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声

作者:谢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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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戟沉沙


      黄沙在狂风的席卷下自平地而起,如利刃般切割过脸庞,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沙地里缺水、缺粮草、缺兵器,唯一不缺的就是人血。
      身着铁甲的青年领着几百残兵败将连夜逃出沙漠,大口大口的急喘声混杂在刺喇喇的疾风呼啸中,青年佝偻着身体不停的咳嗽,吐出的鲜血沾在铁甲上,已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将军……”都尉沈徽断了一条胳膊,空荡荡的袖子风中摇晃:“李元帅的人快追来了。”
      “到了雁宁镇走白沙道,绕过雁落二十寨抄小路……咳咳……李谌的人从不屑于剿匪那些事,不知道土匪窝后山的小道。”谢少华揩去嘴角的血,面容疲惫却不萎靡,“兄弟们再坚持一会,要倒下的等出了沙漠再倒!我们即便是牺牲,也是为国捐躯,更何况,我们不会死!”
      队伍里的士兵们个个神情疲惫,脚下的大地发出强烈的吸引力,拉扯着身体沉沉下坠,但士兵们无一都是凭着一口气走到这的,令到号令纷纷强打精神,苟延残喘地跟上了队伍。
      谢少华超乎寻常的镇定,发出的指令清晰明确:“雁宁镇有守卫把手,我们现在这样定会引起怀疑,不排除县令与李谌沆瀣一气的可能,到时候前后夹击对我们局势大为不利。赵明守,到时候你带伤势较重的兄弟暂到城北沙丘岭后静观其变,青云寺住持与我素交厚善,他不会难为你们。沈都尉和我带其它四肢健全的兄弟上城门试探,李谌以己度人,定会以为我们走甄城,即使普遍设防也会有所轻重,重甄城而轻雁宁,雁宁守卫并不知情也不无可能。”
      沈徽扶了把面色苍白的谢少华,待士兵重整阵容后道:“将军……不必太自责,李元帅恐你功高盖主,裴军师反水,粮草为驻西北军扣押,这不单单是你的责任。”
      “咳咳……李谌忌惮我的军功,他以前提拔我当他的谋士时我就知这个人多疑善妒,我一直提防着他……打荧惑时也发觉裴忠不对劲,看着我的目光躲躲闪闪,只是我没料到他会卖国帮荧惑来打大梁,与李谌里应外合……咳咳……子聿,若我们能侥幸活着回去,再商量后策吧……”谢少华现在光是说话都觉得眼前发黑,剑伤、刀伤、箭伤不计其数,血虽已止住了,可军事在急夙夜奔波,伤口得不到良好的医治。
      “少华,你别再说话了,”沈徽分了些所剩无几的内力传给谢少华,他武功并不高,但也感受得出对方十八处经脉此时乱成一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到京城后我们还能东山再起。”
      谢少华半个字也没预料错,李谌笃定逃亡人马会走甄城,顾甄城而疏雁宁,谢少华一行人入城时通缉令还未传达,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李谌的军队就开来了辎重车架好了兵车长毂,全城搜寻不放过一条漏网之鱼。而后走白沙道,翻雁落山,几番死战伤亡减到最低。
      李谌听闻谢少华未死后暴怒,将手下办事不利的将领杀了以示军规,并满城散布谢少华临阵脱逃、里通外国之言,并加之军师裴忠言之凿凿。信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由主观意识决定的,再意志坚定的人在日复一日的思想教化下也难保初心,更何况一群逆来顺受的市井百姓。官府捉不到人,便实行和平演变战略,无需多日,起初市民心中的疑惑便被抛之脑后了,担忧于一日三餐的人终究回归到他们柴米油盐的生活。
      战场临阵逃脱,战败里通外国。这项莫须有的罪名终将压得他一生无法立于光下,而虎落平阳,所谓卷土重来未可知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昔年至交好友或叛变仇敌,或战死沙场,就连在西北一同吃沙子的兄弟也在那场浩劫中死了大半,剩下残的残废的废,四肢健全的也心念家中哀哀父母,回老家娶妻生子去了。
      谢少华有些怅然若失,逃亡过后两年了,午夜梦回间那染红沙海的鲜血仍会将他魇住。军中每一个士兵不管军衔大小,谢少华都能准确无误的叫出他们的名字。那个唱歌像鬼哭狼嚎的壮汉万箭穿心,大笑着从马上坠下;成天把娇媳妇挂在嘴上炫耀的兄弟主动请缨,领着一队人马偷袭敌方,最后只找到了几具尸骨;那个庆功宴上一喝就脸红的小兵,持着把断了一半的刀冲到了他的身前,以身为盾挡住了致命一击;沈子聿雁云山诱敌离开时的笑容……他武功那么差,却去做了本该自己来做的最危险的事……谢少华清楚的记得他们每个人最后望像他的眼神,那种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眼神——绝对的信任。
      将军,我们相信你一定能把兄弟们带出去的,一定能为咱们平反昭雪的……
      刚开始逃亡时,谢少华没睡过一个好觉,兄弟们的相貌如一幅幅画卷般在他眼前浮现,驱之不散。谢少华的通缉令挂在了大街小巷,他迫不得已只好改名。
      少年时常在江南渔火、平湖秋月旁与狐朋狗友偷鸡摸狗,虽时移世易,他还是有点怀念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因而改名“平秋”。
      他想起参军前未婚的妻子,那个他少年时解救出的被卖到酒楼的姑娘。那姑娘的名字还是他给娶的,犹记她精通音律,尤擅吹箫与筝乐,一曲《箫韶九成》吹得像天上仙音,谢平秋现在还能哼得出曲子。
      “凤仪。”谢平秋的旧布衣开满了洞,易容的泥料将那俊秀的脸庞涂成蜡黄,活像个奄奄一息的乞丐。凤仪说她会等他立功后回来,可如今正被通缉的破落流民哪还是少女所仰慕的那个谢大哥呢。
      三年后,定北大元帅李谌因意图谋反处死,人赃俱获,案子判得异常顺利,仿佛所有证据都是有人刻意摆出来的。然而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皇上闻言大怒,当场下令将李谌予以死刑,午门问斩时万人唾弃。
      军师裴忠在李谌死后投奔驻西南军,安西将军收到了一封密信,阅信后始终未信任裴忠,最终其墙头草两边倒的行为被人逮个正着,斩首示众以正军风。
      谢平秋的剑很久没动过了,他的武功本就登峰造极,就算在烽火中饱受摧残,还算得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清明时节,谢平秋在雁落山后的一片黄土上,将那把视为珍宝的玄铁长剑埋了。他以酒酹地,面对写着沈徽名字的木牌竟低声啜泣,随着那柄剑埋葬的还有他成年以后的第一滴泪水。
      “子聿……”
      “李谌已死。”
      血仇易报,可平反昭雪何其之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即使真正的明眼人并不信那莫须有的罪名,可谢少华昔年的战功,也于那场劫难中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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