能有别的什么打算，只可能是要放火。
　　为什么要放火呢？是谁下的令，皇上吗？讳襄阳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疑惑完全想不通。
　　这时，他又听到了脚步声，应该只有一个人。他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凑到牢门边向着声音的源头张望。不过让他失望了，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人，看穿着只是个狱卒。
　　狱卒没有和他说话，只是递给了他一封信，然后从腰间摸索出一把钥匙，竟然给他打开了牢门。
　　讳襄阳大惊，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在狱卒示意下看向那封信。
　　这信竟然是烟柳王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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