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嫁的男人

　　冷如清和冷如承回到侯府，已经是晚上。还没来得及用晚膳，冷如清便被冷孟常叫到冷家祠堂。

　　“跪下。”

　　站在冷家先祖的灵位前面，冷孟常的语气威严而冷漠。冷如清什么也没问，就直接笔直的跪下了。

　　冷孟常站在他身旁，看着历代牌位，问他：“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冷如清还是第一次进冷家祠堂，从小到大，父亲从来不许他踏入祠堂一步。冷家传承规矩极严，且历代都只要一子，冷如清还是第一个意外。

　　他抿了抿唇，答：“不知。”

　　冷孟常道：“让你扮作女儿是为什么可知道？”

　　冷如清如实回答：“为了冷家先祖的誓言，也为了冷家能平安的继续传承。”

　　冷孟常闻言声音严厉了些：“倘若只是如此，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冷如清身体僵住，隐在袖中的手轻微颤了颤。

　　冷孟常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终是放缓了语气：“但是你始终是男儿身，你以为如承拿淬血珠的时候我没发现么？”

　　冷如清抬起头：“爹，我哥他……”

　　“不用说。”冷如承打断他，“淬血珠会助你激活体内隐藏的灵力，既然你想有所作为，就同你哥哥一起，为家族好好传承下去。”

　　“爹？！”冷如清闻言震惊的睁大眼，父亲这么说的意思，是再也不会阻止他修习灵术？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转为欣喜，冷如承的一番话又将他打到谷底。

　　“冷家祖训，倾其一生，不论是非曲直，为天子令是从，誓死保护天子安危。”

　　“不论是非曲直？”冷如清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脑中神思转换。他想起这次被突然召回来的事。父亲没有告诉他皇上召回的目的，却是直接带他来了祠堂听祖训……

　　他怀疑的看向冷孟常：“爹，是不是皇上已经有什么打算？”

　　冷孟常没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面对祖先灵位：“近日京城出现的突发事件，你可知情？”

　　“什么？”冷如清没明白父亲的意思。

　　冷孟常又盯着他，语气严肃：“以百姓为威胁，就算为王也不配为王。”

　　一语惊醒，冷如清道：“爹，你是说皇上早就已经准备对付宁王？京城里出的事与宁王有关？”

　　冷孟常没有回答他，他知道自己可能猜对了。就算皇上没有亲自说过，恐怕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让他回京省亲是一个多月前下的召，而城中出现恶疾是十多日前，正好是他从宣宁启程回京的时间。所以，他父亲怀疑是宁王对皇上动机有所察觉，就用京城百姓安危作为威胁，让皇上有所顾忌不敢出兵。

　　如果皇上已经打算处理宁王，那召他回京不仅仅就是为了牵制宁王，也是以此拉拢冷家，确定冷家的立场。

　　父亲今日这番话，已经明确的告诉他，冷家是站在皇帝一边的，倘若宁王有反意，冷家必定与其为敌。

　　“怎么可能？”冷如清直接站了起来，与父亲对峙，“他爱民如子，怎么可能利用百姓？”

　　宣宁城的祥和景象他是知道的，更何况，以蔺恂的为人，就算皇上已经出兵讨伐，他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冷孟常怒道：“恶疾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京城的太医和术士都束手无策，宁王身边有个神医桃风，更有雨田族余孽，除了他，谁还能有此能耐？”

　　冷如清反驳他：“他若要做早做了！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直接把蛊毒施给皇上不……”

　　话没说完，他脸上已经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

　　冷孟常指着他：“放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竟然敢说！”

　　冷如清踉跄了几步，也不管自己父亲已经怒火中烧，又道：“这为什么不能是皇上为了师出有名故意嫁祸宁王？”

　　冷孟常睁大眼：“你还敢说？”

　　冷如清不甘示弱：“我为什么不敢？你觉得我信错了宁王，你又凭什么相信皇上？”

　　冷如清从小就和父亲不对味，被打被罚是常事，但是，他如此激烈的与父亲对峙还是第一次。他心里明白，倘若冷家站定了立场，夏侯家与蔺恂无交情，这样一来朝中各个世家，也会立刻站队。蔺恂将毫无胜算。

　　蔺恂就是想先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根本就没有打算立刻举兵篡位。况且原本风平浪静，突然就起了波涛，皇帝到底为什么突然要除之后快？

　　想着，冷如清转身就往外走。

　　“站住！”冷如承上前一步拦住他，“干什么去？去给宁王报信？”

　　冷如清笑了笑：“我去报信有什么用？”蔺恂在京城有眼线，这样的局面蔺恂应该早就发现了，聪明如他，还想不到这层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查蛊毒之事，查清楚这件事与宁王无关。

　　冷孟常盯着他：“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冷家的子嗣！”

　　“冷家的子嗣就要不问是非曲直？”冷如清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冷家祖训一开始为什么存在？”

　　“冷家祖先与皇族先祖一起打的天下，我们有此祖训，难道不是因为当时的天子仁义博爱，心怀天下吗？不论是非曲直？论的是什么是非？什么曲直？仁义天子决策天下本来就无是非曲直可判，何来不论？”

　　“您也说了，残害无辜百姓，不配为王。如果此事与皇上有关，而非宁王，他算什么天子？您听从的，是您口中的不配二字？”

　　一番话，说得冷孟常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儿子说的这一切，竟然是他自己从未想过的。

　　震惊中，他内心也开始起了波澜，拦住冷如清的手默默放下了。

　　“……”冷如清深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径直走了。

　　从秋临带回来的查访资料看，患病的人大多集中在一片区域，有少数几个距离较远的人，或多或少都这片区域中的人有些关系，或亲戚，或朋友。而最先染上恶疾的是一名屠夫，这名屠夫平时宰杀牲畜，供应猪肉，也是这片区域。

　　四更天，冷如清就悄悄出了王府，往屠夫家中赶去。

　　屠夫家是郊外的独户，据说他平时除了杀猪宰羊，还会上山打猎，所以住处建在山丘上，去他家中，只有一条小路。路走到一半，冷如清踩到一条滑不溜秋的东西，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便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

　　袖中红线瞬息出手，恰好与一物撞击出“叮”的一声响，紧接着一人道：“你想谋杀亲夫？”

　　听到熟悉的声音，冷如清惊诧的回头，果然见蔺恂横剑在自己身前，挡下他的红线。

　　“你？”冷如清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确认了一遍，“你怎么来了？”

　　他刚回京不过才一日时间。难道他刚走，蔺恂就跟上了？

　　蔺恂收剑回鞘，上前一步，与他相对而立：“我实在不放心你。”

　　这话本该感动，冷如清却有些生气：“你知道京城有多危险么？现在……”

　　还没说完，蔺恂已经一把将他揽进怀中，低声道：“就因为知道，我才来的。”

　　蔺恂知道危险还来，不是为了以身试险，而是为了他。冷如清本来想挣开他，此刻却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蔺恂：“你还好吗？”

　　这些天，他虽然一直跟着，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一直不曾见到。

　　冷如清闭上眼睛，答非所问：“京城里出了事，你如果在这里，一旦暴露，就是在罪名中又添了一笔，还给了别人陷害你的证据。”

　　蔺恂紧了紧，道：“这种时候能不说这些？”

　　冷如清：“这种时候不是正该说清楚？”

　　蔺恂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微微推开：“你确定要说？”

　　冷如清不明所以：“为什么不……”

　　话没说完，蔺恂已经堵住了他的嘴。

　　冷如清霎时睁大眼睛，近距离盯着蔺恂的眼睛。唇上温柔湿热的触感尤其真实。一时间，他脑中如惊雷一击，竟然想不起要躲闪。

　　蔺恂见他不动，松开了握住他肩膀的手，转而捧住他的脸，动作很轻，唇上的动作也是试探性的轻轻浅浅，与他第一次强行亲吻时完全不同。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冷如清脑子一瞬清醒，急忙将人推开，微微喘息。

　　蔺恂看着他，蓦地笑了：“在想什么？”

　　“没什么。”冷如清突然觉得窘迫，急忙转过身，“你快走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蔺恂笑道：“我千里迢迢来了，就为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冷如清：“不然呢？”

　　蔺恂道：“你把本王当什么了？让自己的王妃涉险？然后自己当懦夫？”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如清摇头，“你的身份太敏感，我……”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改口，“谁是你的王妃？”

　　蔺恂：“除了你还有谁？”

　　冷如清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局面已经改不了，事不成要死我也陪你一起死了，事成你登基为帝，难道要昭告天下，你不要美人要男人？”

　　“不。”蔺恂微微摇头，“我自有打算。”

　　冷如清转头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没看出什么，遂道：“算了，你现在清楚京城的局势么？”

　　既然赶不走，那还不如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蔺恂点点头：“嗯，我的人一直在调查此事。我们从枯木禁地出来后，我也接到了情报，所以那天下午我立刻去军中安排了相关事务。我和桃风先过来，桃风现在应该已经到行馆了。流云在后带着我的精兵，过几日，会在京城外的山林中潜藏，如果我们不能成功，我也不会让你和我一起送死。”

　　冷如清早料到他有此行动，也没多问，道：“现在恶疾的事情对你不利，我现在要去找证据，确定是不是皇上所为。”

　　“屠夫是第一个染上恶疾的，他的家人随后，紧接着是附近的人，我猜想，这些人不算分散，但也毫无关联，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有可能同时买过屠夫的肉，我们虽然没有发现蛊虫，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有，那极有可能被人下在肉中或者活畜食物里，而且这名屠夫近来几个月所宰杀的猪羊都是他自己养殖，所以，范围不算大，我先去他家里看看。”

　　“希望能找到线索。不然，我不太想去调查一群猪的身世。”

　　蔺恂闻言忍不住扶额，但冷如清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果屠夫家中没有线索，的确是要寻找猪的来源。他只好道：“你放心，这种事不会让你去做的。”

　　冷如清笑了笑：“你不想躲，那就走吧，猪圈交给你了，我只看房子和院子周围。”

　　蔺恂：“……”

　　屠夫家的院子不大，牲畜圈也不大，两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那些病人身上找不到蛊虫，也找不到毒物。但屠夫的家中也没有痕迹，冷如清用灵力探了，没发现反应。

　　蔺恂道：“十几日前的事情，当初还有没有剩余的肉，官府处理了么？”

　　冷如清将切肉的刀拿到眼睛仔细看了看，道：“屠夫出事后，他的家人就没有再去市场做生意，当时就算有剩余的肉，应该也被他们自己吃掉了或者扔了。后来官府来的时候，也只剩下他们的尸体。”

　　“他的家人患病后，根本不可能还做吃的，所以厨房里也什么都没有，都是些干掉的蔬菜。”

　　毫无眉目。

　　从屠夫家出来后，天色已经渐亮。

　　冷如清问蔺恂：“你是昨晚刚到的京城？”

　　蔺恂道：“嗯。”

　　冷如清：“落脚的地方安排好了么？”

　　蔺恂：“嗯。”

　　冷如清：“那你趁天大亮之前赶紧回去，不管你有多能耐，白天实在显眼。”

　　蔺恂点点头：“桃风也应该回去了，我去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你回侯府，我会与你联络。”

　　冷如清转头看着他，淡笑：“好，你小心。”

　　蔺恂沉默了片刻，又将他往怀中轻轻揽住，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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