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嫁的男人

　　宴席过后，众人散去，冷如清回到宁王寝殿，躺在榻上休息。蔺恂半夜才回来，那时候，冷如清已经抱着被子睡着了。

　　蔺恂坐到塌边，将他抱成一团的被子轻轻展开替他盖好，凝眸看了他许久，握住他的手。低语：“其实很多时候，我真的希望，我们永远呆在这个地方，没有纷争，没有筹谋，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只可惜，身不由己。”

　　冷如清睡眠一向很浅，蔺恂一说话他就已经醒了，此时他缓缓睁开眼睛，淡笑：“与我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你在说笑吗？”

　　房内没有点灯，蔺恂的脸色看不清楚，他听到冷如清突然说话，先是愣了愣，然后才问他：“如何不能？”

　　冷如清道：“就算我能永远将身份隐瞒下去，就算皇上再也不忌惮冷家，不忌惮你，你就做个王爷，在这宣宁城，守着这一方土地。那我呢？陪你守着？”

　　蔺恂还是道：“如何不能？”

　　冷如清冷笑了一下：“如何能？若四处安宁，我却要这样隐藏在女人的外表下，胆战心惊的过一生？”

　　他说的很简单，就算再也没有纷争，只要宁王还是宁王，他的身份还是不能暴露，继续扮演着他的“王妃”，永远也做不回真正的自己。他为何不能抛下身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蔺恂将他的手握紧了些，道：“若安宁 ，你大可抛却本来的身份，作为……”

　　冷如清打断他：“那样我有什么立场留在王府？桃风，流云……他们将来也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左右不离。”

　　蔺恂眉头紧蹙：“你还想娶妻生子？”

　　这个问题。冷如清从来没有想过，他自身都难保，怎么会思考这些问题，他道：“你，你是宁王，留下子嗣，传宗接代，是你的责任。日后你有妻妾儿女，我跟着看笑话吗？”

　　蔺恂闻言拉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拉着坐起，定定看着他：“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冷如清：“没有。”他心里明白，他执着于自己能不能脱下这样的外表，对蔺恂说出来的想法有些偏激理解。但是，事实如此，不管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其实都是一样的。

　　蔺恂沉默了须臾，抬手扶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字慢慢道：“我不要你继续假装女人 ，不要你继续假装王妃，皇上这次让你回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和你，都必须做好准备，你要护你的家人，而我，要护着你。”

　　“我要你，堂堂正正的做你自己。”

　　冷如清微微睁大眸子：“蔺恂，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从下午一直到现在，蔺恂都不见踪影，也没派人来告知他。

　　蔺恂道：“以防万一，我会延后几日悄悄进京。你安心。”

　　冷如清一下听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大惊，直接推开他的手：“你开什么玩笑？这样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私自入京是死罪，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蔺恂坚定道：“我会和流云分开走，这场战争，免不了了。”

　　冷如清震惊的睁大眼，半晌说不出话。黑暗中，他也能看清蔺恂脸上坚定决绝的神色，须臾，他仿佛泄气一般靠回榻上，轻声道：“但是，你这样做，就算成功，也会背上弑君夺位的千古骂名，没有人会服你。你要如何平息天下悠悠众口？”

　　“皇上让我回去，未必会做什么，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蔺恂摇头道：“皇叔的性情我太了解了，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轻易决定，否则，当初就不会应我所求，让我与冷家联姻。”

　　冷如清摇头：“不，我先回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你再做打算。”

　　如果皇上的目标是蔺恂，那蔺恂反抗无可厚非。如果皇上只是想对付冷家，他会想办法将蔺恂撇开。

　　蔺恂又如何不知道冷如清的想法，但如果他还坚定的说着，冷如清一定会和他杠到底，所以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心中打算却从未改变

　　两人皆是沉默了片刻，冷如清突然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只是第二次，情况和心境完全不同。

　　蔺恂复又握住他的双手，一并裹在自己手心里，终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你，跟我过一辈子，谁也不带。”

　　蔺恂不知道冷如清的心思，但是，他怕，这一别，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冷如清眼睛睁大又凝住，懵懂间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还不够清楚么？”蔺恂说着，突然将人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他早就很清楚，很明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冷如清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完全占据了他整颗心，为他所喜而喜，为他所哀而哀，无关性别，无关一切，只想在一起。

　　冷如清已经完全愣住，被他抱在怀中，一动也不动。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去思考，蔺恂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种心思？他更无法思考，自己又是什么心思。

　　“你不用回答我。”蔺恂在他耳边轻轻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很重要，就算你不愿，我也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蔺恂说完，就放开了他，将被子替他掩好，转身回自己床上去了。

　　这一夜，两人都心情起伏，彻夜未眠。

　　第二日，临行辞别，冷如清让樊音樊净暂时留在宁王身边接应。他自己无话可说。蔺恂却还能一本正经的当着陆言空的面百般叮嘱，万般不舍。冷如清更是无话可说。

　　转身前，他将之前集市上买的那个摇铃放到了蔺恂手中。

　　冷如清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值炎夏，皇帝没有召见，他不愿在外逗留，打发了陆言空，火速赶回侯府。

　　不过，还没进门，就在门口撞见了父亲身旁的护卫秋临。秋临一见是他，又惊又喜：“公子！您回来了？”

　　秋临是他父亲的心腹，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人前称呼他“小姐”，人后还是管他叫公子的。冷如清见他神色焦急，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秋临道：“近日城中出了邪物，四处祸害百姓，侯爷和世子忙得不可开交，我回来取些东西，现在要赶过去，公子先进屋休息吧，我去禀报侯爷。”说着就要走。

　　冷如清跟上他：“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秋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改口：“小姐抛头露面不好吧？”

　　“……”冷如清无奈笑了一下，“我都嫁人了，你还怕我嫁不出去？”

　　“啊不是不是。”秋临尴尬的抓了抓脑袋，“那公子和属下一道走吧。”

　　冷如清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离开宣宁多日，回来竟然觉得秋临很像蔺恂身边的流云。

　　路上，秋临把京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大概十多日前，有一屠户，突然暴病身亡。大夫也没查出什么病。他的家里还有妻子和老母亲，没过多久，也相继死了，十分蹊跷。刚开始众人以为是这家得罪了什么人。但是官府也没查出什么，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才过了几日，城里又开始有人暴毙。这些人先是突然变得很能吃，吃完后就开始腹痛如绞，任何药物都无法缓解，满城的大夫束手无策，过不了多久，患病的人就会痛苦死亡。太医院怕是瘟疫，就下令将这些尸体都焚烧，埋进土里的也挖出来重新烧了，但是，依旧有人陆续死亡。

　　所以，大家都觉得是出了什么医药不能解决的邪物，就将病人全部安置到一起，由冷家前去查看。冷如清回来的时候，父兄刚赶过去不久。

　　安置人员的地方是一处废弃的行馆。冷如清刚开始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到行馆的时候，还是被病人的数量惊到。行馆的房间已经不够躺，外面院子中竟然也躺了不少人。那些人在地上蜷缩翻滚，惨叫声撕心裂肺。

　　冷如清在一老妇身旁蹲下，伸手探脉，只感觉脉搏急促，并没有其他异样。他见老妇实在痛苦，便往她身体中输了些缓和的灵力，但是，老妇也只是稍稍缓解了片刻，又开始痛苦嚎叫。

　　冷如清问秋临：“止痛的药物无用？”

　　秋临摇头道：“没用，什么药都没用，连麻醉药物都没用。”

　　冷如清：“我爹和哥哥他们呢？”

　　秋临：“在大堂内。”

　　大堂里躺的几个人已经叫不出声音了，他们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脸已经没有多余的表情，嘴唇张张合合，连□□都喊不出来。

　　定阳侯冷孟常和世子冷如承站在大堂中央，背对着门，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冷如清缓缓走过去，叫他们：“爹，哥哥。”

　　两人身体一僵，几乎是同时回头。冷如承看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笑：“你回来了。”

　　冷如清点点头，看向冷孟常。

　　冷孟常一向不苟言笑，看到自己的儿子，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淡淡道：“谁让你过来的？”

　　冷如清道：“听说了京城的事，过来看看。”

　　冷孟常严肃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秋临，送他回府。”

　　“爹。”冷如清还没说话，冷如承已经开口劝阻了，“他既然来了，就等着一道回去吧，我们都不在，他一个人在府里也不安全。”

　　“哼，我冷府何时有这么……”话说到一半，冷孟常突然顿住，看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再理他。。

　　冷如清早就习惯了父亲这脾气，并没有什么负担，只是对自己的哥哥笑了笑。

　　冷如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途奔波也累了，你休息下吧。”

　　“我不累。”冷如清摇摇头，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些人，问，“哥，有眉目了吗？”

　　“有。”冷如承点点头，转身在一人身旁蹲下，撩开了那人衣襟给他看。那人的左下腹，有一块很明显的红色标记，但是这标记周围模糊不清，像是晕染的颜色，没有明显界限。

　　“十月蛊？”冷如清皱着眉头，但十分疑惑，这印记形如胎儿，十分像十月蛊，却又不完全像。

　　冷如承起身，道：“这应该不是十月蛊，而是与十月蛊同源的东西，没有子母之分，这些人身上找不到成熟的蛊虫。”

　　冷如清：“你的意思是，他们只会殒命，并没有续命之人？没有找到蛊虫，这也不算是蛊？”

　　“对。”冷如承继续道，“无蛊无毒无邪祟，所以医，毒，灵几乎都没有解救之法。”

　　都没有解救之法？但是这样的病人却还在扩散，简直细思极恐。

　　这时，冷孟常突然开口道：“秋临，你带人统计所有病患的地址，背景，以及他们患病之前的行踪。”

　　秋临领命离开，冷孟常又道：“如承，以灵入药，先暂时缓解这些人的痛苦。”

　　冷孟常的意思两人都懂，没有解救之法，就只能找传播的源头和途径，将这些线一一掐灭。

　　患病的人虽多，但比起全城的人，也算是少数，如果不是大规模的发展，那这些病患，多半有什么共同点，同时接触过什么东西，或者，去过什么地方，甚至是有人或者其他东西，刻意为之。

　　说完，冷孟常看了冷如清一眼，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想帮忙就帮吧。”

　　冷如清闻言忍不住微微笑了笑：“是。”

　　冷孟常见他笑，脸上又严肃起来：“你哥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不许到处乱跑，不许私自行动，还有，”说着，放低了声音，“不许动用灵力。”

　　“知道了。”

　　京城不比宣宁，到处都是眼线，一旦有一丁点苗头被人发现，就会无限扩大，到时候，任谁也没办法收场皇帝召他回来，却没直接动他，显然是没有什么动他的理由。这个当口，他自然不能露出一点马脚。

　　否则，冷家，蔺恂，都会被他牵连。想着，冷如清突然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因为他一个人，竟然牵扯了这么多人跟着提心吊胆，生死攸关。如果当初，他没有出生……

　　“如清，你不是要帮忙吗？发什么呆？”

　　冷如承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叫他。冷如清抬起头，刚好看到兄长安慰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暖。

　　“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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